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赵平澜在车站分开的那天,是朱理理记忆的断层点。

    就像一段路走到悬崖,掉了下去。

    放假高峰期。

    站外的停靠区一辆辆出租车排着长龙,来往人潮拥挤。

    朱理理只带着一个行李箱。

    这段时间事情不少,赵平澜今天正好有时间,就直接陪她到了车站。本来不用他送的。

    离检票还有半个小时,该进站了。

    朱理理往站内望了一眼,拉过行李箱准备进去,“我走了。”

    “嗯。”赵平澜松开她的手,“一路平安。”

    朱理理站在原地没动,“要不再等一会儿吧。”

    再拉会儿手。

    她重新牵住他。

    赵平澜挑了挑眉,“要不我先走?”

    “不行。”朱理理摇头,心下轻叹。分明他才是有分离不安症的那个,怎么每次都是她更舍不得。

    她往他身边靠过去,额头抵在他肩上。

    赵平澜把她带到一边没人的角落,搂着她的腰拍了拍,“给你半分钟撒娇的时间。”

    朱理理脸埋在他颈侧蹭了蹭,“赵平澜,你再对我说一遍上次分开的时候说的话。”

    “忘记了。”

    “哦。”

    赵平澜轻笑,朱理理仰头看着他。

    目光相对几许,他俯身亲了下她的脸,然后在她唇上碰了一下。很轻的一个吻,朱理理还是飘飘欲仙了。

    赵平澜手掌在她颈后捏了捏,“我走了。”

    朱理理点头。

    他从口袋找出一颗糖,撕开放进她嘴巴里,“甜的。”

    赵平澜转身走远。

    朱理理望着他的背影,想到一句台词。

    partingissuchsweetsorrow。

    那天没有太阳,云很高。

    她一直看着他的身影离开很远,再也找不到。也许是因为这次的分离太长久,从而每一个细节都在她记忆里变得不可磨灭。最后变成一张胶片,停止时间。

    包括那颗糖的味道。

    骗子。

    朱理理咬着酸的要命的水果糖,忍住泪光拖着行李箱进站。

    过安检,检票,上车。

    列车无条件往前。

    –

    sac是一个让人向往的地方。

    对楚妍来说。

    因为什么,她不知道。

    楚妍站在楼下,仰着头不知道在看什么。

    直到赵平澜推门下来。

    他拿着钥匙准备走了,看见她愣了一瞬。

    “你怎么来了。”

    “聊聊?”楚妍收回目光看向他,弯唇道,“请我上去喝杯酒吧。”

    赵平澜抬了抬眉。

    楼上空无一人,楚妍到处转了一圈,回到吧台坐下。

    “很不错啊你这里。”

    赵平澜找出两个玻璃杯,问她,“想喝什么?”

    “烈酒。”楚妍说,“我们当初喝的那种。”

    赵平澜笑了笑。往杯子里扔了两片薄荷叶和冰块,冲了半杯威士忌。

    楚妍端起酒杯和赵平澜碰了碰,喝了一口。

    他们以前每次见面,喝的都是一种味道很烈气息很香郁的酒,冲两片薄荷叶,特别凉。楚妍不知道那是什么酒,现在好像已经喝不到了。

    “你不想问我什么吗?”楚妍说。

    赵平澜摇头。

    “那我问问你。”楚妍看着他,“赵平澜,如果让你对遇见我和季星言那年的自己说句话,你想说什么?”

    他思考了两秒道,“未成年禁止饮酒。”

    楚妍笑起来。

    她垂着眸,眼尾薄红色。不化浓妆时,她的眉眼清纯如蝶。

    她很美。

    赵平澜很久以前就说过。

    “赵平澜。”

    楚妍望着玻璃杯里如海雾氤氲的威士忌混冰,问他,“季星言找过你了是吗。”

    “嗯。”

    楚妍轻嗤,“看吧,他总说我不在乎痛吻,可分明他才是不在乎的那个。”

    赵平澜看着她。

    “你在乎吗?”楚妍抬眼,笑了声说,“你也不在乎。你无情,季星言无义。某种程度来说,你们挺像的。”

    “你喝醉了。”

    “我没有。”

    她很清醒。

    “我这些天总在想我们到底是怎么走到现在的。我向来固执地认为一条路是越走越清晰的,可现在却是在变得越来越模糊。我总是会想起我们刚认识的时候,可能也只有我在想。”

    “你会吗赵平澜,你会怀念我们那时候吗?”

