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夏壬寅年,农历三月初一,早上七点,医院病房。
夏勉缓缓睁眼,视线模糊,刺鼻的消毒酒精味道直刺天灵盖,然后紧绷的四肢放松,心想安全了。
慢慢起身,检查身体,也很好,除了老毛病,也就是老毛病了。
他看向窗外,蓝天白云,碧空如洗,回忆昨晚的情况,记忆模糊,下意识悄悄脑袋,无意间看到左手手臂,一道刺青诡异出现,他使劲揉搓,正此时,盛冬甲推门进来。
盛冬甲将一瓶水递给夏勉,问道:“感觉怎么样?”
夏勉低头看向此人的手和下半身,眼神微眯有了大致判断。问道:
“是你送我来医院的?”
盛冬甲摆开老刑警架势,坐在他面前,笑道:“别紧张,是我们赶到现场的同志,我来是问问当时具体的情况。”
“夏勉是吧,”盛冬甲点着烟,说道:“我姓盛。”
自从盛冬甲进入病房后,夏勉就在观察此人。
他当过兵,也和武警合作过,言谈举止间就能看出来。
但眼前这人,存疑。倒有些行伍特质,至于说自己是公门行走?也就骗骗小孩子。
夏勉一时拿不准此人身份,再加上自己有伤在身,先不急,和他耍耍。
夏勉眼神清澈,腰背挺直,指着自己的脑袋说:“忘了。”
盛冬甲拿起床尾的病单,边看边说道:“你大脑可没毛病。”
夏勉不语。
盛冬甲弹飞烟头,递过去烟盒,说道:“当过兵?”
夏勉摆手拒绝,说道:“当过五年。”
“哪儿的?”盛冬甲点上一根烟,说道。
夏勉苍白的脸上挂起微笑,回答道:“炊事兵。”
“我也当过二十年兵……”盛冬甲缓缓吐出烟气,弹掉烟灰。
夏勉腰背挺直,敬礼说道:“首长好!”
“都退伍了,”盛冬甲摆摆手,笑颜道:“现在不兴这个了。”
夏勉回应道:“是!”
见盛冬甲不再盛气凌人,夏勉稍稍放下戒备,两人都当过兵,共同语言不少。
双方关系拉进不少,聊着聊着聊到喝酒,夏勉表现出完全放下戒备。
欢声笑语间,盛冬甲气势大变,眼神凌厉,生意一转,要打夏勉一个猝不及防。
“一个当过兵的人,昏死在邻店,身上一点伤势都没有,不觉得奇怪吗?”盛冬甲点上一支烟,说道:“还有,你当时报警说是什么妖怪,能具体说一下吗!”
夏勉练武多年,别的没学会,就学会了一件事,能沉得住气。
顶着盛冬甲的眼神说道:“记不清了,可能是小偷长得奇怪,当时天太黑,我没看清。”
盛冬甲吐出一口烟,雾气缭绕,看不清面目,悠悠说道:“你口中的小偷可不止一个,还有三个逃窜在外,到时候可不会像昨晚那般幸运……”
夏勉心想,猴子妖怪还有同伙?他们是从哪里来的?能对付这种“小偷”的他们,又属于什么地位?
见盛冬甲意有所指,便开口问道:“你真是警察?”
盛冬甲先是一愣,后又笑道:“你这个小同志说话就有意思了,我怎么不是警察了?”
夏勉盯着他,指了指门,说道:“你进来后,不停地摸口袋,摸得是烟盒吧。”
盛冬甲翻手看去,不由轻笑。
夏勉继续说道:“而且手背红润,掌厚,关节骨,骨峰间有自然气囊,是个练家子,呼吸悠长,富有韵律,内功深厚,同时面色红润,颈椎至腰椎命门那一段挺直似不周山。”
盛冬甲不免深深看了他一眼,掐灭烟头,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打个响指,刺鼻的消毒水味和嘈杂的医闹声音一俱消失。
夏勉看向四周,不免惊叹,神仙手段。
盛冬甲摆摆手,说道:“小道尔,可还有顾虑?”
