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平澜。”
路边的小公园临湖有风,挂断电话的那一刻,慵懒清脆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赵平澜迈出去的步子停下来,回头看过去。
一个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戴着帽子和围巾,穿着件长至小腿棉衣的女人慢悠悠走过来。她只露一双化着精致眼妆的眼睛,抬头看着他,
“好久不见。”
赵平澜捏了捏手上打算要扔掉的烟,淡声开口,“我跟你们季队长见过很多次。”
“是吗。那你跟他好还是跟我好?我认识你不比他晚吧。”
她的声音很好听,记忆性很强。声线与何小满有相似的地方,但两个人各有风格,都很有特色。
赵平澜看她一眼,轻笑了笑,“楚妍。”
他咬住烟,垂眸拿起打火机说,“你也是一点没变啊。”
“为什么说也。”
楚妍把围巾往下扯,露出明艳的脸。她抬手拿走他的烟,咬着,冲他抬抬下巴。
赵平澜顿了顿,打火递过去。楚妍抽了两口烟,吐出烟雾。她认真看了看他,蓦然道,“你好像比以前更迷人了啊,赵平澜。”
他抬抬眉,“你也一样。”
他们很久不见,却依旧和过去一样熟悉。
这种感觉太好了。
楚妍扬了扬唇,夜的光将她照的朦胧美丽,魅惑人心。
“真的?”
她踮脚凑上去,近距离看他的眼睛。赵平澜平静地回望,目光扫了眼她艳丽的红唇,“口红颜色很好看。”
楚妍笑地花枝乱颤,“你也一点没变,赵平澜。我还是怎么都拿不下你啊。”
“你不适合谈恋爱,楚妍小姐。”赵平澜重新咬了支烟,走到一边的长椅上坐下。
楚妍跟着过去坐到他身边,“那我适合什么?”
烟雾弥漫,赵平澜望着不远处那栋富有设计感的辉煌建筑。那是今晚y决赛的剧场所在。
“舞台。”他抬手示意,“万人场的舞台。”
楚妍看着他昏暗光线下轮廓清晰的侧脸,笑着没说什么。
“临近比赛怎么还跑出来?”
楚妍深深呼吸说,“出来透透气。”
“你这样散漫的队员,季队长不教训?”
“在草莓烟会被教训吗?”
赵平澜沉默了一瞬,道,“草莓烟每个人都像你一样散漫,训不过来。”
楚妍笑起来。
“我看了你们决赛歌曲和封面,很不错。”她看向他,“《dress》,是当初顾远写了一半词的那首歌吗。”
“嗯。”
“期待哦。”
“我们是竞争关系。”
“哦。”
他笑了笑。
“痛吻本来应该是你的心血。”楚妍说。
赵平澜摇头道,“早就不是我的了。”
楚妍靠在长椅上,烟在指间燃烧着,也很安静,冷风不停。
沉寂良久,她笑了一下低声开口道,“其实我很早就想说了,赵平澜,你太固执了。跟个老顽固一样。”
他沉默不语。
“你到底在执着什么呢。”
楚妍回想着以前,问他,“赵平澜,你还记得我刚认识你的时候吗。那时候你身边只有顾远。”她回忆道,“当初那间破酒吧开在一条又旧又老的街上,你们两个每天晚上都会出现。那时候顾远身上老背把破吉他,你呢,天天穿着身破校服。”
赵平澜笑了声。
“我听了一次你唱歌,后来我每天都会绕远路去那破个酒吧。认识你以后,我就更觉得你们这个一无所有的组合真他妈酷毙了。”
什么也没有的少年,抓了一把上帝给的烂牌,背负着莫名其妙糟糕透顶的人生。他们唯一拥有的东西就是音乐——任何人都可以拥有又极少有人认真拥有的东西。
听起来矫情的要死。
可事实真的是这样。
赵平澜笑的肩膀轻颤,烟灰跌落在地上,被风吹散。
楚妍跟着笑,她推了他一把,“笑个屁。”
“赵平澜。”她咬着烟,眯起眼睛望着远处高大的,令人向往的建筑。
“我知道你怕什么。即便是现在的草莓烟,你也在怕。你也怕走的越高,草莓烟就不是现在的草莓烟了。是吗?”
