要去的地方离二十五号路并不远,依旧是学校附近的位置,大概北边开外三条街。
到了地方,朱理理才知道来的是一家ktv。坐电梯到了商场六楼,一走出去就是地动山摇的音乐声。
穿过梦幻色彩灯光的走廊,左拐右拐,尽头的一间就是他们订的包间。这里的房间似乎全部爆满,朱理理被各种各样五花八门的歌声吼的头晕。
酒吧,ktv。
她讨厌的地方算是都去过了。
进了包间,那些震耳欲聋的声音才终于被减弱一点。朱理理坐在角落,看他们嗨。漫漫和段屿成两个人霸占着麦克风越玩越开心,不过好在唱的挺好听。比外面听到的那些鬼吼对耳朵好多了。
江明枫和江见林在一旁玩骰子。
他们酒已经喝了一箱,空酒瓶东倒西歪。朱理理不喝酒,她捧着冰红茶喝的很伤心。
平白无故被扣了钱,谁知道赵平澜就来这破地方。这种地方到底有什么好玩的。
陈泽宇本来想去陪朱理理,但他一直被段屿成拦着。
另一边的沙发上,何小满喝着酒,和赵平澜坐在一起。她已经有些醉了。
何小满的酒量一直都不怎么样,她看着赵平澜,说话慢慢的,“我和你说的事情,你到底考虑的怎么样了。给句话行不行。”
赵平澜没反应。
何小满皱起眉,十分不满,她一拍桌子,声音老大,“赵平澜,你痛快点!我跟你说就算你不答应,我也去定了。要是拿了名次,你就得重新考虑那件事。”
这里太过吵闹,何小满的声音轻易就被盖过。她也不知道赵平澜听见没。
何小满扔下酒瓶,拽着他的袖子凑过去,紧紧盯着他,“赵平澜,你别装,我不相信你没有想法。你是谁啊,就算是别人的梦都死光了你都死不了。你绝不可能放弃。”
华丽的彩灯明亮艳俗,赵平澜垂着眼,胸膛微动,很轻地笑了声。
何小满安静下来,低声道,“赵老板,算我求你了。行吗。”
她几分恳求,推推他,“至少给我们一次机会,你至少想一想……”
赵平澜仰颈平静地喝了半瓶酒,过了很久,才声音低沉地问,“什么比赛。”
何小满愣了半天。
他声音很轻,但她听见了。
但是何小满醉了,她望着赵平澜迟钝地思考了好一会儿,才又一拍桌子,一下子站起来。
站的太猛,又跌了回去。
何小满踉跄着过去抢走了段屿成的话筒,拍了两下,大声喊,“安静——!”
音箱发出刺耳的声音。
朱理理捂住耳朵。
漫漫正好也唱累了,娇滴滴地贴回赵平澜身边。
何小满抱着麦克风傻乐了两声,独自欢呼道,“我们要参加y全国校园乐队大赛啦,耶——!”
段屿成捂着一只耳朵,“什么?!”
youngsic–forever,是各种各样大大小小的校园乐队大赛中,含金量和权威性最高的比赛。
时下那些大热的乐队,一半都是从这个比赛走出去的。
乐队的生命是很年轻的。
在青春里绽放是最好的时候。
走出y,一个乐队未来的路就是广阔无垠的。会有更大的舞台等着去闯,更多的鲜花和欢呼等着去看。
房间里静下来,只有屏幕上的在播放,还有隔壁撕心裂肺的歌喉。
“喂喂喂!”何小满坐在高高的椅子上,看着他们一个个冷静的样子,指指点点,“你们这是什么态度!怎么,不参加?”
何小满生气地喊,“说话——咳咳咳!”
朱理理一脸茫然。
什么乐队大赛?
不知道了。
安静了一阵,江明枫最先开口道,“我参加。”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我就知道!”何小满哈哈了两声,醉醺醺地傻笑,说不出别的,只会重复这一句话。
段屿成终于清醒过来,他回头看了眼笼在灯光暗影里的赵平澜,笑了笑说,“我也参加。”
江见林依旧在专注地玩牌。他仿佛与世隔绝,周遭的狂欢和死寂都和他无关。
接着何小满的声音从音箱里清晰地传出来,“陈泽宇,你呢。”
沙发最边上,华丽的灯光下,少年低头把玩着骰子,欲言又止,“我……”
他抬头看向赵平澜。
对面,朱理理也好奇地看过去。
片刻后,赵平澜开口,声音给人安心的冷静,“怎么想就怎么决定。”
陈泽宇垂眸想了半天后,抬眼,手肘抵在膝上,撑着下巴直勾勾看向坐在对面沙发上的朱理理。
“小理,你想让我参加吗?”
陈泽宇这个称呼因为是今天晚上来的路上,他突然问她:我能叫你小理吗?
当时朱理理对上他明亮地像小动物一样的眼睛,无法拒绝。
眼下,陈泽宇又用那样的眼神,望着她认真说,“你想让我参加,我就参加。”
嗯?
