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您好，请容许我向您自我介绍，我叫丹尼尔，是元首的助理秘书。”白西装男士露出阳光爽朗的笑，“不知在下是否有这个荣幸，得知小姐芳名？”
一会儿可能会有人邀请你跳舞，你可以自便，同意或拒绝都没关系。
明溱回忆了一下陆少将的叮嘱，虽然对方下一步必然是发出邀请，但就目前来说，认识一下也没什么不可以？
“明溱。”少女回答。
她的妆容雅致又有点儿俏皮，像淡粉的雏菊，很适合她。
“你的名字真好听，好像还有一丝熟悉……”白西装男士微笑着在她身边坐下，“想必我与你有缘。”
“或许吧。”少女不以为意。
不知她的男伴为何将她独自留在这里，她伤心了吗？
“你喜欢跳舞吗？”白西装男士口气轻松地提问，大概想挑个话题。
事情变得有趣起来了。
“还好。”少女低下头晃着脚尖，“其实我没怎么跳过舞。”
唔，她好像需要安慰。
男士似乎兴奋起来，用故作沮丧而有些柔腻的声音道：“真遗憾，我今天的舞伴和另一个人进了舞池，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再靠近了一些：“你可以帮帮我吗？我们一起跳，不会舞步也没关系，很简单的，只要跟着音乐，舞动身体……灯光亮起！一切烦恼都会自然而然被抛诸脑后！”
一个高傲的男声突然响起：“我看是你会被暴打一顿，然后被淑女们一起抛诸脑后。”
丹尼尔转身，面前竟是希尔家的小少爷，对方一身白色礼服，金发张扬，面容倜傥，也是个颇为讨女孩子喜欢的风流少。
“明小姐……”丹尼尔凑近身边的女孩子，仿佛受了欺负，需要寻求一点庇护。
一只手，拎着他的后衣领，将他从座位上直接扯了下来。
敬寒城站在一旁，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因过于风流而名声在外的助理秘书，道：“滚。”
“两位，我没做什么吧？何必就这么动手呢？”丹尼尔从地上爬起来，白西装正面印上了一枚脚印，面对两位小少爷，虽然难免有些怂，但他自认还是有本事好好交涉的。
艾利克斯皮笑肉不笑地拍了拍他的白西装：“你真不知道这位明小姐是谁？”
“谁？”丹尼尔不自觉重复道。等等，他忽然反应过来自己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了。
科大新生……人机通连度……
作为一名从小喜欢与文字打交道、运动细胞接近于无的年轻男士，丹尼尔不由得在心底抖了抖。
“我数三声，如果还不滚——”敬寒城冷冷开始，“三——”
丹尼尔没来得及说话，迅速溜了。
此后，在元首秘书丹尼尔的一生中，他常常回忆起那一天，并觉得是自己最社死且最不容回忆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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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怎么办呢，有趣的事情没有了。
明溱坐在高高的椅子上，朝两位“见义勇为”的少爷举了举杯，当作打招呼。
艾利克斯顺势入座，大方地解释：“元首府十几个助理秘书，正式对外的只会有一位，丹尼尔此人，我印象中颇有些花心多情的名声，招惹过议会办公厅的许多女孩子，我们只是……”
“明白。”助理秘书嘛，可以欺负。
“说起来，你刚进门的时候我们就看到了。”金发少爷忍不住开始吐槽，“只是被家里老头子压着打了一圈招呼、认了一圈长辈，刚刚才被放出来。”
“说起来，你的舞伴呢？”明溱晃着手里的玻璃杯，杯身在灯光下折射出奇异的色彩。
敬寒城坐在另一边，与明溱相隔一个空位：“他的舞伴是玳薇。”
诶？