“高处有利欲熏心,纸醉金迷。你不是不相信别人,你是不相信自己。你为什么怕?你就是怕自己承受不住那样的结果。可是姓赵的,初心这种东西,在任何欲望面前本来就都是狗屁。你简直是天真到可恶。”
“你就承认吧赵平澜,你是胆小鬼。表面看起来了不起的要死,心比谁都脆弱。脆弱到只需要一点点情义这种东西就能把你打败。”
所以在他坚持着走的这条路上,有很多人离开,不愿意陪他天真犯傻。
浅薄的利益往往就能打动人心。他不动摇,有的是人动摇。但他阻止不了,也不愿阻止。过去那些类似背叛的离散对赵平澜来说,不是不值一提。而是比起以后,在那之前可能痛苦会小一些。所以他都沉默地接受,没有怪过任何人。
“楚妍。”
赵平澜看向她,半晌,意味深长道,“你对季队长不忠心啊。这可不是好事。”
楚妍淡然地耸耸肩,垂眸掐掉烟。
时间真的差不多了。
赵平澜收回目光站起来。
“该走了。”
“一起。”
楚妍跟着起身。
赵平澜往前走,“被你们队长看见,解释不清楚我可不帮你。”
楚妍走在他边上,“你说这话不觉得你像两个人偷情后不负责任的奸夫吗。”
……
模糊的身影在夜下渐渐远去,没有星星和月亮的夜晚,像在隐藏着秘密。
–
另一边。
朱理理还是错过了直播的时间。
大人们相谈甚欢,晚餐结束的有些迟,回到家已经九点多。
朱理理一回家就想往房间跑,但没来得及跑掉,就被朱政光先生叫住了。
父亲把她叫过去,莫名其妙地要找她聊聊天。
朱理理坐在沙发上,心思乱飞。飞去了y决赛现场。
父亲七七八八地和她聊了很多,朱理理捧着杯热茶边喝边回答。
“大学生活怎么样?”
“挺好的。”
“和同学相处的好吗,有没有结识新朋友?”
“有啊。”朱理理看着电视机里播放的节目,随口说,“很多朋友。”
“是吗,那很好。”
朱理理停了停道,“大学虽然很自由,但我成绩没有落下的。爸,你知道的吧。”
“知道。”朱政光随手翻着本书,温声说,“我知道你一直都很有自己的想法,不需要我和你妈妈操心。你性格比较温吞,多交些朋友是好事。”
朱理理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不过朋友也不能乱交,好学校里也不都是好学生。我指的是人品,人格,不是成绩。成绩无法决定什么,人最重要的不是成绩,是不是,理理?”
朱理理继续点头。
“你是个聪明孩子,爸爸还是很相信你看人交朋友的眼光的。”
朱理理持续点头。
电视节目里在重播着歌舞节目。
“其实除了学习之外,你生活中其他方面的事也可以和爸爸多沟通一下。毕竟除了成绩,爸爸更关心的是你。”
“嗯嗯。”朱理理漫不经心地应声。
朱政光翻了页书,抬眼望向坐在沙发里认真看电视的女儿。语气依旧温和。
“那个叫赵平澜的男孩子,是你的朋友吗?”
赵平澜三个字传过来,直击神经,朱理理缥缈的思绪顿时散干净。
她看向父亲。
朱政光平静地看着她,“是吗?”
朱理理不知道紧张什么,“他……”
“我看他是个很聪明的学生,计算机系,理科生。成绩也很好,学校和政府的奖学金都拿过。”朱政光收回目光,继续看着手上的书,“不过家里的情况好像不太好,家庭信息是空白的,是个很独立的孩子——”
“爸!”