夏勉见此已非凡人手段,再纠结是不是公门中人,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我有个条件。”夏勉见到这般手段,起了其他心思。
凡俗手段救不了自己,这非人一般的仙药丹方定能救自己。
能活命的机会千载难逢,此刻就摆在眼前,夏勉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要握在手心。
“你先说说看。”盛冬甲说道。
他心中左握拳,右摊掌,看向盛冬甲。
盛冬甲置若罔闻。
夏勉缓缓收起手掌,心中对其有了基本认识。
原来夏勉左拳右掌,是一种传武切口,倘若盛冬甲伸出左拳,便意味着他是有传承的公门行走,如果伸出右掌,则表明自己是江湖散人。
可这家伙既没有攥左拳,也没有摊右掌,一开始将夏勉看蒙了。
但从他眼中没有流露出一丝撒谎的迹象。
夏勉才确定此人是公门中人,只是没有传承。
而后说道:“如何得到起死回生的仙药?”
盛冬甲回应道:“人皆有一死,哪有什么起死回生的仙药。”
夏勉退而求其次,“如何得长生,而不死?”
盛冬甲先是一愣,后又哄然大笑,“小说看多了吧,活下去都难,上哪长生去?”
夏勉问道:“你们都非人了,生命层次在跨步式跃迁,这都没办法做到长生?”
厨子有些激动,他十五岁便拓开泥丸洞天,钓取人体活性,见识到了一方新天地。
再加上他天赋异禀,魂魄强大,拓开泥丸洞天时,曾隐约间看到身前的路已经走到尽头,这是条断头路,还应有一条通天大路,直至霄汉。
自那时起,他便知道当下武道有涯,夏勉也有过尝试,却没有什么结果。
今日始见,通天仙途就在眼前。
盛冬甲停顿片刻,反问道:“再问下去可就涉及机密,不是能免费听的了。”
夏勉说道:“您也看出来了,将死之人,还有什么不能付出的?”
“我愿用一剂驱寒去火的方子,换你一求生言。”
夏勉说道:“盛……盛警官,你双睛血丝不断,两颊间黄,鼎升虚火,虽然烟丝中混杂着性寒补药,只能抑止肺火,无法根除,而且时间一长,寒性深种,火寒对冲,百害而无一利,我这药方中和肺中寒,也对医治肺中火有用,却无法根治,日子一长性命有虞,还需早日根除。”
盛冬甲捻烟头,缓缓吐出烟雾,看不清眼色,“学过医?”
夏勉吞咽唾沫,说道:“医者自医罢了。”
“我怎么知道你这方子确有其用。”盛冬甲说道。
夏勉一脸真诚,说道:“有必要骗你吗?”
“我经手的目击者不在少数,像你这样的还真不多……”盛冬甲娓娓道来,“从哪说起呢……”
盛冬甲手指一搓,之间燃起焰光,“我这手艺也不是先天就有,而是后天习得,至于何地,不便多说,至于你说的长生,不过是神话罢了。”
“你们不就是神话吗?”夏勉想要抓住最后一缕希望。
“呵,也是,不过我们这类神话做不到长生,也没有长生不死药。”
“再者,天地即将大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赶紧去做吧。”
说完正要起身,夏勉问道:“什么意思,怎么就天地大变了。”
盛冬沉沉吐出一口烟,说道:“山海界回归在即,人间界与之必有一战,届时,生灵涂炭,山河不在……”
“神话沦为凡俗,凡化作焦土。”
“两族相斗,不死不休,族消而文明亡,哪还有长生徒……”
盛冬甲低语,道出一角真相。
夏勉震惊不已,大脑差点宕机,努力消化这一切,他以为是拿的是都市修仙本,没想到是山海异界本,一时间手足无措。
夏勉说道:“山海界不就是山海经记载的嘛,一本书而已。”
“可它与历史藕断丝连……”
“山海一界是空间,人世间历史是时间,空间不是时间波动的涟漪,而是时间的背面……”
“亦或者,时间是空间的背面。”
夏勉愣住。
盛冬甲神神叨叨,甚至语无伦次,完全换了一个人。
“就不能坐下来谈谈,两界共存?”夏勉下意识说出一番话,显得可笑幼稚。
盛冬甲嘲弄地笑笑,“坐下来相谈的双方要实力相当,于山海界诸神而言,人世间不配,更不想。”
夏勉心神恍惚,他从未想过日复一日,重复的生活会终结。
即便是有,也是他将要合眼入土。
一时间得知,自己所在的族群在自己这一代走向消亡,夏勉第一念头便是恐惧,而后是肆无忌惮的的恶念,想要毁灭一切,又有一丝解脱,还有些许荒诞。
“当下武备能赢吗?”夏勉喉咙干涩,嗓音喑哑。
盛冬甲回应道:“不好说,人间界所持有的最强武备面对羲和九子,也就是烧开水的程度。”
“但对付山海界的一些其他异人国度,倒是绰绰有余。”
“山海界发展极不平衡,一些科技侧国度,已远超人间界,一些炼炁侧的国度,则是制度混乱,多以宗门制为主,典型的封建集权,还有的甚至一直是以部落形态存在,千奇百怪,五花八门。”盛冬甲说道。
夏勉喉咙滚动,仿若失神,久久不言。
盛冬甲将其唤醒,说道:“行了,方子呢?”
