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旷的大道上，一辆跑车呼啸而过。
道明寺面无表情地看着显示屏上的车速不断升高。
而旁边的一辆车也慢慢追了上来，与它并排驱使。
道明寺阴沉地看了一眼旁边的车，转动方向盘，撞了上去。
两辆车擦着地面停下。
一个挺着小肚子的中年男人用力打开车门，怒气冲冲地朝道明寺走来，“你会不会开车啊！”
道明寺也下了车，左右扭动脖子，握了握拳头，朝中年男人走了过去，没等他反应，就一拳砸了过去，中年男人直接被打趴在地上。
车上另外几人见情况不对赶紧下车，道明寺不由分说见一个打一个。
行车记录仪如实地记录下这一切暴行，直到一只手掐断了电源线。
管家处理好现场后，一动不动地站在一旁，静静注视了自家少爷。
“你知道最顶端的人，他们要面对的是什么吗？”
暧昧的灯光下，西门问向坐在沙发一侧的女生。
“高处不胜寒，是不是大概这个意思？”
女生说着，便凑近西门，慢慢抚上他的胸膛。
西门笑握住她的手，细细摩挲。
对面的美作半靠在吧台上，喝下一口朗姆，瞬间浓郁芬芳的香气充斥味蕾和鼻腔。
听闻女人的发言，他侧过身道，“你说的也有道理，但不完全正确。”
西门摇晃酒杯，猩红的液体上下起伏，他接上美作的话，“是压力。”
“我们越是位在高处，外面的气压就越是低。所以我们就越是能感受到来自内部的压力。”
西门转头问向女人：“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女人摇摇头。
“意思是，站的越高的人，内心就越压抑。”
“像我们这样出生在名门望族的人，事事都要追求完美，而越是完美，就越是压迫。”
“时间一久，人就会被压的扭曲弯折。”
西门自嘲一笑，“很可悲吧。”
“可是站在上面的人，下面的任何人都没办法改变他。”
西门向来挂着笑容的脸上显出几分落寞，一旁的女人轻声道：“西门，你是在说自己吗？”
“不是。”不过片刻，西门又神色如常，笑着抚上女人的后背，“我的家庭并没有这么教育我。”
“我的家庭教育我的是，要学会欣赏美丽的事物。”
美作一脸嫌弃，“服了你了。”
随即举起酒杯，“继续喝吧。”
杉菜躲进卫生间里，翻着自己手机里的照片。
穿球服的、和小优的合照、获得游泳比赛的奖牌……
直到手机发出警告，电量不足，即将自动关机。
杉菜收起手机，抱着枕头发了一会呆。
不知道过了多久，杉菜慢慢起身，打开门，回到自己房间。
“这边的粘好，哎呀，你小心一点啦。”杉爸拍开杉进的手。
“我知道的。”杉进不服气。
“你们在干什么？”杉菜发现爸爸和弟弟两个人还在自己房间。
杉爸和杉进吓了一跳，看向杉菜。
杉爸下意识地想把盒子藏在身后，却发现太大了藏不住。
杉菜一眼看到杉爸怀里抱着一个盒子，“这是什么东西？”
“这个…”杉爸支支吾吾，看了眼杉进。
后者也看向他，一脸不知所措。
“哎呀，好了啦，反正你也看见了。”杉爸颇有破罐子破摔的意味，将盒子递给杉菜，“本来还想给你包装一下的。”
杉菜拆开包到一半的盒子，打开盖子，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双鞋子。
是一双崭新的棕色扣带小皮鞋，凑得近了，还能闻到一股皮革的味道。
杉菜愣在那里，几秒后才反应过来，看向杉爸和弟弟。
“是你妈妈用她自己的积蓄给你买的。”
杉爸从盒子里拿出鞋子，“她本来打算你回来的时候就给你的，但你那时候心情不好嘛。”
将鞋子放在杉菜脚下，杉爸道：“来，试着穿穿看。”
杉菜伸出脚，套进鞋子，正正好好。
”杉菜，你听我说，学校里的事，你妈妈都知道，知道你很压抑。但是…你知道吗，妈妈相信运势的事。”
“孩子，你之所以会遇到这些事，是因为你穿着老旧的鞋子，鞋子不好，也会带你到不好的地方。”
杉爸满意地看着杉菜穿进新鞋子，“好笑的是，你妈妈跟我抱怨，只是买双鞋子，都差点负担不起了。”
“我们这个社会啊，金钱很重要，但是…也不需要大富大贵，只要慢慢好起来，你们幸福，那就够了。”
杉菜沉默地听着，渐渐红了眼眶。
“现在，我和妈妈能给你只有这些。但是，这双鞋子，”杉爸拍了拍杉菜脚上的小皮鞋，“它会带你去一个隐蔽的美好角落，也许不是现在，但一定能够找到。”
隐蔽的美好角落吗？
杉菜脑海中浮现起一个画面，风吹过少年的发梢，带动衣角翩翩起舞，少年合上手中的素描本，回眸看向自己。
杉爸试探着问：“要不要加油？”
弟弟也在一旁紧张地看向杉菜。
杉菜看向爸爸和弟弟，点点头：“加油！”
看到杉菜终于振奋起来了，弟弟和爸爸一齐高兴地欢呼起来。
“耶！”杉妈躲在门后跟着发出欢呼声。
几人听到声音，朝她看去。
杉爸笑道：“原来在那里啊。”
杉菜起身跑到杉妈身前，拉住她的手往房里带，“妈妈，进来吧。”
