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是尤恬,就连陆景同,似乎也没料到对方会来这么一出。
大抵是见他没有一口回绝,实习小姑娘的胆子大了起来,再接再厉道:“如果手机号不方便,微信什么的……”
陆景同垂眸,看了眼对方递过来的手机,没有动作:“微信也不方便,而且——”
“而且他有女朋友了!”尤恬掷地有声地接过话。
中学时的智力抢答赛她都没这么积极过。
话落,两束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她。
避开另一方的灼人视线,尤恬转向实习医生,对方满脸的不可思议:“那位警官不是说,陆先生还是单身吗?他女朋友在哪儿呢?”
接收到对方的质疑两连问,尤恬咬了咬唇,半晌,反手指向自己:“可能,就在你面前?”
实习医生茫然地啊了声:“可是之前,我明明听到你称呼陆先生为老师……”
她指的应该是医生来看诊那会儿,当时太过丢脸,尤恬都记不清自己胡言乱语了些什么,更别提这种细节了。
想了想,她硬着头皮,模棱两可道:“这个嘛,小情侣之间的昵称,还挺容易引起误会的,对吧?”
“没没……没有误会。”实习医生结结巴巴地摆摆手,与此同时,飞快将手机收回去,“抱、抱歉,陆先生,打扰你了。”
说完也不等陆景同作声,仓皇逃离了现场。
尤恬目送她离开,打算为一颗少女心的破碎默哀三秒,结果时间还没到,一侧脸,对上陆景同情绪不明的眼。
她瞬间觉得,该为自己默哀还差不多。
“小情侣?”陆景同似乎没打算轻易放过她,直直地与她对视,丝毫没有避开的意思,“昵称?”
尤恬眼观鼻鼻观心,沉默良久,开始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我这是知恩图报,您不用在意这些虚头巴脑的说法,更不要因此觉得不好意思。”
陆景同:“?”
“我看出来了,人家要个联系方式,您脸上是大写的不乐意,所以我才决定牺牲自己,帮您解个围。”
……牺牲?
“毕竟上次在茶餐厅,您也帮了我一把。所以,我帮你也是理所应当的,不用客气。”
一通语言输出下来,尤恬形象演绎了,什么叫做睁眼说瞎话。
好像总是这样,好话坏话都任凭她说尽。
陆景同差点儿气笑了,声音低淡:“这么说来,我是不是该谢谢你?”
“那倒也不用,”尤恬笑眯眯地摆了摆手,瞧见陆景同啼笑皆非的神情,一怔,抬起手抚上额头,嘶地咧了咧嘴:“哎,哎哎,怎么开始头疼了……”
陆景同静静看了会儿,也懒得拆穿她的小把戏,走到一旁的陪护椅旁,拿起搭在扶手上的大衣外套,言简意赅道:“走了。”
尤恬立马放下手,虽然有些舍不得,却也知道他忙,这一趟已经耽搁了他不少时间。
她看着他,依依不舍地告别:“好吧,你路上小心。”
不知想起什么,在陆景同即将踏出病房之际,又急忙补充一句:“明天见哦!”
见没有回应,她脆声妥协道:“实在不行,后天也行的!”
可惜聪明如陆景同,没可能连着两天掉进她那句“明天见”的坑,这次愣是头也没回,连声鼻音都没留下。
尤恬沮丧地撇了撇嘴。
只是在她看不见的角度,男人几不可察地弯了弯唇角,勾出一抹细微柔和的弧度。
尤恬从小到大身体素质都算不错的那一拨人,百年难得一遇地因为意外住个院,舒坦得她差点儿忘了身上背负的巨额稿债。
手机被摔坏的缘故,等傍晚时分,宋峥帮她把手机从售后点取回来,才得以登上微信等一众社交账号。
结果微信界面还没加载出来,恢复成出厂模式的铃声便突兀地在空荡的病房里大喇喇响起来。
尤恬一个手滑,还没来得及看清来电显示,就按下了接听。
她略带茫然地把手机放到耳边:“喂,你好——”
“喂你个大头鬼!你看我像是很好的样子吗!!”