“希尔夫人要他主动邀请玳薇过来，被拒绝了。”
姓希尔的夫人想来有很多位，但敬寒城所言，自然是指艾利克斯的母亲。
“谁拒绝了？”明溱有一搭没一搭地追问。
艾利克斯可不相信她真没听明白。
“当然是玳薇拒绝，”敬寒城轻飘飘道，“他可不敢跟夫人对着干。”
“我说，二位不至于这么旁若无人吧？”金发少爷想发脾气，狭长的眼睛眯起，转向敬寒城，“要不是我，某人每年都只能孤零零一个人来参加舞会，我都这么讲义气了，居然还要承受这种打击？”
明溱看了看艾利克斯的白色礼服，再看了看敬寒城款式风格相近的黑色礼服。
懂了。
“你在想什么？”金发少爷警惕道。
“没什么。”明溱晃了晃紫色树莓饮料，微笑，“要来一杯吗？”
一位机器侍者被唤了过来，向三位分别呈上两杯含酒精的饮品与一杯不含酒精的饮品。
机器侍者面带完美的笑容作出说明：“小姐您好，方才有位先生向我叮嘱过，不能给您饮用酒精类饮品，十分抱歉。”
明溱：……
好生气。
艾利克斯注视明溱的目光变得像江九年一样深沉。
不过他什么都没有问，举手道：“为我们三人的会面，干！”
敬寒城默默把杯子递过来，三人在愉快的氛围中见证了这次意义重大的会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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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会厅布置得富丽堂皇，壁炉里烧红的火苗熏得人全身都暖融融起来，入目是交错的人影，红男绿女，轻歌曼舞，好一片旖旎景象。
明溱百无聊赖，抬眼观察着宴厅里的人。
敬寒城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那边三三两两站在一起的大多是议会议员，比如中间那位上了年纪的，就是核心星系的议长之一。”
艾利克斯说得更加详细了一些：“联邦议会有一整套繁琐的规定，每个星系都确定在议会中保有至少一个席位，这上千名议员，又会依据各星系的经济水平、人口规模和其他因素，综合考量，选出几十位议长，起组织引领的作用。
“联邦议会正式会议，要求几千名议员全部出席，共同作出决议。但日常事务，更多由议长组成的‘小议会’来表决，议员、议长与各星系，相互关系之复杂，难以尽述。”
“议长之中，也有负责主持日常会议的议事长，”艾利克斯瞟一眼那位上了年纪的老先生，“比如金格金议长，资历最老，地位也最高。”
这位金老议长相貌堂堂，紧绷的嘴角衬着脸上两道略显阴鸷的法令纹，虽年事已高，目光仍像鹰隼般射出，有不怒自威之态。眼下他穿着一身考究的黑呢大衣，手持红木拐杖，站在人群中央的位置，周围一小圈衣冠楚楚的宾客各自交谈着，显然以他为中心。
“他看上去脾气不太好。”明溱的杯子见了底，两块冰自由地在杯底滑动。宴会上饮品的分量本来就不多。
艾利克斯无奈地耸了耸肩：“最近一次选民投票他的支持率输给了更年轻的文议长，所以脾气比较暴躁吧。”
“文议长？我好像听说过。”明溱看着杯子里的冰渐渐融化。
“这位文议长确实是议会中一股清流，当选以来一直致力于改善边缘星系的境况，促成了诸多荒芜星福利条例的落地实施，比如科大对cj0813的倾斜政策。”艾利克斯对着两位同窗坏笑，“不可捉摸的缘分啊。”
忽然舞池那边有小小的骚动，明溱闻声，视线穿过交错的人影，见舞池边沿一位气度孤高、容色冷艳的女军官，与陆钧少将并肩而立，似乎正在交谈。女式礼服相比于男式，同是贴身剪裁，规束意味中更突显出气质的舒朗窈窕。
郎才女貌，难怪引起人们的关注。
“那是萧宁上校。”敬寒城道。
艾利克斯饶有兴味地接话：“萧宁上校是军部出了名的冷美人、红玫瑰，最近第七军团的指挥官出于伤病原因正在申请退役，据说上面属意于萧宁上校，她极有可能升为准将，接掌第七军团。”
