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鉴开的生意稳定了以后,王锦元才终于闲了下来。
这日清早用过膳食,黎宴有公务出了门,闲来无事,王锦元便去黄婉婉屋里打发时间,教导小玉蓉。
晌午用过午膳,消了会食,正准备午睡,丫鬟翠生来报,说来了客人。
一问才知道,竟然是王锦秀。
起初王锦元有些错愕,她和王锦秀算不上亲近。因着和她生母有些过节,对她也不甚喜欢。再则,大概是在五月初的时候,曲美娥死了。这事还是王锦元回王家看母亲的时候,母亲跟她提了一嘴子。
母亲还说曲美娥死的前几天,王章远去看过一次,估摸着是想在端午佳节的时候将她接回来。不知道两人见面的情形如何,只是那之后没过几日,曲美娥就死了。她听了不觉得有什么打紧的,约莫是曲美娥一直将王章远当成自己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这最后一根稻草燃尽了,也就心死灯灭了。
不过对外只称生病了需要静养,便搬去了清静点的庄子,结局是最后不治而死。
重名声的王章远必然不会对外多说什么,未免家宅不宁,自然更加不会对王锦秀说及此事。只是今日王锦秀居然来找自己,王锦元思来想去,也没想出缘由。
算算两人至正月初二那天后,竟是五六个月没见过了。
想着今日天气好,过午的日光暖阳正适宜晒晒太阳,便在花园的凉亭里接待了王锦秀。
许是生母新丧,王锦秀看起来整个人气色暗沉,清瘦了不少,垂着眉头蔫蔫的,没什么生气,一见了王锦元,便红了眼眶,哽咽着喊了一句:“长姐。”
这一声“长姐”喊的王锦元心里的疏离全无,隐隐有些不忍。
她自认看人识人有些眼力,未出阁前在王家住的这几年,到也将王锦秀的脾性看了个彻底。
她是个没什么主见的人,也没胆子生什么坏心思。有时被曲美娥教唆着让她给王锦元使绊子,往往都是刚开始做就战战兢兢的漏了馅儿,让王锦元看出端倪,一看到王锦元那副看破一切的眼神,她便没有了干坏事的底气。久而久之,曲美娥觉得是恨铁不成钢,也就不指望她了。
想着她母亲刚刚过世,正是伤心难过的时候,王锦元便道:“快坐下吧。”
应声坐下,王锦元又命人端些茶水点心过来。
王锦秀急忙道:“长姐不用麻烦的,我就是过来说说话。”
王锦元还是命人去准备,末了又和颜问道:“今日怎么想着来我这儿了。”
一听了王锦元的话,王锦秀黯然道:“我我也不知道应该找谁……”
“锦秀,你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吗?”王锦元疑惑道,若真是有什么困难,毕竟是在一起生活过的血亲妹妹,只要是能做到的,她也不会吝啬去帮一帮。
王锦秀轻轻的摇了摇头,抽噎的两声:“我只是想找个人说说话,我也不知道该找谁,我能想到的只有长姐你了。”
叹了口气,对于她这个妹妹,王锦元还真做不到铁石心肠,毕竟她母亲是她母亲,她是她,王锦元不是个小肚鸡肠的人,更不会将对曲美娥的仇恨转移到王锦秀身上。
“你母亲的事,我听说了,你保重自身,别太伤心了,这次看你清瘦了许多。”王锦元温声安慰了她几句。
没成想话音刚落,王锦秀直接号啕大哭起来:“长姐,我再也没有母亲了!我知道母亲做了许多错事,我知道很多人都不喜欢她,可是我再也没有母亲了!”
闻言王锦元心里也有些难过,丧母之痛她也曾深有体会,曲美娥再恶,对自己的女儿可谓是倾尽所能的宠爱,她的离世,对王锦秀来说,无疑是致命的打击。
“别哭坏了身子,今后好好的过日子,从前那些都过去了。”王锦元继续安慰道。
无助的摇了摇头,王锦秀哭泣着哀声道:“长姐,我也想把日子过好,可是怎么才能把日子过好?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从前一有什么事,都是母亲帮我拿主意,可是现在母亲不在了,我真的糟糕透了,活着是一点意思都没有了,还不如死了一了百了!”
虽没明说,王锦元却猜到了些什么:“锦秀,你莫要自轻自贱,你跟长姐说说,是不是那贾平山对你不好了?”
