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别天师大人,沈秋意回了映月殿,他今晚打算留在此处,不回宫了,在映月殿洗去一身尘土,换上了天钦宫的衣裳,沈秋意还要去见一个人。
此时已是日暮时分,日头已隐去大半,只留黄昏的光线照着琉璃宫瓦。
长亭站在廊下,一身素色袍子,更显身姿颀长,他是那种非常端正的长相,年逾四旬却无半点中年男子之感,许是自幼跟随天师大人修行的缘故,周身气质出尘。
沈秋意走近见礼,“大师兄。”
长亭还礼,“映月师妹。”
沈秋意含笑道:“上次匆匆一别,许久未见,大师兄近来可好?”
“尚好,有劳映月师妹挂心。”
“我久闻大师兄之名,早该来拜见的,之前的事,多谢大师兄替我周全。”
“举手之劳,不必挂怀。”
“当谢的,不若我与风四娘改日宴请大师兄?”
“……也好。”
沈秋意笑道;“多谢大师兄赏面,改日我与风四娘静候大师兄。”
一夜无话,沈秋意第二日便去了西城炊饼巷,阿归见到她依旧高兴的像个孩子,或者说他本就像个孩子,身强体壮如小牛,智力却如几岁孩童一般,他是沈秋意的师傅阿曲礼在南下的路上捡的孩子,有着偏向北方一族的长相与体格,“姑娘,你可来了,我前两日还给你留了炊饼呢。”
“哦?是嘛,我正好饿了,拿来我当早饭吃吧!”
“好。”阿归一阵风似的跑回了自己屋里。
“姑娘来了?”风四娘招呼沈秋意,“快进来吧。”
两人入屋坐定,风四娘道:“这么早,姑娘是从宫里来的?”
“不是,我昨晚宿在了天钦宫。”
“哦。”
沈秋意又道:“昨日我去见了我大师兄,我跟他说改日我要同你一起宴请他。”
风四娘诧异道:“宴请长亭殿下?”
“嗯,他同意了,你近日准备一下。”
“他同意了?”
“是啊!”
“……”
“你那是什么表情?他答应了很奇怪吗?”
风四娘还未来得及回答,阿归便风风火火地进了屋,手里举着一个炊饼,“姑娘姑娘,给。”
沈秋意笑着接过,“多谢阿归。”又掏出一块碎银给他,一个不够吃,你再去买些来。
阿归高兴极了,“好。”接过碎银转身又跑了。
沈秋意又问:“怎么没看到甘老头?”
“一大早就出去了,那老头整日在京中晃悠。”
沈秋意叹口气,“我师父去了,他苦闷的很,由着他吧,你看好阿归就行了。”
“是。”
沈秋意又拿出了一份卖身契交给风四娘,“这是庭燕生母徐姨娘的卖身契,你找个机会交给庭燕吧!”
“好。”风四娘将卖身契收好,“如此一来,她在沈家便无后顾之忧了,可要再问问她是否愿意和离?”
“不必问了,她或许自有打算。”
“好吧。”风四娘又道:“顾青柏在大理寺被打得不轻,听说腿脚落下了些毛病。”
“他该,看他以后还怎么踹人?”
风四娘笑道:“他也就敢欺负沈七姑娘那样好性的,若碰上你呀,他不得捏鼻子绕道走。”
沈秋意挑眉道:“你这是夸我呢还是损我呢?他再修八辈子福气也碰不上我。”
“是是是,能得我们姑娘倾心的定是修了几十辈子福气的。”
沈秋意哼笑一声,“你还敢说我?你自己呢?我大师兄多好的人呐,就差跟你捅破这层窗户纸了吧?你们两个若是不好意思,那不如由我来替你们牵线?”
“姑娘,莫要说笑。”风四娘正色道:“我配不上。”
“怎么就配不上了?”
“我……”
沈秋意抬手打断风四娘,“不要跟我提什么贞洁烈女之言,我想长亭师兄也不是在意那些之人。”
风四娘无奈的摇摇头,“我不能害他被世人耻笑。”
沈秋意颇有些恨铁不成钢,拿起炊饼狠狠的咬了一口,不料却被硌了牙,“这炊饼怎么如此硬?”
