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崔家夫人及女郎住进长乐宫陪伴崔姝,宁真总算放下心来。
她想着,有家人在身边心情总会好一些的。
拂云轩是天子燕寝的后殿,钱绾虽有诰命在身,也不好多逗留,只在午后过来陪宁真说说话。
芦桦上茶时,宁真才注意到殿内外洒扫的宫女中多了几个眼生的。
问芦桦,芦桦摇了摇头,“奴婢也没见过,许是其他宫里调来的吧。”
“是吗?我这儿也不用那么多人,回头让陛下撤了吧。”
钱绾心知那几个宫女都是从鸮羽卫调来,多少有点功夫在身的。
只是这禁庭原本就里里外外好几层的护卫,何必草木皆兵至此?
当然,这等腹诽天子的闲话只能是腹诽。
见宁真还在看着那生脸宫女,钱绾便笑着说:“方才娘娘说到浴佛节,不知是何样的光景?此前我在江南住,只听闻过一两回,没见过京中庵寺是如何过此节的。”
宁真一听江南,便坐不住了,没和她介绍浴佛节,反倒拉了她的手问起江南的小食来。
钱绾忍不住笑,“江南讲究不时不食,口味也较清淡鲜美,娘娘定会喜欢的。”
于是,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聊起吃食来。
用晚膳时,萧景润支着下颌听宁真说:“原来江南把包子叫做馒头,我说秋林桥头那家从食店为何主卖馒头却有着各种不同馅心口味呢,现在想来,店主必是个南方人。”
他将她抱到腿上,舀了一勺甘豆汤喂她,又附和她问:“都是些什么馅儿的馒头?”
“姜糖、乳糖、七宝酸馅,还有辣馅的呢,”她咽了甜汤,继续说:“也有荤馅馒头,笋肉羊肉蟹肉的。”
“还是荤馅的听着能入口些。”他暗自腹诽了一句。
“陛下什么表情?”宁真娇眉倒竖。
萧景润在她唇上啄了一口,“以后咱们可以去尝尝,秋林桥头的从食店,朕记下了。”
“不能明天去吗?”
“明天有朝会,下了朝还有事。”
“陛下这两天好忙。”
萧景润笑了笑,似乎从她的话里听出一丝怨怼。真是难得。
“晚上不忙,每天晚上都陪捻儿。”
她眼眸一亮,“那现在去吗?从食店。”
萧景润默了默,她不是惦记着其他人,就是惦记着吃的。
合着他这么个大活人只是陪她用膳的,那和近侍有什么区别?
“捻儿不想吃些其他的换换口味吗?”
说着,他将她抱起,往浴池走去。
他边走边扯她的衣带,宁真急了,小腿乱蹬,挣扎着要下来。
“我不吃了,陛下,从食店也不去了。”
“晚了。”
她挣扎未果,直接入了水。
暖雾缭绕,萧景润紧扣着她的腰,“乖点。”
其实没有这个必要,迫人的灼热已然使她不敢动弹。
“湿衣贴身难受,朕帮你除了吧。”
他附在她耳畔,边说边轻舐着耳廓。
“明明是你弄湿的,现在还装相。”她痒得往后一退,险些仰进水里,双手便下意识攀上了他的肩。
“好,都怪朕,捻儿大可好好惩罚朕。”
他一字一顿地说着,又压低了声音,耳语几句又将她惹得面颊发红。
“陛下胡说,这些诗词原不是这个意思,怎能、怎能这样曲解。”
看她说得磕磕绊绊,他又忍不住笑。
把捻儿教坏就还挺有意思的。
忽然,浴房门口传来叩门声,吓得宁真一颤。
萧景润抱住她安抚地拍了拍,又拽过浮盘砸了过去。
浮盘撞着门扉,四裂开来。
外头静默几息,传来孙玄良的声音。
“陛下,和妃娘娘在外求见。”
还没等听完最后一个字,萧景润便启唇吐出个“滚”字,声音跟淬了冰似的。
又是几息静默。
“陛下……和妃娘娘就跪在殿外,老奴……老奴劝不动啊。”
隔着门都能想象出孙玄良硬着头皮回话的样子。
宁真趁势从萧景润身上下来,羞赧地掩面坐着。
孙玄良这么为难,定是知道他们在里头未行好事。
余光瞥他不动弹,宁真推了他一把,“陛下快去看看吧。”
萧景润气笑了,脑仁生疼,盯着她看了半晌,最终抬手捏了把她的粉腮,“你可真有意思,上赶着把朕往外推。”
不多时,芦桦和春姚进来侍奉宁真沐浴。
浴房空间大,回声也大,春姚特地压低声音,“娘娘,我刚特意朝外殿看了眼,和妃娘娘与陛下在屏风后说话呢。”
芦桦不满地斜她一眼,又递了个眼神给她:窥探天子是不是活腻了。
春姚眼神灵动地回:我们现在的主子是昭妃娘娘呀。
宁真背对着她们,不知这些眼神官司,只是问:“婳婳一人来的吗?我听说她母亲和妹妹住在长乐宫呢。”
春姚愣了愣,“应是一人吧,我没听到其他女子说话声。”
宁真“哦”了声,继续泡澡。
春姚特地绕到一边看她的脸色——毫无异样,甚至因汤水温度适宜而闭着眼发出一声喟叹。
“?”