朱理理终于反应过来,放下水杯站起来,“你调查他?”
“什么调查?”朱政光拧眉,沉声道,“你当爸爸是什么人。”
朱理理不说话。
“你这么大反应干什么,坐下。”
朱理理站了会儿,听话坐回去。
朱政光看着她道,“他那些都不过是基本信息而已,爸爸只是了解一下。爸爸是党员,你当我会做什么?”
朱理理低头沉默片刻,“那您也……了解这些做什么。”
她想起什么,抬头,“是不是周叔叔和您说什么了?”
“你别怪到你周叔叔头上,我关心自己女儿不行吗。”
“爸,你这是不讲道理。”朱理理皱眉道,“那我交的每一个朋友你都要去了解吗?”
朱政光合上书本,坐过去一些,认真看着她,“理理,爸爸只是关心你。”
“这不是关心……”她小声反驳。
“那你认为,我为什么单独想要了解他?”
朱理理不知道说什么。
“除了因为关系到你之外,还有一个。”朱政光淡声道,“你看见新闻没有?近临我市的一个小镇,今年抓获了一起贩毒团伙。其中有几个都还是像你这么大的少年人。”
提及此,朱政光便不免拧眉肃然,可惜可叹,“都是大好的年纪,没书读的孩子,一不小心就走了歪路。这种情况必须引起高度重视和反省。”
“那几个孩子里,有一个叫顾远。你认识吗?”
朱理理浑身一震,咬了咬唇,说不出话。
朱政光沉声道,“认识,是不是?”
“他不是坏人……”
“这就是你想说的?”
“爸爸……”
“赵平澜和你还曾是高中同学是吗。他是顾远的朋友,所以你们高中就认识了。”
“是,我和他们高中就认识。可是他真的不是坏人。”朱理理有些着急,“爸爸,顾远不坏。您应该知道,是他帮助了警方才能将那伙人全部都抓起来了的。他是被人害的!赵平澜是他的好朋友,但他们断了很长一段时间的联系,他和那些人更没什么关系!”
朱政光轻叹道,“理理,我可惜那些孩子,但这无法抹去他们犯错的事实。至于顾远,我相信你和他做朋友,他身上一定有吸引你的优点。可是通过这件事也让我反省,对你的关注太少了。你交朋友爸爸没有意见,我也不想诋毁你的朋友。但是你是我的女儿,理理。”
“你应当能理解一个做父亲的心,走了歪路的孩子那就是走错了。你认识的那些朋友,你可以带着友情的滤镜去看待,但作为家长是无法做到去理性看待的。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万一你受到什么伤害,爸爸妈妈怎么办?”
“他们不会伤害我……”
“你不要用这么单薄的话来回答我。”父亲语气平静地说着温和的话,“理理,我坦白告诉你。我觉得你和赵平澜走的太近了,我希望你能慢慢淡了你们之间的友情。”
朱理理手有些凉,她喝的茶也凉了。
“我做不到。”她没有回避,同样坦白。
“你可以做到。”父亲温声说,“如果你不想他因为顾远而被警方调查,那就试着去做。听话,好吗。”
冬夜又深又凉,朱理理坐在温暖的家里,整个人却像被浇了盆凉水。从头到脚。
“爸爸,你……”她有些不可置信地抬眼,呼吸发窒。
她说不出那个词。
威胁,还是什么?
朱政光看着她,不容退却,“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理理,这只是我和你,父女之间的一个协商而已。”
朱理理站起来。
她深深呼吸,不想再继续谈下去了。
可是到这个地步,她也做不到什么翻脸的戏码,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父亲的温和如此压迫。
“我能出去走走吗。”她声音微微发哑。
“可以。”朱政光低头重新翻开书,“外面冷,别走太远。九点四十分之前回来。记得戴围巾。”
朱理理转身出门。
没有戴围巾。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