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患者赵先生的病情逐渐稳定, 之前赵太太闹的事情,也渐渐平息了下去。
阮令仪在查房的时候和她遇见过几次, 赵太太还是从前那副对她看不上的样子, 昂着头假装看不见她。
有一次杨晶晶在边上看到了,回头就忍不住对着阮令仪吐槽。
“这赵太太啊,听说是魔怔了。”
谢嘉言给她买了两箱泡面, 杨晶晶现在是泡面大户,她随手掏出来一桶和阮令仪分享。
“听说她夫家极度重男轻女,当初她能够嫁给她老公,是因为意外怀孕,照了b超说是男孩。”
“打听患者隐私可不好。”
阮令仪敲了敲她的额头。
“不是我刻意打听的, 整个病区都传开了。”
杨晶晶深觉受到了冤枉:“有个晚上, 赵先生的妈妈来了,看见赵太太就是一个大耳刮子, 说什么‘早知道你是这么个货色, 我当初怎么也不会让我儿子离婚娶你, 现在好了, 我孙子没保住, 我儿子还躺在病床上快死了’,都是你这个丧门星害的。”
杨晶晶掐着腰学赵母,将这出狗血八点档家庭伦理剧演得惟妙惟肖。
长期被婆婆压迫, 因为生不出男孩而遭受巨大的精神压力,难道这就是赵太太不愿意女医生给她丈夫动手术的原因?
阮令仪只觉得荒谬。
可这世间本就是充满了各种荒谬的事情不是吗?
就像她的母亲——也是因为曾经受到的伤害, 度过了悲哀的一生。
阮令仪没有太去深究赵太太的事情,但在这天午后, 她接连收到了来自陌生号码的两条短信。
第一条的内容是:“阮医生?”
第二条的内容是:“小心。”
阮令仪一开始以为这是之前她个人信息泄漏的“后遗症”, 可是这个内容看上去, 倒不像是有恶意。
阮令仪思索了片刻,打了电话过去,却被对面机主告知他没有给她发过短信,不过不久前有一男一女先后找他借了手机。
这一下显得事情更有意思了。
阮令仪想来想去,还是将事告诉了宋斯年。
阮令仪:【你有没有觉得太巧了一些?】
不管是之前的网暴事件,还是这一次的医闹事件,都和《变成你的那一天》有关。前者是嘉宾过来踩点的时候,后者是正式录制的时间。
【是很巧。】
宋斯年那头也刚刚得到了一个消息,周明湛在日本的时候,曾经拿出一大笔资金,给一个相熟的学长在美国开了个金融投资公司。
那家叫fy的公司在华尔街的成绩并不亮眼,但同许多昙花一现的公司不同,它的投资回报比相当稳定,渐渐也站住了脚跟。
《变成你的那一天》背后有fy的影子。
如果不是接连发生这么多事情,宋斯年其实很难将周明湛和fy联系到一起。毕竟从他最初得到的资料中看,周明湛在日本过得并不好,甚至可以说是穷困潦倒。一个穷学生,又没有背景,怎么可能能在短时间内拿出一大笔钱去投资开公司?
宋斯年翻了翻和fy相关的资料,无意间找到了一个公司创始人早期接受采访的视频。
视频中的男人正是周明湛的学长。他穿着一身正装,侃侃而谈,在说到为什么给公司起fy这个名字时,他沉默了片刻,才说道:“这个名字是我的投资人,也是公司的幕后大老板起的,f是for的意思,至于y是什么意思,哪怕是只有他本人知道了。”
y——宋斯年很难不把它往yi上想。
for yi,为了仪。
宋斯年手上的钢笔在白纸上画出一道长痕。
周明湛给自己投资的公司起了一个这样的名字,是抱着一种什么样的心态,又是什么意思?
对于周明湛这个人,他实在很难保持一种平常心。他相信现在的阮令仪心里的人是他,可是曾经的周明湛难道真的一点位置都不曾有过吗?