风四娘笑道:“也不知阿归放了几日,快别吃了,等会儿吃新鲜的吧。”
沈秋意将炊饼扔到了桌上,“好吧。”
一刻钟后,沈秋意吃了阿归买回的炊饼,并与风四娘约定,明日晚间在望江楼宴请长亭,之后便离开了炊饼巷。
大理寺门前一如既往的冷清,沈秋意入内,又是大理寺正孙良接待的她,“孙大人,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沈尚宫请进。”孙良将沈秋意请进内堂又道:“郑大人早朝未归,您可要在此等他?”
“我奉太后娘娘之命协助郑大人清查太监周波被杀一事,那些宫人审的怎么样了?”
“还在审。”孙良道:“工部也派了人来,说那些匕首许多年前便遗失了一批,如今根本无从查起。”
沈秋意皱眉道:“周波此人呢?查了吗?”
“已着人去查了,想必今日会有消息。”
沈秋意点点头,“还要孙大人多费心,我也好尽快回宫向太后娘娘交差。”
“应该的,此事已在大理寺挂了号,当优先查办,”
“如此甚好。”沈秋意起身,“那我就不多打扰了,我这两日在天钦宫,若有消息,孙大人可派人去那里寻我。”
“是,下官晓得。”
离开大理寺,沈秋意回了天钦宫,她在廊下碰到一名经使拎着一桶带血的生肉,天师大人门下讲究清修养身,少有食肉者,天钦宫内更是如此,根本不提供肉食,所以沈秋意很是纳闷,便问:“哪来的肉?”
“回映月殿下,是虬龙所食。”
沈秋意这才想起来那条有角的大蛇,天师大人上次说那畜生以后由她来驯,“我同你一起去。”
“是。”
那畜生依旧被关在铁笼内,经使提桶进来,它猛的立起了上半身,定是闻到了血腥味,随后嘶嘶的吐着信子游到了铁笼边上。
经始不敢靠近,只拿杆子勾了肉递向笼内,硕大的肉块一口便被吞了。
肉块喂完经使提桶站到了一旁,沈秋意道:“你先去吧!”
“是,映月殿下当心,这虬龙凶得很。”
“知道了。”
经使走后,沈秋意走到铁笼前,打量这条通体乌黑的大蛇,看着看着便笑了,“你这一身黑皮倒像卫莫寒那厮一身黑衣,以后就叫小黑吧。”
虬龙一双竖瞳盯着沈秋意,嘶嘶吐着信子。
“干嘛?没吃饱吗?想拿我当点心啊。”沈秋意冷哼一声,自脖颈处掏出一根手指长的玉哨,她将玉哨放于唇边,猛地吹了一声,尖锐的哨声响彻殿内。
小黑活像炸了毛的公鸡似的,瞬间立了起来,瞳孔眯成一条缝防备的盯着沈秋意。
沈秋意却笑了,“瞧你那样,你到底不是龙啊。”之后又将玉哨放到唇边,这次哨声轻缓了许多。
她在天钦宫与小黑磨了两日,第二日傍晚邀了长亭同去望江楼,二人到时风四娘已等在雅间内了。
风四娘起身与二人见礼,“姑娘,长亭殿下。”
长亭还礼,“风娘子。”
“大师兄,请坐。”沈秋意将长亭让到上位,自己在他下首坐了,风四娘坐到了她身边,“今日的菜品都是疯子娘准备的,也不知合不合大师兄胃口?”
“我不挑,有劳风娘子了。”
风四娘道:“您客气了,您帮了我们大忙,我们主仆二人早该登门道谢的。”
“举手之劳,映月师妹已经道过谢了,你就不要再同我客气了。”
沈秋意左右各看一眼,笑着举杯道:“都别客气了,以后都是自己人了,来我二人敬大师兄一杯。”
三人举杯同饮,沈秋意又陪着聊了几句,便借口出了雅间,谁知刚走几步便碰到了踏上楼梯的卫莫寒,两人四目相对,一时都怔住了。
那晚,两人可谓不欢而散,之后卫莫寒随禁军回了皇宫,沈秋意回了天钦宫,不成想他们在这儿碰到了。
沈秋意当先道:“卫副统领来吃饭?”
“约了人,沈尚宫也与人有约吗?”
“约了我大师兄,不过我现在要回去了。”
“回去有事吗?”
“没有。”
“好,我有几句话想同你说,一起走吧。”
“你不是约了人吗?”
卫莫寒叫住送菜的伙计,“你去替我跟黄公子说一声,改日再约。”
“好的,世子爷。”
“我们走吧。”
二人一同出了望江楼,此时,夜幕已降临,晚风徐徐吹来,望江楼的两串红灯笼在门前随风微动,两人并肩同行,走进了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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