“说不定很快联邦防卫军就要迎来唯一一位女性指挥官了。”高傲的金发少爷也不免神往，矫揉造作地叹息，“不知哪位勇士可以攀折下这朵红玫瑰？”
“你……听过军部红白玫瑰的说法吗？”敬寒城欲言又止。
“红玫瑰是萧宁上校，白玫瑰是……”明溱按照艾利克斯的眼神示意，再度看向舞池边并肩而立的两人，“陆少将？”
意料之中吧。
这下明溱大概知道那位与陆钧少将在元首府门前碰面，同时向侍者递出邀请函，然后各走各的的女伴是谁了。
果然，艾利克斯道：“早些年元首府邸的舞会必须一男一女才能入场，萧宁上校与陆钧少将结伴过几次，两人都是年轻一代中风头最盛之人，彼此都是单身，萧宁上校在北方星系第九军事学院时，还曾与陆少将做过半年同窗。当然红白玫瑰的说法，只有星网上的粉丝会用，更多是出于敬慕二者的事迹和形象。”
希尔少爷的表述真是委婉，陆少将本人恐怕不会欢迎这类主要强调其美色的轻佻称号。
“各军校之间是有派系的。”艾利克斯神情淡漠地陈述，“而同一届出来的学生，往往也会紧密一些。前者同校，后者同届，都是值得称道的关系。”
“你看舞池那儿，站在红白玫瑰左右的，比如盖纳上校、谢伊中校，”艾利克斯微顿，“还有裴吉上校，他们几人就是同一届的佼佼者。”
“那一届，同样是出了不少英才呢……”说话者叹着，意有所指。
明溱其实只是觉得好奇。首都星值得注意的人的信息，她逐一调查过，大多都知晓，不过在艾利克斯的介绍下将姓名与真实的人一一对照起来，倒也不那么无聊了。
红白玫瑰聊了一会儿，并不准备进入舞池，反而各自点头礼让，不久就分开去往不同方向。
萧宁上校刚要移步，却有一人抬手拦住了她，男子鞠了一躬，或许是想邀请萧宁上校共舞，远远望着便觉姿态有些轻浮。
被誉为“红玫瑰”的美人上校握着男子主动伸过来的手，好像没有用力，而男子面部僵硬地扯出一个笑，离开的脚步有些虚浮。
哇，不出所料被拒绝了呢。
艾利克斯捧腹大笑：“这位男士，明溱你一定认识。”
明溱：？
“他是一个姓赵的二世祖，赵墨书的堂兄。”
赵副官当真有一名堂兄，看来土豪飞行器的事，还有待斟酌。
明溱这厢正在沉吟，却见那位裴吉上校，穿过人流往这边来了。
裴吉上校的真实面貌，和新闻报道中的标准照片相比，还是很贴近的，不过照片中新上任的军部发言人干练稳重，而面前的裴吉上校，一开口说话便将他在公众眼中好不容易积攒的一点稳重气质丢到了九霄云外。
“明小姐，很高兴认识你，或许我有幸邀请你与我跳下一支舞？”
裴吉上校满面春风地一笑。
这搭讪，还真是……单刀直入。
艾利克斯僵着脸道：“小叔叔，你不是吧。”
裴吉谦逊表示：“我只是和新晋的机甲之星打个招呼而已。”
敬寒城冷冷回应：“你才和萧宁上校跳了开场舞。”
“没大没小。”
“为老不尊。”
“敬老爱老知道吗？”
“不敬倚老卖老。”
明溱：……
看来敬寒城也挺会说的，所以大家为什么一直对他怀有冰山滤镜？
艾利克斯“哈哈”两声：“他俩就这样，习惯就好。”
“好吧，今天我可能得不到这份殊荣了，”用他自己的形容来说，在与敬寒城这个小鬼进行一番言语纠缠之后，作为长辈的裴吉上校，颇为遗憾地整了整军帽，然后礼数完备地道别，“下次再见，漂亮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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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溱终于有时间发表一些对舞会上的人观察已毕的想法。
“方才林温元首到那边与金老议长寒暄。”明溱道，“元首巡视全场，对大家的鼓励词大同小异，停留的时间也差不太多，唯独方才，他在金老议长那儿待了十五分钟以上，期间话说得很密，眼神数次躲闪，离开后还不经意地掏出纸巾擦了擦额头。”