朱理理正拿着手机在查y乐队大赛,闻言抬头,愣住。
什么东西?什么事?
问她干什么。
他们参不参加比赛,和她有什么关系。
朱理理没想到安静待着看热闹也能看到自己头上,她早已经被这里的环境吵的脑袋空白,处于半懵半呆的状态。
一时间所有目光都投在她身上,她下意识瞅了眼赵平澜。
赵老板神色漠然,泛着冷光的眼神定定地在她身上。
这个情节好像有点熟悉。
朱理理不自觉地挺直背脊,如坐针毡。气氛静了好几秒,她才斟酌一番,张了张嘴,“啊,我觉得,我觉得——”
她还没觉得出什么。
眼前就被挡下一片阴影,下一刻,一个高高的身影晃过,走到了她身边。
朱理理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拽着胳膊扯了起来。随后就感到后衣领一紧,赵平澜单手扣着她的脖子将人拎了出去。
过了凌晨,走廊上安静很多。不再有那么多响彻隔音墙的歌声和音乐剧烈地冲撞在一起。
朱理理被赵平澜推在墙上。
她皱眉,“你干嘛。”
“朱理理。”赵平澜居高临下地低头看着她,走近一步。
他身上有清澈的味道。
耳边响起赵老板沉声的警告——
“你给我安分点。”
朱理理和他作对这么久,不会再轻易被他给镇住了。她甚至有闲心观察他的脸。
他是单眼皮,哦不是,是内双。尾处开的很窄,不太明显,要近了才看得出。赵平澜是狭长的眼型,就是比较勾人的那种。但因为眼尾处的睫毛微微往下压,所以他只要稍微敛着眼帘看人,就会显得很冷,给人一种很强的压迫感。
朱理理仰着颈,“谁不安分?”
“你再装?”赵平澜喝了酒,声音有点磨砂一样的质感,他淡淡道,“公主殿下忘记自己以前做过什么事了是吧。”
朱理理倔强地和他漆黑的眼睛对视了半分钟。
败下阵来。
她侧过脸,眺望远方,“听不明白你说什么。”
赵平澜抬手掐着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掰过来。
“你再给我装。你敢说你不记得顾远了?”
朱理理背贴着墙,有点点心虚。
可是,很多事情说起来又不是她一个人的错。
她推开他,“你要拿这破事记我多久,我没做错什么好不好。”
赵平澜的眼神比刚才凌厉一些,他冷笑,“你再说一遍你没做错?”
朱理理终于哽住。
说不出什么。
顾远的事,也有挺久了。
别的事情不好说,但那件事她可能确实不那么无辜。
这个故事要从头说起的话大概是,高二开学不久的一个周五。
那天放学,倾盆大雨。仿佛天和海颠倒了一般,要将世界淹没。
那么可怕的雨势,应该尽早回家才是。可朱理理没回家。她跑去游戏厅待了很久,但一直待到了晚上,也没有人给她打过电话,关心她在哪里。
其实朱理理很早就听别的大人在背后说妈妈出轨,爸爸有小三的传言。
但并没什么意外。
因为好像在她很小的时候,爸爸和妈妈的爱情就已经死了。
朱理理打完了所有的游戏币,待地无聊,打算回去。经过附近某个偏静的路口时,听见了有人打架的声音。
三四个打一个。
还没打过。
废物。
耳边都是雨声,打在雨伞上,打在树上。大雨下个不停,哗啦啦地往下倒。
那几个人跑了之后。
朱理理站在远处,借着几乎照不亮夜晚的路灯,看到那个以一敌几的男生,淋着滂沱大雨,靠着墙坐在了地上。他微微低着头,一只手捂着一侧腹部,另一只手搭在屈起的腿上,胸膛深深起伏着。
好像伤的不轻。
雨水从他脸上滑落。
他身上的校服是四中的,但打他的那几个一看就是校外的混混。
人生大概本来就是这么戏剧性的。
朱理理犹豫了几分钟,撑着伞走过去。
那个雨夜,她连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走进那个路口。
无聊,好奇,心情不好……
或者是单纯地想帮助别人。
不知道。
就只是那么做了而已。
她把自己的伞给了他。
朱理理擅自闯进了顾远的世界里,挡住了路灯微弱仅有的光线。又给了他全部的光亮。
那夜,顾远的视线里,一切都是模糊不清的。只有那一幕是最清晰的——少女干净的校裤被打湿了一大截,白色的运动鞋也染上了泥泞。
她在雨幕中将伞收了起来,淋着雨低头看着他,声音很轻,“给你吧。”
那是一把特别精致漂亮的雨伞,连把手都是玫瑰花。
顾远那时就在想,这是公主用的伞吧。
他忘却了深渊,鬼使神差地接过。
朱理理把妈妈给她买的伞赠送了出去。转身离开。
黑漆漆的夜像一头吞人的猛兽。
少女纤弱的身影在雨中一步步平稳安静,朝猛兽身体中走去。消失。
所有的雨仿佛都在躲避她——犹如行使这一场浩劫的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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