    “季星言,顾远,阿铭……似乎我们所有人都被你留在原地,可是你已经往前走的越来越远了。”

    “你知道我一直都想问你什么吗。”

    楚妍拉住他的手看着他的眼睛,“我想知道对你来说,草莓烟和痛吻到底都是什么?我经常在想,也许当初你遇见的不是我们,是其他任何人都可以。只要你想,你可以创造出任何一支乐队。我们可以不是我们,你却只会是你。是吗?赵平澜。”

    “楚妍。”

    “是这样吗。”

    她非要问出答案。

    赵平澜沉默着,良久,“不是。”

    楚妍太了解他了。

    他的确冷漠,以前更甚。他曾经确实是这样认为的。但现在不是了。

    错过任何一个人,今天都无法是今天。

    他从不后悔。也从不回头。

    楚妍得到他的答案,心里像落下什么一样,释然又怅然。让人无端想哭。

    她说,“赵平澜,你不是一个活在过去的人。但季星言是。”

    她也是。

    所以走到现在,他们唯一真正背叛的都只有痛吻而已。

    季星言的执念比谁都深。

    他情绪最差的那段时间对楚妍说过,他似乎再也无法创作出什么了。他觉得自己永远在赵平澜的影子里,在自我困境里,走不出去。

    他这两年又断断续续吃过药,只有楚妍知道。

    季星言曾经抑郁症最严重的时期,就是他遇见赵平澜的时候。

    人总是有某段不为人知的路途在黑暗里。不是踽踽独行,就一定要永远记住什么。

    那就是困境。

    –

    盛夏余韵,痛吻乐队正式宣布解散。同时,乐队陷入与所属公司之间的解约风波。

    草莓烟在同一天被推到更高处。

    一篇有关sac乐队吉他手lea前女友为情自杀的文章在各大平台流传。热度直升不下。

    网络舆论本身就是一场无风也起浪的潮水,遑论在推波助澜之下。

    何小满拿走了江明枫的手机,不让他看那些。这两天只有江明枫和赵平澜大部分时间在工作室待着,何小满有时间会来一次。

    窗外暗下来的天色像海一样,沉淀出了幽暗的深蓝色。

    天台上吹着风。

    赵平澜在抽烟。

    “你想好怎么办了吗。”

    何小满走到他身边,就着他的打火机也点了根烟。

    “没有。”赵平澜坦然道。

    何小满靠在那看着远处的暮色,头发被吹的凌乱,“如果签约不成的话,你准备怎么样?”

    赵平澜看向她,“怎么样都行吗。”

    何小满对上他的视线,“怎么样都行。只要不散。”

    “这么信我?”

    “你知道跟着你这样的混蛋是需要勇气的吧。”

    何小满眯起眼睛,夹着烟的手指着他,“赵平澜,你敢抛弃草莓烟,我一定跟你拼命。”

    他勾了勾唇。

    “五个人,一个也不能少。”何小满伸出手。赵平澜看她一眼,虽然满眼写着冷漠的抗拒,手还是配合地去击了一下掌。何小满顺势收紧指间牵住他,用力两秒,分开。

    “吃我豆腐啊。”

    “去死。”她笑。

    “其实四个人也可以。”

    江明枫不知何时站在天台上,神色平淡。

    何小满看着他,“你说什么?”

    “我说,草莓烟只有四个人也可以。”

    “你又发什么疯。”

    “我退出。”

    何小满低声骂了一句,掐断手上的烟,“江明枫你有病是不是?”

