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几日,苍戈的消息便来了。彼时黎宴已经去了石塘关。
苍戈来内院多有不便,王锦元思虑再三,决定去黎宴的书房。
虽然黎宴早早说过书房她可以随意出入,但是王锦元还是第一次去。她一直觉得人与人之前需要有界限,书房是他的地方,一般有公务的时候他才会在那里,有时接待一些同僚,她过去只有打扰。
黎宴的书房很简单,连盆花草树木也没有,单调的紧。
左右两侧各有一排书架,一边摆放的都是刀剑匕首。王锦元随手拿了下把乌青色的短剑,沉甸甸的,比想象中的要重很多。另一侧的书架上有不少竹简书籍,略略翻看,大多都是兵书律法,一些游记之类的。
书架左侧中间靠近书桌的地方,放了一个景致的锦盒吸引了她的注意。
好奇的打开锦盒,里面竟是叠起的一张纸。拿起那张纸,还没翻开,就看见纸下压着两撮头发,用红丝带系着,交结在一起。
微微泛黄的纸张上,赫然是王锦元在两人成婚前纳采时她写给黎宴的那两句回礼的诗。
“昨夜星辰昨夜风,画楼西畔桂堂东。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她都忘了两人成婚时所行的结发之礼,当日只顾着心里喊累,什么时候剪的青丝她都记不清了,没曾想他竟收着。
“少夫人,苍戈护卫来了。”爱莲走进来。
“让他进来吧。”王锦元将东西放回原位,阖上锦盒。
苍戈进来,目不斜视,低头行礼:“少夫人。”
“嗯,查到什么了?”王锦元没有坐在书桌前,而是坐在了一旁的太师椅上。
“回少夫人,曲美娥在上京有两处商铺,两个铺面都不大,一个在百川巷尾,是个胭脂铺,生意还不错。曲美娥每隔五日都会去铺子里做养肤。还有一个铺子在城西,是个布庄,城西不如城南百川巷繁华,布庄的生意只能说是略有盈利,我打听了一下,她只每月初去收账。不过她近日好像很缺钱,胭脂铺的账钱她隔几日就要去收一回。这两处商铺都不是租的,城西铺子是她娘家给的,胭脂铺是王太傅买下送给她的。”苍戈办事快,没出几日便将曲美娥的营生查了个底朝天。
曲美娥有产业在王锦元的意料之中,不然她怎敢接下掌家之权。何母掌家期间,王家的日子是锦衣玉食,粘的全是何家的光。如今何母三不管,王章远是没脸跟她伸手要钱花。曲美娥缺钱是必然的,打肿脸充胖子,就王章远那点俸禄,都不够他自己造的。
闻到苍戈的话,王锦元端起茶杯沉思着抿了一口。
爱莲站在一旁略显兴奋的问道:“少夫人,您打算怎么做?”
茶杯顿在嘴边,王锦元冷笑了一声:“先从胭脂铺下手吧,布庄坐收鱼温之利即可。”
“那您是已经有主意了?”爱莲眼睛一亮,少夫人竟然这么快就想到对策了。
王锦元放下茶杯,对垂手而立的苍戈说道:“苍戈,你再去查一下胭脂铺的进货渠道。”
“是!”
“少夫人,您是要劫她的胡吗?买断她的进货渠道?”爱莲一脸的不可置信。
王锦元无奈的瞄了她一眼:“一点也沉不住气,急什么。买断进货渠道劳民伤财,这种事我可不会干,接下来我要用两招将这两个铺子收入囊中,再将她一并赶出王家!”
“哪两招?”
“一招叫三人成虎,另一招叫请君入瓮。”
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爱莲迫不及待的又问:“什什么意思?”
连苍戈都忍不住抬头看向王锦元。
“现在说还不是时候,今日索性无事,你们陪我去幻音阁走一趟。”
既然黎宴说了日后她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去一趟幻音阁应该没什么问题。
成婚到现在,她已许久没有见师非仙。
苍戈驾着马车带着两人来到了幻音阁,去了二楼雅间,叫了小二去通传,只说是方好先生求见。
没过一会,师非仙稳步走来,见到王锦元,欣喜的说道:“锦元妹妹好久不见,哎呀,你这成婚后的日子过得不错呀!”
实在是忍不住调侃她,这女人过得好不好,看她的气色就知道,明眸粉腮,肤白胜雪,模样越发标致,清冽中带着女子的风情,定是婚后日子美满幸福。
“非仙姐姐又在笑我了。”一贯知道她性子直爽,王锦元调笑着回道。
二人寒暄了片刻,王锦元便道明了此次见她的目的:“非仙姐姐,锦元此次来是有事相求,作为报答,这是锦元送给非仙姐姐的谢礼。”
说完便将一首《独上西楼》的曲谱递了过去。
师非仙接过一看,面上露出喜色,淡定的收起浅笑道:“就算是没有谢礼,锦元妹妹的事,我师非仙定不推辞。”
“那就多谢非仙姐姐了!”
