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两日,江澜儿还没收到李恒的消息,兴许是帮中事忙便耐着性子等着。
可这天,她来了例假,肚子疼得死去活来折腾到了半夜才偎着汤婆子睡着。刚沾枕头没多久,天亮了,鸡也鸣了,小桃来叫自己早起了。
“小姐,小姐,我的大小姐,别赖床啦。老爷叫你呢!”
好一阵拉扯才将江澜儿撵下了床,她紧闭着眼呆坐在,小桃有条不紊地给她洗脸梳妆。
忽地门外的人又在喊:“老爷催大小姐快过去。”
江澜儿本来起床气就大,随手拿起一个软枕砸向外面,苦涩从心底漫到了嘴边:“这老爷子的事真多嘛。”
“小桃扶着小姐走,你再眯会。”小桃扶着江澜儿一直到了花厅门口,方才见小姐睁开眼睛一扫早起的萎靡不振,眼中霎时清澈明亮。
江老爷子正和江旭极为激动地争论着什么,见孙女到了随即恢复如常,沉声道:“猫崽子,来了。”
江澜儿缓缓走了进去,行了个礼,等着听江老爷子到底要说什么要事。
“你二叔有意让玉郎娶了你,过两日下聘,下个月便过门。”江老爷子松了松衣领,低垂着眼不看她。
她胸腔一轰,尖刺的耳鸣声在脑中乱蹿,连连退到了门边,叠声拒绝“不,不,不,我不!”
让她嫁给那个禽兽不如一刀捅了她。
“父母之命哪容得了女儿家置喙?我和义父已经商量过了,澜儿的聘礼会是全江州最大最好的独一份。另外也会将火灾之事二叔会帮你处理干净,谁让犬子玉郎对你倾心得很呢。”
江旭扬起下巴,露出一个似笑非笑表情,双手抱在胸前。他的视线不断在爷孙二人身上来回交换,已然当自己是江府当家人了。
呵!这就是这些人打的好算盘呢。因着我成为了天子亲封的江州县主,恐我对他们不利,便来这一手,抄了我的老家。
江澜儿也不客气,直接回绝了过去:“不可能,你们休想我会嫁给他这个登徒子,你们的如意算盘也白打了。”
江旭却厉声说道:“江澜儿!这不是在询问你,而是在知与你。义父已经同意了这门亲事。”
江澜儿发现江老爷子一直在回避她的目光,极可能被江旭用什么事情要挟了,“老爷子,你就没话要说?”
他只好当孙女的眼神躲掉,硬下心肠道:“此事已定,对你对江家都好。这段时间不准乱跑,在家老实待着准备婚事。”
“你们想都别想,我不答应谁也不能奈何我。”
说完江澜儿便转身走了出去,才懒管这两个人会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大不了离开江州城,找一山野隐居起来,做点小生意。
“江澜儿!”
突然一声唤,倒是唤醒了神情恍惚的江澜儿,“咋了?”
“小姐,你回来了就一直不说话,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
江澜儿才注意到自己已经回了东院,自然竟然想事想得如此入迷。
随后她把江旭要自己嫁给江玉郎的事告诉了小桃,小桃也恨得牙痒痒,准备去找李恒帮忙。
刚准备动身的她被江澜儿一把拦住,“不用,山人自有妙计。”
好!正想着没由头报当年之仇。
江玉郎,你这是自寻死路。饿狗下茅房,找屎!
不是要本小姐嫁给你吗,我就先解决掉你。
随即吩咐道:“小桃,你拿着我的信去找江玉郎。让他子时到听雨楼与我一会。”
夜浓星稀。
一轮惨白的冷月倒映在池中,此地坐落了江府西南角观景用的听雨楼。因为接连两日的雨扫去了初夏的炎热,西风吹得人凉飕飕地直打摆子。
被请来的江玉郎等了半天,有些不耐烦地皱着眉毛,双脚不停碾着地上一只又一只的蚂蚁。
“澜儿错了,让玉郎哥哥久等。”说话之人正是江澜儿,她一身茶白绸缎,腰上系混色穗绦,贴身的长裙衬出她身材,观之与旧日相比格外轻佻动人。
江玉郎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目光仍然停留在江澜儿的身上挪不开。兴许是太久没看到她的这一面了,他虽然厌恶江澜儿以往的丑态,可是心中对她的爱恋丝毫未减。
是爱吗,应该更接近一种迫切希望据为己有的占有欲。因为爱是愿意为花浇水,而不是将它摧毁。
江澜儿假意温柔伺候着眼前这个憎恨无比的少年,为他倒满了一杯加了料的酒,娇声柔气道:“玉郎哥哥怎么不说话呢,你有没有挂念澜儿?”