艾利克斯僵着脸：“哟，不错啊。”
“所以他们的关系有什么特别吗？”明溱认真求教。
她确定，中间有一次，林温元首在说话间隙突然转头看向了另一个方向，而那个方向，站着军部红白玫瑰。再大胆一点，元首看的，一定是陆钧。
“这就是新晋机甲之星的观察力吗？”艾利克斯叹气，他自认为元首与金老议长的异样很隐晦，并未明显到仿佛在上演情景剧。
“碰巧罢了。”
“人机通连度97的那种碰巧吗？”艾利克斯再度叹气。
“你要这么说，”明溱漫不经心，“也不是不行。”
“我只能说，”金发少爷愤愤不平地嘟囔，“联邦宪法之下，元首为政府部门的最高首脑，全面参与行政事务，同时须向民众及代表民众的议会述职。”
“另一方面，元首享有紧急情况下不经议会通过而直接作出决断的权力，但该种特殊权力会在行使过程中受到下级部门的掣肘，其成功与否主要依赖于元首本人的影响力和威望，一般只出现在战时。何谓紧急情况，这就要看元首个人的判断了。至于最终违不违宪，违多少，就事论事，很难讲。”
“总之一般而言，元首很难避免议会的节制，尤其金老议长，他实在非常强势。”
言尽于此。
不远处裴吉上校向艾利克斯招了招手，似乎要他过去。
明溱冲他比了个简化版的起飞手势：“谢了。”
他今天说了很多话，自然不可能是对敬寒城说的。
“不客气。”艾利克斯笑了笑，起身回长辈身边维持他的社交去了。
金发少爷穿行在不同的人之间，其姿态仍然傲气十足，从另一个层面来说，也举重若轻。
“希尔家近些年，在往文职部门发展。”敬寒城道。
军部三巨头，没有一位姓希尔。
壁炉边的席位只剩下明溱和敬寒城两个人。高脚椅，温暖的火光，舒适而安静的氛围，适合进行一些松散无边际的漫想与对话。
这里是元首府邸，偌大舞池中尽是活跃于帝都权力场上的年轻一代，当血缘继承传统与古老的贵族仪式日渐断绝，新的权力关系便也渐渐浮现，智力、武力、知识、财富……这些东西和炙手的权柄相互勾连，形成新的分级阶梯，掌控十三军团的四大世家正是立身于其间，细究起来倒也并非一手遮天。
与军部相比，议会与政府部门似乎更容易吸纳新鲜血液，但各方形势不同，矛盾的渊源既久，也非三两句话所能明朗。
无论如何，自由与平等已然是写进联邦宪法的至高原则，也是全星域公众衷心信奉的正确价值。
就明溱个人而言，她却像是误闯入今夜这上流圈子的异类了。
不过坐在角落里烤着火舒缓身心，总还是能让人自得其乐的。
“你观察我做什么？”
明溱从很早的时候便注意到，敬寒城在偷偷观察她的神情，不带恶意，也没有过度遮掩。
“看看你有没有不高兴。”敬少倚着桌边，伸直腿，假装作出放松的姿势。
明溱：？
“比如刚才说到军部红白玫瑰之类的……”
他停住，不肯再说了。
“你和艾利克斯在学校形影不离，就没有什么类似的称号吗？”明溱看一眼他的黑色礼服，悄悄弯了弯唇。
敬寒城闷闷道：“没有形影不离。”
明溱：？
敬寒城：……
比如从幼儿园时期就出现的金童和银童这种，他根本不想提起来。
-
宴会时间过了大半，乐队的伴奏声中仍有几对舞伴轻快地踏着舞步，而一些完成交际的人士已经在准备离开。
赵副官忽然来到明溱跟前，抱歉地告知：“明小姐，长官有一件事需要赶回军部处理，可能不能与您一起回去了。”
明溱抬眸，看见陆钧正与一位老者在门廊下叙话，道别之后，回身看向她，点头示意。
明溱看出他其实很淡很淡地笑了笑，于是回以一笑。
陆钧远远注视着明溱，目光对上了站在壁炉边的敬寒城，虽然与明溱隔了一个空位，但正好在她身后，一个不至于太近却又透着亲近的距离。
敬寒城同样发现了他。
敬家的青年目光淡漠地看了陆少将一眼，随即转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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