阮令仪和他在一起的时光,可是最美好的,在多年之后还常常被人追忆的校园时光。也是他错过了,永远也无法介入的时光。
【宋太太,有没有可能——问题出在你那位学长身上?】
【或许,他从来没有对你说过实话。】
宋斯年斟酌着用词,竭尽全力表明自己绝对没有公报私仇的意思。可是在消息发出去了之后,他又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都到现在了,他竟然还有患得患失的心理。
阮令仪不是没有想过这一切会和周明湛相关,只是她想不明白,如果周明湛要针对她,理由是什么。
她突然想到了谢嘉言曾经告诫她,不要离周明湛太近这件事情,于是去找了谢嘉言。
骤然被问起,谢嘉言倒有些迟疑。
“我不知道和你说这件事情合适不合适。”谢嘉言眉心紧皱,像是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我一直不太喜欢这个师弟。”
上学时候的周明湛虽然家境贫寒,但人聪明,学业优异,在同学中也人气很高。
但谢嘉言没有办法忘记他曾经在一个雨天,看见周明湛面无表情,在学校后门的巷子里,掐死了一只刚出生不久的小奶猫的事情。
“猫妈妈死了。”周明湛看见他,倒是解释了一句,“这猫落地不过两三天,死了猫妈妈,根本活不下去的。”
听起来合情合理,可是处理这件事情的方式只有这一种吗?学校里有流浪动物保护机构,只要他联系他们,找到一只合适的母猫照顾这些小奶猫也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医生的使命是救死扶伤,这样随手了解掉几条刚刚降生的小生命,实在让人觉得他缺少一些对生灵的基本敬畏。
重点是,当时周明湛的眼神太过阴鸷,那是他在学校里,从来没有见他露出过的神情。
“我怀疑周明湛可能有些心理问题,但——”
谢嘉言不知道该怎么说,不管他的结论是什么,都不过是他的臆断而已。
谁又能根据自己的臆断来否定一个人?
阮令仪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情,谢嘉言口中的周明湛对她而言实在是太过陌生了。
或许宋斯年说得对,周明湛从来没有对她说过实话。
因为她记得学校后门巷子里那窝小奶猫,猫妈妈还怀着他们的时候,她曾经和周明湛一起去喂过,甚至他们还计划过等这窝小奶猫生下来了,就给他们找领养,顺带送猫妈妈一个绝育套餐。
猫妈妈是在生下小猫的第二天出车祸死掉的,后来阮令仪还带着周明湛一起去找过那窝小猫,但是没有找到。
阮令仪突然觉得有些脊背发凉。
如果说曾经她看到的那个阳光、绅士又温柔的周明湛是假的,那什么才是真的?
这么多年,周明湛都在伪装自己吗?
阮令仪想起给赵先生会诊前,周明湛和她说过的话。
他了解赵先生的情况,甚至还刺探了她身边保镖的情况——
赵太太的事情,他是不是从中插了一手?
甚至,甚至他进入市一医院进行治疗,都是他设计好的?
阮令仪闭上了眼睛,那当年那场车祸,她父母的死,是不是也不如周明湛说的那样轻巧?
阮令仪下班之后没有叫金韩来接,同时发了消息给宋斯年,说她要晚一些回家,然后打车去了“失眠”。
她今晚要见乔岁和。
乔岁和在伦敦的时候是酒吧常客,回国之后在“失眠”被谢嘉述逮到过一次,还被堵在厕所里,丢尽了脸面。
不过她最擅长在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于是在得知谢嘉述今晚有公务应酬后,立刻决定来“失眠”浪一遭,找回场子。
这是阮令仪第二次来“失眠”,说实在的,她第一次来这里,情况也没比乔岁和好多少。
这酒吧对她们姐妹而言,简直能算得上是“不详之地”,也亏得乔岁和还敢来。
阮令仪到失眠的时候,乔岁和已经在卡座里了。
她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一票年轻男孩,看起来都不过二十出头的模样,身材看着倒是健硕有力。
“你去体校搞绑架了?”
这爆棚的荷尔蒙,实在让人有些遭不住。
“你这话说的,和我是什么犯罪分子一样。”
乔岁和翻了个白眼,“这些都是我弟弟好伐?”
阮令仪有些头疼,这人真是死性不改。
“你就不怕再被谢嘉述逮住?”
“人不能倒霉到连着两次喝水都塞牙缝吧?”
乔岁和翻了个白眼,知道阮令仪第二天还有手术,也没有要她喝酒的意思。
“说吧,今天找我是个什么情况?”