杉爸打趣道：“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躲在那里。”
遭到杉妈一记横眼。
“姐，我来给你写上名字吧，这样鞋子就不会不见。”
说着，杉进便拿起一旁的马克笔，在鞋面上刷刷两下，画了两笔。
杉菜小声抗议，“干嘛写我名字啊。”
“噔噔噔，完成了，看！”
杉进高兴地举起鞋子，在杉菜面前晃了晃。
“不是写我的名字吗，你怎么画了流星？”
鞋子上一点周围画了几条发散的线，看起来像是流星雨。
“哎，这样看的，”杉进把鞋子转了90度，对着杉菜说，“这是小草啦，姐姐你的名字不是小草吗。”
“哦，是哦。”
鞋子的侧面，杉菜看到棕色底面上白色的两株小草可可爱爱。
弟弟抱怨：“真是，你们都没get到。”
杉菜不自觉地露出笑容，弟弟嘴上不停嘟囔，爸爸坐在地上傻笑，而妈妈就在身边，心中徒然生出一股力量，只要跟家人在一起，好像再大的困难她也可以克服。
“我们一起来自拍吧！”弟弟提议道，
“好啊好啊！”爸爸随即兴冲冲地拿出手机，调整角度。
四人找好位置，卡擦卡擦拍了好几张。
暖黄色的灯光下，一家人欢声笑语。
第二天，英德学院。
好不容易度过了昨天，不知道今天又会遭遇什么。
杉菜心不在焉地放好自己的包，却失手将一个小盒子带出柜子。
白色的粉末散了一地。
杉菜蹲下身收拾，记起这是小优送给自己的糖粉盒子，说是撒在面包上超级好吃。
想到这里，杉菜又稍稍打起精神。
注意到鞋子上也沾上了一点粉末，杉菜脱下鞋子，拍去灰尘。
正当杉菜拍干净鞋面，打算穿上鞋子时，身后一只脚将自己的鞋子踢飞。
鞋子很快被当作足球，在众人间传来传去。
杉菜大声喊道，“喂，你们干什么！”
眼看着鞋子越踢越远，杉菜连忙穿着只有半只的鞋子追了上去。
站着的男男女女心照不宣地将杉菜引到废弃体育楼。
一路上，杉菜不去管周围那些作恶的嘴脸，只盯着自己的鞋子。
看见崭新的棕色小皮鞋被粗糙的地面摩擦，被肮脏的鞋底践踏，被坑坑洼洼的水塘打湿，很快变得破旧不堪。
明明那是世界上最好的礼物。
杉菜咬牙忍住眼泪，没关系，拿回来就好，擦干净就好。
视线里的鞋子突然停住不再飞舞了。
它被一双做工精细的纯黑男士皮鞋踩在脚下。
像一只被蜘蛛定住的蝴蝶。
杉菜视线移向这双鞋子的主人。
难得的，道明寺居然在对她笑，随后弯腰拾起鞋子递给他。
杉菜没有动弹，警惕地看着他。
周围的视线三三两两地都落在杉菜身上。
长久的沉默后，杉菜慢慢迈开步子，走向道明寺，拿回自己的鞋子。
然而在即将触碰到的瞬间，道明寺突然扬手，将鞋子举高，讥笑道：“这不是垃圾吗？垃圾，就该扔进垃圾桶。”
即使猜到他不会那么好心，杉菜还是心里沉了沉，看着道明寺接下来的动作。
顶着少女明净的视线，道明寺突然烦躁，他摸出一把小刀，恐吓似地对杉菜一笑，随即划向鞋子。
一时只听见小刀划破皮革的窸窣声。
杉菜瞪大眼，眼睁睁地看着她视若珍宝的礼物，被别人当作垃圾。
她的眼睛很快蒙上一层雾气，即使舌尖尖锐的痛感都没办法转移这种难过。
翻了翻鞋子，发现已经没有一块好皮后，道明寺随手向后一扔，丢进身后的垃圾桶里。
“明白了吧，不在合适位置的东西，就该处理掉。”
表面上是在说鞋子，实际上是在说人。
杉菜越过道明寺，走向垃圾桶，翻找自己的鞋子。
一个男生小声议论：“不是吧，她要干嘛啊。”
另一个低低地嗤笑，“捡垃圾吗？”
道明寺原本已经准备离开的脚步也停下。
杉菜倒去鞋中积着的污水，然后将鞋子放在地上，轻轻扣上带子。
“哈！”冯千珊笑出了声，这个杉菜是疯了吗。
但接下来的一幕更让她觉得不可思议。
杉菜猛地一脚对准道明寺的小腹，将他踢出几米远。
那一刻，她开始怀疑人生了，直到看到周围人和她一样目瞪口呆，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美作哇哦了一声，西门险些没维持住自己一向完美的笑容。
花泽类失笑。
道明寺半靠在地上，太过震惊以至于他一时竟忘了从地上起身。
他人生十八年，受到的冲击都没有此刻大。
“你竟然…”敢这么对我？
后半句话还没说出口，杉菜就拎起他的领子，对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从现在开始，我会跟你所做的一切对抗。”
“你们在干什么！”
一声中气十足的男声打破了此刻的寂静。
杉菜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是班主任正大步赶来。
现场看戏的几人见势不好立马跑掉。
杉菜便也乘机飞快地跑开。
道明寺维持着摔在地上的姿势一动不动，看着杉菜离开的方向，久久没回过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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