她的一席话,像是一只柔软的小手在江玉郎的心头狠狠挠了一把。仿佛幼时二人相亲嬉闹的画面重现眼前,不过他们都长大了。江玉郎忍不住地双手握紧江澜儿的小手,快活地唤了声:“好姐姐。”
江澜儿表面上依旧挂着媚笑,但右手一转似游鱼般从江玉郎的手中抽了出来,强压着内心的恶心,“玉郎哥哥别急嘛,良辰美景,我们边赏月边喝酒。”说着又给他满了杯。
一阵阵冷风吹过,攒满重量的雨珠顺着树叶尖滴不断落下来,湿了二人的肩头也浑然不觉。
江玉郎如同被灌了迷魂汤般一杯接一杯地喝下,舌头开始打颤,眼神也像是蒙上了一层雾气,“澜儿,澜儿,你终于愿意接受我了。可你为何之前要揭发我?三年了,拒我于千里之外,你不知我这心……”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日日与你近在咫尺,却又心隔天涯,我受够了这相思之苦于是我求了父亲让我娶你,他同意了,爷爷也首肯了。你可知吾心似秋月,碧潭清皎洁。”
江澜儿那娇艳的脸庞上,泛起两片浅浅的红晕,令人想起清晨天际间的彩霞。哪管得上什么君子之风,江玉郎边说着边站起来走向江澜儿。小桃也不知何时离开了听雨楼,更不知去向了何处。
此处唯有一男一女二人而已,含情脉脉,爱意正浓。
两人靠得极紧,几乎鼻息相交。江玉郎恍惚中看见面前的澜儿脸色一变,露出凶狠的模样,随后她举起匕首闪电般扎向他的下腹,冷冷道:“君子报仇,三年不晚。”
“啊!——”一阵钻心般的剧痛从腹腔传遍全身,江玉郎险些晕厥,他的声音惊得乌鸦也叫了起来。
躲在亭后的小桃此刻蹿了出来,撒丫子向外跑去,扯着嗓子喊道:“抓贼啦,失火啦!”
夜深人静,惊醒了许多卧榻之人。见众人都如此之快地循声赶了过来,小桃内心直佩服自家小姐的智慧:
“你叫别的都没用,因为跟他们无关,旁人听到了也不敢来惹这种麻烦,但你说失火抓贼必然会引起各人护着自己的心。”
江老爷子在江旭的搀扶下来到了听雨楼,众人一见江澜儿撕烂的衣物、凌乱的头发和满脸的泪痕立刻明白了一切。
看着一头栽倒在地的儿子,江旭将斥责儿子荒唐的话咽了回去,“玉郎!”低头一看儿子□□处一片猩红。他的拳头一会捏紧一会松开,脖子上的青筋凸起,抱起儿子急忙跑了出去。
江澜儿蜷缩着身子躲在阴影处,撕心裂肺的哭泣令全身都在颤抖。江老爷子心都揪了起来,黑着脸喝退众人:“今日之事不许说出去,违者按帮规打死!”
他当即脱下自己的漳绒大氅盖在孙女身上,脸上的表情不停变化,双手抱起她快步走回了东院。江澜儿依旧是一字不说,在小桃的服侍下躺上了床。
“爷爷!”江澜儿哀恸的一声唤,如刀子一般扎在了他的心里。
是啊,那是我儿天阙的骨肉,是老夫在这世上唯一的血脉。她虽平时贪玩闹事,可毕竟是我江振涛的亲孙女,老夫绝不许有人欺负她!
江老爷子像是决定了什么,扬起下巴,冷冷地点头:“猫崽子你放心,爷爷定会替你做主!”
小桃将他送至院外,又转身回了屋。随即关紧了房门,盯着床上之人说道:“小姐,你没事吧?”
江澜儿摇了摇头,“爷爷他临走之时说了什么没有?”
“老爷派了好多人去看守西院,还不准任何人进出呢~”小桃在故意在后半句下了重音,其中深意自不必言。
江澜儿深深地吐了一口气,身心俱疲道:“快,帮忙多打些水我要好好洗洗!还有把我这身衣服都扔去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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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旭儿没有醒,还发了高烧。如果旭儿有什么意外,妾身也不活了!”吴氏哭得呼天抢地,丝毫没有注意门外已经站满了陌生的护卫。
说着,大夫从内室走了出来,面带歉疚地拱了拱手:“二爷,在下已经尽力保住了旭少爷的命。可……”
江旭夫妇二人同时问道:“可是什么?!”
“旭少爷日后将无法行人事了……”大夫垂着眼不敢再视二人,见没有其他吩咐急忙留下药方,疾步走了出去。
江旭一双怒目狰狞,紧绷着身子将拳头狠狠地砸向了桌子,双腿一软瘫坐在了地上,被他撞到的木凳滑向地面,砸在墙上,发出一声巨响。他双唇颤抖地死死盯着东院的方向。
“小贱人,老匹夫,势必让尔等血债血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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