夏勉奋笔疾书,一剂药方递到盛冬甲手中。
大致浏览,盛冬甲收入兜里,而后说道:“说吧。”
夏勉说道:“那妖怪白耳赤目长尾,形似禺猴。”
盛冬甲翻出一张黄纸,其上便是狌狌全貌。
“是不是长这样?”
夏勉端详片刻,点头确认。
盛冬甲剑指一划,确认跨界的额山海异兽。
而后折起纸鹤,问道:“除此之外呢?”
“没有了。”夏勉隐瞒了狌狌寻找东西的行为。
纸鹤叠成,夏勉注意力被吸引。
恍惚间,五指扭曲渐变成丝线,在夏勉眼前一横一抹有音符在五条丝线上跳动。
夏勉心神大坝放开,一道灰白符箓没入其泥丸宫,而后昏昏睡去,盛冬甲封印这段记忆,以免引起没必要的麻烦。
而后撤掉隔音罩,喃喃道:“听听就行了,留着这段记忆也是徒增烦扰。”
“人间界不能输,也不会输……”
病房外,阮青起身站起,将一份山海异兽具体情况的文件交给盛冬甲。
盛冬甲大致看完,摩挲下巴,正要抽烟,路过的护士制止,“同志,医院禁止抽烟!”
盛冬甲挥手歉笑,烟盒放回裤兜。
阮青问道:“头儿,都交代了?”
“当过兵,警惕强,差点没糊弄过去。”盛冬甲说道。
“二组勘测现场,收集的东西都整理好了?”盛冬甲问道。
“已经归档了,您看。”阮青调出先关报告。
“只有狌狌的毛发和血液,其他的呢?”盛冬甲标记出两点,说道:“有没有找到狌狌尸体?”
阮青回答道:“没有找到。”
“他家里呢?”
“也没有。”
盛冬甲蹙眉,问道:“佛道两家近期有没有华北二区的申请记录?”
“头,你怀疑他们……”阮青感到事情严重起来。
每一个跨界的山海异人异兽,甚至是神人都会记录在案,死后小到细胞组织,大到尸体都会被收集,可昨晚的狌狌竟然失踪了,这种情况极为罕见,根据相关的特殊条例,需要上报。
因为山海异人异兽有神话因子,神秘而又强大。
虽然山海跨界事件自二十年前就已经开始了,但炎黄对其了解极为有限。
为获取情报,人世间的人也曾进入山海,但很少有情报传来,炎黄对山海的认知也是结合古籍残本,只有模糊的轮廓认知。
同时山海跨界,有好处也有坏处,坏处自不必多说,好处就是灵气复苏,第一批收益的便是有道典秘藏的佛道两方。
他们既觊觎灵气逸散的漏洞口,有不舍血脉深处蕴含神话因子的山海异人异兽。
各区的负责人员对他们也多加防范。
盛冬甲挠挠头,下意识掏烟,看见路过的护士,又收了回去。
“这样,你辛苦辛苦,多留意这小子,我总感觉哪里对不上,这小子没看起来简单,隐瞒了不少东西。”盛冬甲说道。
“可我还要写报告……”阮青撇嘴哭诉,“而且,从资料上看,没您想到的复杂,很平常一个人。”
“之前的培训都完了不是?不能只看文件资料,要看这个人,天天钻资料里,都成书呆子了……”盛冬甲大手一挥,“报告我写,你把东西发我,我抄一遍。”
“感情还是我写……”阮青小声抱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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