    他没说话,只静静地看着赵平澜。

    天空的蓝色浓稠像倾倒出的颜料。

    赵平澜眼神凉下来,似笑非笑地望着江明枫。

    “你说什么?”

    “我退队。”江明枫的声音很平静,“贺锐是不会放过我的。只要我没有身败名裂,他就会一直想办法让我消失。”

    赵平澜冷笑,“到这个份上,你以为你退队就没事了?”

    “对不起。”

    “道了歉,想留下一堆烂事自己脱身,没有这样的道理。江明枫。”

    江明枫垂着眸,沉默半晌扯了扯唇,“你还真是一贯地霸道。朱理理以前跟我说,草莓烟不会背叛赵平澜。我觉得这句话更像是绑架,好像只有你背叛我们的份。是吗?”

    “对。”赵平澜冷声道,“就是绑架。只有我赶你走的份,没有你想退就退的事。”

    “你当我也是朱丽叶?”

    “行了。”何小满扔掉截断的香烟,“要吵架的话不如打一场来的有用。”

    “你们说什么都行,我说退就会退。”

    “江明枫你来劲了是吗?”

    他说完要走,何小满上前拽住他。

    赵平澜看着远处华灯初上的夜景,手上的打火机有一下没一下地亮着火光。

    夏夜的晚风静谧青涩。悠然动荡。

    赵平澜在何小满的质问和江明枫的沉默中接到一通电话。

    沉稳陌生的声音传过来——

    “你好,这里是第一人民医院。”

    –

    赵锦程自杀了。

    原因是长期抑郁症。

    那个夜晚将他们所有人的人生轨迹全部错乱,在夏末之初天翻地覆。

    那天后,赵平澜的名字在一夜之间成为流言蜚语的中心时,朱理理才得知所有的事。

    可是她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那样。

    为什么赵锦程会自杀,为什么江明枫的手可能再也弹不了吉他,为什么赵平澜会将季星言打成轻伤——

    她都不知道。

    痛吻还没有成功解约,听闻所属公司要告赵平澜故意伤害,但季星言坚持不追究任何责任。

    这原本是可以平息的事件。可赵平澜却骤然被推入了舆论漩涡,他的身世,经历,他想要保护着的所有的一切被全部公之于众。

    与他有关的,连同曾经犯罪的顾远,和书记的女儿朱理理。

    他在流言里成为了一个无耻而卑劣的人渣。

    碰毒,聚众斗殴,私生活混乱,用私密照威胁女生,蓄意接近市委副书记的女儿……罪行罄竹难书。

    甚至有人猜测他的背景,猜测他当初没有像顾远一样的下场,是逃脱了法律。

    他没有任何好的地方,他的学业,成绩,才华,拿到过的奖学金,都被质疑。他的人格,品性,都被篡改。

    草莓烟也变得一文不值了。许多声音在后悔喜欢过他们。

    原来爱和恨都可以如此廉价。

    在网络渐兴的这个时代,每个人的手上都多了一把双刃剑。由意志和人性做主,在片面浅薄的信息构造出的既定事实面前,可以挥刀砍向任何自己认定的一切所谓真相。

    没有人在意赵平澜是谁,也没有人知道他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人。这个名字只是一个需要被谩骂的存在。

    在那个虚拟而庞大的世界,微弱的真相会被蛮横的正义杀死。当那样不讲理的正义太动荡,现实世界就会出现裂痕。谁说无声不会杀人?文字满是力量。

    因为漫天的流言蜚语,父亲被暂时停职调查。

    宋砚不顾宋叔叔的阻拦赶来告诉她,出事了。在这个节点,朱理理才终于从平静的世界里被敲醒。可她竟然还在这里参加什么破晚会。

    朱理理不顾孟女士的反对,拉着宋砚逃出那个像城堡一样的地方。

    什么最优秀的留学生,最好的老师,最难的机会……她什么都不在乎。那都是孟文菁在乎的东西。

    “朱理理你给我站住!”

    孟文菁在身后厉声道,“你再敢往前走一步,就不是我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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