像是戳中了王锦秀的心事,她哭着扑到了王锦元的怀里。王锦元拍了拍她的背,想着王锦秀虽已嫁为人妇,因着比自己还小两岁,算算才十五岁的年纪,又遭遇了这样的变故。若在夫家再遇到点什么事,情绪崩溃也就能理解了。
等到王锦秀平复了一下心情,王锦元复又询问她事由,她才将自己嫁与贾平山之后的种种娓娓道来。
原来当年曲美娥为了搅和王锦元的婚事,便让王锦秀私下里接触了那位礼部侍郎的长子,正巧他也在寒山学院读书,一开始当然是用的偶遇一类的法子。只是没曾想一来二去两人竟真的看对了眼,王锦秀虽没有什么大智慧也不圆滑,但胜在真实可爱不做作,各花入各眼,两人日渐心生欢喜。那男子在得知家里给议的亲事是王家大小姐以后,便吵着闹着要去娶是庶女的二小姐。
家里人拗不过虽不情愿倒也去了,让人没想到的是王章远竟以二女尚且年幼给拒了,只说等长女嫁了以后再给二女议亲。
二人私下里虽没再见面,偶尔还是会让丫鬟小厮传个书信之类的,只等着王锦元出嫁后再来提亲。
只是没曾想,曲美娥又相中了贾平山,任凭王锦秀怎样哀求,都没有改变嫁给贾平山的事实。
而贾平山那边呢,原本求娶的自然也不是王锦秀,两个彼此都不相宜的人,硬生生凑到了一起,相处起来定然会不尽如人意。
可是既然嫁了,王锦秀当然也是放下了过去,想和他好好相处的。可是贾平山此人心思极深,王章远虽虚伪也算是个糊涂蛋,软言细语的哄着就行。贾平山却不吃这一套,他可以疏远着你,却让你挑不出一点错处。他拿捏住了王锦秀的性子,在王章远面前做足了表面功夫,回到自己院里,又换了一副面孔。
当家的男主人对她不喜,下人们看在眼里,对待她自然也不会真的尽心。不管王锦秀怎样竭尽全力的去讨好他,他不拒绝也不接受,他只会用最冷漠的方式让她难受让她害怕。
单纯乖巧的王锦秀哪里会是这种人的对手。
现如今曲美娥过世了,她在娘家没了依傍的人,夫家婆母对她也没了往日的殷切,一有什么不顺心的就冷嘲热讽一番,说她儿子原本可以娶哪家哪家的官家小姐的,偏娶了她这样一个身无长处的没用之人,还是个庶女。还说她是死皮赖脸的缠着自己儿子才让他鬼迷心窍娶了自己,每每听到这些,她都只能委屈的躲起来偷偷哭泣。
而她遭受的所有的一切,他都是冷眼旁观。就像是默许的一般,杀人不拔刀,诛心不见血。她不知道他这样做到底是为何,若不喜欢大可以冷落她,偏要让她受尽白眼,让她被轻视被欺辱。
这种感觉更像是恨。
听完王锦秀的述说,王锦元便知道了她的处境。
“长姐,你说我该怎么办?”
思索了一下,王锦元说道:“锦秀,你可曾想过和离?”
王锦秀惊讶地张开了嘴巴:“和和离?”
她的表情,像是听到了什么惊世骇俗的言论。也难怪,这个时代对女人要求很高,和离这种事,就跟休妻是一样的,说出去,大多都只会说是女人的问题。回到娘家也是给娘家蒙羞。再想想父亲王章远,更觉无力。
她是真的退无可退。
“对。”王锦元斩钉截铁的回答。
“我不敢。。。”王锦秀凄哀的回道。
“锦秀,跟死比起来,你是更害怕和离还是死亡?”
王锦秀晃了晃神,似是真的在思索。
“我并非真的让你去和离,只是想让你自己好好思量一番,你现在苦恼的事情到底值不值得你为之寻死觅活的。”王锦元继续道。
“长姐,我听不懂,你教教我!”王锦秀拉着她的手急切的问道。
王锦元安抚着说道:“他之所以能伤害到你,是因为你在意,你若不在意,他自然也就不能拿你怎么样。他又不会打你,你何须去讨好他,他不爱你你也不爱他,他既然能冷着你,你也冷着他便是。你婆婆再说那些话,你听到只当放了个屁,听了个响。他越是让你不舒服,你就越不要把这些事放在心上。他若是再说些不喜欢你嫌弃你是庶女的话,你就直接问他喜欢什么样的,给他纳妾,多给他纳几个,让他没时间在你面前晃悠找你不痛快不就行了。”
“直接问?我我我不敢。。。我怕他。。”王锦秀哪有那胆子。
听了王锦秀的话,王锦元莫名的竟有些理解起曲美娥来,因为她此时也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
“有什么可怕的,不就是男人嘛,都是两个眼睛一张嘴,跟癞□□没什么两样!”
闻言王锦秀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见她终于绽开笑颜,王锦元绘声绘色的继续说道:“还有,若你真的不打算和离,那就想办法给他生个孩子,以后有了孩子,围着孩子转就行了。男人有什么用,男人靠得住,除非母猪能上树。哎,你想一想呀,日后你有了孩子,手里又有钱,还不用伺候臭男人,大把的时光留给自己,让自己吃好穿好,独自美丽,嘶,想想我都觉得幸福!”
虽然王锦秀知道她是故意逗她开心,可是越是憧憬未来,两人越是笑的合不拢嘴,长姐的一番癞□□和母猪的言论,一扫了她的阴霾,话虽糙了点,却都在理,她瞬间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两人聊的尽兴,天色渐暗了才止住了话茬子。王锦元留她用晚膳,王锦秀说要赶紧回去,说是担心婆婆会数落她。
听了这话,王锦元直接按住不让她走:“没事,她要是念经你给她端杯水,问她渴不渴,保准她气的够呛。”
虽心里忐忑,可是今天不知怎的,许是长姐的话给她不一样的勇气,她竟也想任性一回。
用过晚膳,天色已黑,王锦元安排了一辆马车将王锦秀送了回去。
到贾家时,路过庭院,寂静一片,想来婆婆应当是已经睡了。刚松了一口气,便见贾平山步履沉重的从内屋里走了出来,正迎上要进门的王锦秀。
阴沉这一张脸,贾平山难掩怒气:“你知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王锦秀不敢看他的眼睛咽了咽口水回答道:“子时?”
她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了,也不知道猜的准不准…
“这么晚了,你去哪了?”像是被她的回答气的不轻,贾平山喘着气继续问道。
因知晓他爱慕长姐,王锦秀便不想让她知道自己去的是长姐那里,免得他阴晴不定的又要发脾气。
“一个朋友那里,只是去说说话,没注意时间就晚了些。以后不会了。”她有些累了,今日哭了一场,又熬了这么久,已然疲乏的很。
他竟不知道她还有什么朋友!见她一双眼睛略显浮肿,看着像是哭过,忍了忍便也没再多问,拂袖离开了。
王锦秀看着他的背影愣了愣神,就这样轻易的绕过了她?
乏困的不行,她也没精神思索其他的,洗漱过后倒床便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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