“说吧,什么事?”
“非仙姐姐手下有没有巧言善辩的妇人,借我一用。”
“做何用?”
王锦元忖度了片刻,想着既然要找她帮忙,有些事情必然是藏不住的,便将曲美娥的事告知了她,又将她的计策说了个大概。
“实不相瞒,当年那场歌会无疾而终,就是她从中作梗。如今她又欺辱我母亲,这些账我不愿忍下,一定要跟她算清楚。”王锦元面色沉静。
“原来是这样,此等恶毒之人确实应该让她吃点苦头。妹妹莫担心,这件事交给我,一定给妹妹办成!”师非仙一听当年诗会的事和曲美娥有关,顿时愤懑不平。
“那就多谢非仙姐姐了。”王锦元起身微微一福。
“哎呀,妹妹跟我还客气什么。快起来。”师非仙赶紧将她扶起。
“非仙姐姐,其实我还有一事相求。”王锦元浅笑晏晏。
“你这丫头,鬼机灵,我有什么事不应你的,你说吧。”师非仙笑着点点她的额头。
“我想学一首祝寿的戏曲,不知可否请非仙姐姐相教。”祖母的寿辰快要到了,此次寿辰祖母不欲大办,只本族近亲相贺。王锦元也想不出送什么贺礼,不如就给祖母唱一首祝寿的曲子,逗她老人家开心开心,也算是她的一点孝心。
“这有何难,我找人教你就是。”
二人又闲聊了一会,约好了来学曲子的时间,王锦元便起身告辞了。
回去的路上,王锦元算了一算,留给她的时间不多,腊月一过便是除夕,初二回娘家,那日便是王家最热闹的时候。
不如就选在初二这日。
王锦元下定了决心,又去了一趟王家看望何母,不放心再三交代她一定要收住自己的体己钱。
何母红着眼眶:“阿元,你莫要担心娘亲,娘亲如今想开了。至上次你走后,凝华院的人果然没再来打扰我,我心情好多了。你父亲哪有脸问我要银子花,他把颜面看的比什么都重要,定然不会为五斗米折腰的。”
像是看透了王章远,何母的语气里满是凄凉。
“那就好,娘亲要记住,人和人的相处就像天平秤,你弱她就强,你强她就弱。若想不被人欺负,就一定要强大起来。娘亲如今才三十多岁,往后的日子还长,与其将漫长岁月蹉跎,不如放眼未来,不屈居于后院的勾心斗角,博得一番新的天地。”
“新的天地?”何母懵然的回味着王锦元的话。
“对,母亲可有一直想做的,或者擅长的东西,不如花心思去做一些让自己开心的事。有时候您越是在意一样东西,他就会离您越远,不如把他看清看淡,或许会有不一样的收获,您说呢?”
古时候的女人大多被灌输的都是相夫教子,贤良淑德的观念,她不求能母亲一时半会就会改变多少。最起码给她指一条路,教她先要爱自己,不能为了一个虚情假意的男人迷失自我。
闻到女儿的话,何母犹如当头棒喝,世间万般不如意,皆因求不得三个字。王章远的为人她早已看透,为何还要戚戚哀哀,循环往复。将这条死路走了一遍又一遍。终日自怨自艾,愁容满面,蹉跎可贵的岁月年华。
她明明拥有很多,她生了一双儿女,聪慧又孝顺,都护着她。她还有数不尽的财富,够她荣华富贵一辈子。未出阁前,父母讲授她许多东西,她曾经是江南一带有名的集美貌与才能并存的高门贵女,多少人求娶而不得的。如今竟活成这般模样,自己都觉得厌弃又难堪。
不该这样的,辜负了父母子女的期许,明明对自己来说,他们也是最重要的人。
送走了王锦元,何母在门口站了许久。
转而对身边的丫鬟说:“青梅,我记得当年出嫁,父亲给我在上京买了好几处庄园,我是不是许久都没去了。”
“是。夫人,几处园子都快荒废了,只有几个嬷嬷在打理,好像不怎么尽心呢。”青梅是个有眼色的,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王锦元多次劝谏何母,她又是院里和何母最亲近的人,知道王锦元的意思,就着王锦元的话又暗暗推了她一把。
“明日无事就去看看吧,年后开春,几处庄园也该种些谷物,拾到拾到了。”何母神色淡然自若的说道。
“是,如今天冷,我这就去给夫人准备明天要穿的衣服!”青梅难掩欣喜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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