春姚望了眼芦桦,芦桦耸肩表示不知。
春姚忍不住问:“娘娘,您怎么不着急啊?大晚上的都亥时了,换了奴婢乡下的家里,看门的狗都睡了。和妃娘娘却漏夜寻陛下,两人密话。”
说这话,她也不是为了表忠心,就是纯粹为她家昭妃娘娘着急。
帝妃共浴,半道上另一个妃子来找,皇帝还真出去了,这不是纯纯的后宫争宠手段吗?
她家娘娘单纯没心眼,岂不是要被和妃吃得骨头都不剩?
春姚脸上表情变幻莫测,心里胡思乱想之时,宁真点头。
“对啊,这么晚了婳婳跑一趟过来,定然是有急事啊。而且只找陛下一人,便是不想我知道,那我着急也没用啊。”
“?”春姚张了张口,不知道该从何处反驳起。
芦桦推了她一把,“你少看些话本吧,快伺候娘娘起来。”
-
晨光熹微。
宁真下意识地想将腿搭到枕边人身上,结果搭了个空。
她揉着眼坐起身,一旁守夜的春姚被惊醒了,连忙过来扶她,“还早呢,娘娘再睡会儿?还是起来洗漱?”
“陛下上朝去了吗?”
春姚打帘子的手一僵,讪笑两声,“是啊,上朝,上朝去了。”
“那打水洗漱吧。”
春姚着实是个憋不住话的性子,给宁真递牙香的时候就浑身不对劲,给她梳头的时候更是欲言又止。
宁真从铜镜中看她,“你怎么了?急着行圊吗?”
“不是……哎呀娘娘我直说了吧,陛下他彻夜未归!”
仿佛小孩告状似的,春姚说完这句话,便满含期待地看着宁真,又有一种出了气的感觉。
果不其然,宁真皱了眉,回头望了眼寝居角落。
满雕楠木衣架在晨光照耀下尤为润泽,两端灵芝如意纹大方雅致,然而确实是空荡荡的,原本披挂的龙袍没了踪影。
春姚顺着宁真的视线看去,“这是孙大监半个时辰前过来取走的。”
“噢,那就好。”
“好什么?奴婢怎么没懂?”
“说明陛下好好地上朝去了,春姚,我刚听你说陛下彻夜未归,还以为他出事了呢。”
“……”
-
春姚没想到的是,陛下不仅前一晚彻夜未归,而是直接连着三日不见踪影。
她拉着小泉子鬼鬼祟祟地到紫宸殿看过,只有日常洒扫的宫人,眼熟的近侍一个都不在。
钱绾依旧每日过来,今天下午来时还给宁真捎了一包点心。
“澄粉水团,”宁真眼前一亮,问道:“姐姐从宫外回来吗?”
钱绾含糊应了一声,又拣出拍花糕让她尝。
手上动作很稳,心里却七上八下,希望昭妃不要问她点心是哪家铺子买的,这几日她都没出宫,自然不知。
所幸宁真直接问了一句:“姐姐可知道陛下去哪儿了?这几日我都没见到。”
钱绾搬出早就想好的说辞,“阿尧跟着陛下,这几日我也没见到阿尧身影,想必有要事在忙。”
“原来是这样,那陛下也应该和我说一声吧。”
宁真小声念了句,并未多想。
两日后,别说是春姚与小泉子,连一向稳重的芦桦都坐不住了,去外间打探了消息。
出发时干劲十足,回来后却和那日的春姚一样,欲言又止。
春姚催她快说,心想她们这批人连宫变都经历过,又有什么不好接受的呢?
然而下一瞬,听清芦桦说的内容,春姚闭了嘴。
“外间都在说陛下带和妃娘娘出宫了,今早刚回来,并且将和妃娘娘提为贵妃了,如今旨意都下来了……”
芦桦的声音越来越小,殿内的人都看着她,她跺了跺脚,脸上焦急,“许是听错了,我也不信,不如、不如我再去问问?”
小泉子看了眼坐在紫宸殿门口台阶上的宁真,她显然听到了,连手上握着的蜜饯都没吃。
“你说我们是不是在做梦?明明陛下眼里只有娘娘一个,怎么就突然……也太突然了吧。”小泉子推了推春姚,跟她咬耳朵。
春姚则是回望了眼紫宸殿的匾额,“对啊,这是帝寝哎,陛下就算宠信别的娘娘了,也不至于帝寝都不回了吧。”
说着,几人不约而同地看向钱绾,刚才她坐在一边一言不发,不代表他们忘了她的存在。
钱绾的夫君钟尧是鸮羽卫指挥使,天子近臣,最近又总是跟着陛下办差,总不会不知道这事吧?
而钟尧知晓,钱绾定然也知晓。
那怎么还好端端坐这儿喝茶,一脸没事人的样子呢?
面对宫人们愤愤的眼神,钱绾心虚地低头。
昭妃的人对昭妃还真是忠心耿耿,矢志不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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