对方压根儿没打算和她客套的样子,上来就一顿高分贝怒吼,震得尤恬耳膜嗡嗡作响,懵了好几秒。
在宋峥幸灾乐祸的眼神里,她把听筒拿远了点儿,屏幕上只有一长串号码,没有备注联系人名字,但看到号码归属地的时候,尤恬默了默。
这个地方,这个语气……除了她编辑还能有谁。
“别装死,都要出片了你还没交连载,还给我玩失踪!!”吼完,编辑语调急转直下,忽然悲怆起来,长叹一声:“下期杂志要开天窗了,我也要卷铺盖走人了,不知道这个天儿,天桥底下睡着冷不冷……”
说着又是一声悠长的叹息。
尤恬纠结了一下,到底没有告诉对方自己这几天被耽搁的缘由。
因为其他作者基本不会卡着点交连载,更不会像她这样一点存稿都没有,不管怎么说,的的确确是她前段时间浪过了头。
想了想,她把手机贴到耳边,自知理亏,心虚地问:“那,最后截稿期限是什么时候?”
大概是听出了她话里的反省之意,编辑语气缓了缓:“最迟这周五,一定一定要交上来。”说完又不放心地强调一遍,“这次再不交,真的要开天窗了!”
尤恬三申五令地保证一定按时交稿后,编辑才勉强放她一马。
“今天周几。”挂了电话,尤恬一脸呆滞地转向宋峥。
“你自己不会看啊,”宋峥指着她手机,原本还想逗她几句,见她表情沉重得跟上坟似的,这才正色道:“行吧,周二。”
那就是,周三出院,周五交稿,一期连载,还附带一个专栏。
尤恬啊地一嗓子,抱住脑袋,头发被她揉得乱七八糟。
“怎么,世界末日要来了?”话一出口,宋峥自己都愣了愣。
明明是关心她,听起来却像是调侃。
好在尤恬此时此刻并没有心思和他拌嘴,她顺势往身后一倒,整个人都郁闷地埋进被子里:“要真是末日也不错。”
至少不用疯狂赶稿。
翌日一早,尤恬就去办了手续,一出院便马不停蹄地往家里赶,打开电脑然后是文档,一刻没敢多耽误。
有句话说得好,deadline是第一生产力。
以往一天不写稿就会卡文卡得跟皮皮虾似的尤恬,时隔三四天,飞快衔接起剧情,键盘敲得劈啪作响。
即便如此,手速也没提高多少,每小时千八百个字,每天五千字就差不多是她的极限了——中途还得歇下来换换脑子。
再往后,打字对于她而言就成了一项机械性运动,写了什么她自己都不知道。
这样的速度下来,赶完一半连载,看一眼时间,已经是周四的凌晨三点了。
窗外万籁俱寂,只偶尔有风簌簌吹过的声响,尤恬揉了揉酸痛的眼睛,看着字数松了口气,这才觉得有些胸闷气短。
滴了两滴眼药水,再简单洗了个战斗澡,便昏昏沉沉扑上床睡过去了。
九点的闹钟响起来时,尤恬来回扑腾了一圈,才挣扎着爬起来。
洗漱时看到镜子里那张苍白的人脸,尤恬觉得,自己大概,命不久矣。
热了杯牛奶啃了两片吐司敷衍完早餐,尤恬一屁股坐到电脑前,很有仪式感地做了两个深呼吸,手刚搭上键盘,门铃响了,悠长,且锲而不舍。
“谁!啊!”尤恬起床气还没彻底消散,趿拉着鞋小跑过去,气呼呼地压下门把手,“大清早的。”
门开了,站在对面的人一身清爽,是出门的衣着。
闻言,陆景同抬手看了眼时间,眉梢轻挑:“你管这叫,大清早?”
说完,掀起眼皮,四目相对的瞬间,他皱了皱眉:“脸色怎么这么差,是不是——”提前出院了。
“啊!!”余下几个字还没出口,尤恬被他这么一提醒,惊呼一声,“嘭”地甩上了门。
怎么能让陆景同看到,她现在这幅尊荣!
瞌睡彻底跑没了影,她用生平最快的速度坐到梳妆台前打了个底,遮住浓重的黑眼圈,顺带还用卷发棒拉直了头顶桀骜不驯朝天翘的几根头发。
做完这一切,她想了想,又涂了层豆沙色的口红。
气色红润又不刻意,完美。
她边扒拉着头发,伪装出不经意的凌乱,边走到玄关重新打开门:“上午好,陆——”
人呢???
回应她的,是门外穿廊而过的一阵凉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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