“要你动用一下家里的关系,帮我监控一下网络舆论。”
做这件事情,估计没有人能比乔岁和更加合适,“《变成你的那一天》马上要开播了。”
阮令仪想来想去还是不放心,从上一次网暴事件开始,她就觉得想要对付她的人留了后手。赵太太的事情像是一种铺垫,或许那后手,就会在节目正式播出时出现。
“放心。”
乔岁和拍着胸脯保证,“一切骂你的言论我都会在第一时间压掉。”
尽管有了乔岁和的保证,阮令仪还是觉得有些难以安心。
如果周明湛真的是一条蛰伏在她身边的毒蛇,她做这些,可能也不能真正防备到什么。
周明湛心思缜密,她能阻止得了他一次,难道能阻止他千万次?只有千年做贼的,哪有千年防贼的。
“我先回家了。”
酒吧里的音乐吵得阮令仪脑袋疼。
“狗子,你变了。”
一听见阮令仪要回家,乔岁和立刻拉住了她的手,“你现在心里只有宋斯年那个男人,再没有你的姐妹了,我们好不容易见一次面,你却连陪陪我都不愿意,你只想回去陪他!”
阮令仪哭笑不得——这声声的控诉,仿佛她是一个负心汉。
“你讲点道理。”
乔岁和每天吃喝玩乐,她还是要上班的。
何况她一个女海王,搞这一套真的合适吗?
“我不讲道理。”
乔岁和表情倔强,“那男人都要被你宠坏了,你每天上班这么辛苦,他都不给你放松的时间,不像我,我只会心疼你!”
宋斯年是跟着谢嘉言和周与淮过来的。
他们之前在铂澜庄园,已经喝了些酒,但周与淮觉得不过瘾,于是又来了“失眠”。
只是他们没想到,刚刚踏入这里,就听见了卡座上,乔岁和震天响的绿茶语录。
“真巧啊。”
周与淮看了看他们那一卡座的小鲜肉,总觉得情形有些似曾相识。
好像很久前的一天,他也是在“失眠”看见了阮令仪被一群小鲜肉围坐着。后来,后来发生了什么来着?
“是挺巧。”
谢嘉言掏出手机,对着不远处拍了一张,发给谢嘉述,然后摆出了看好戏的姿势。
不知道为什么,周与淮觉得宋斯年站着的地方好像格外黑一些,还格外冷一些。
不过他也没在意,他现在有一肚子话想要吐槽。
周与淮用手肘捅了捅宋斯年,大胆开麦:“之前我还以为那阮医生真的对你情根深种,但她上次去给周隽过生日,现在又在酒吧里狂欢,看起来你在她心里也不过如此。以后倒是可以放心了——”
他边说着边回头看宋斯年,结果一转头,发现宋斯年早已不在原来的位置。
“诶,斯年人呢?”
他朋友这么大一个人呢?
谢嘉言无语地指了指前面。
向来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宋斯年,此刻正朝着他们刚刚的话题中心走去。
他的脚步很快,转眼间已经到了阮令仪面前。
然后周与淮眼睁睁地看着宋斯年抓住了阮令仪的手腕。
“什么、什么情况?”
周与淮被眼前的变故惊呆了。
上一秒他还觉得好友可以摆脱曾经没脸没皮跟着他的追求者了,下一秒他仿佛觉得世界要颠倒。
“你还不明白?”
谢嘉言无语,“阮令仪就是程家小姐,宋斯年太太。”
周与淮满脑子都是“程家小姐为什么不姓程”、“假的吧,是宋斯年两口子耍着我玩,还是谢嘉述耍着我玩”,等他回过神的时候,宋斯年已经带着阮令仪到了墙边。
阮令仪背靠着墙,宋斯年一手撑在她的耳侧,正垂着眼看她,深色不明。
宋斯年显然是不开心的,他的唇角抿得很紧,可是他开口的时候,语气却还是不自觉地放软了下来。
“宋太太。”
他像是有些无奈,“这是第二次了。”
众目睽睽之下,宋斯年低头,亲了亲阮令仪的脸颊:“从前还会说只爱我一个,怎么,现在得手了,就不珍惜了?”
作者有话说:
阮:这破酒吧我这辈子不会再来第三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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