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二胡卖艺!
作为半个专业选手,沈念安拉二胡的水平,不能说精通,也不能说一窍不通,二胡名曲她基本都会,表演才艺什么的,也是不在话下。
以她目前面对的局面,说好听的叫拉二胡“卖艺”,实际上跟要饭的差不多,虽说有点厚脸皮,但眼下她都食不果腹了,脸面这种东西也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
其实没捡到二胡之前,沈念安在路上不是没想过其它赚钱的办法,比如说去附近城镇找个活计,可如今黄河闹灾,那周围城镇肯定也好不到哪里去,说不定早就人满为患,不接受灾民。
再比如走远一点,去更远的地方谋生,且不论她跟沈母身无分文的穷困能不能支撑二人过去,就说半路如果遇到劫匪流民,她们两个妇女手无缚鸡之力,都只能乖乖挨宰,束手就擒。
所以为今最好的方法就是留在原地,先解决温饱问题,然后等官府处理好黄河水灾,世道平稳一些,她再带着沈母走出去。
就是没想到她运气爆棚,让她这个瞎猫碰到了二胡这个死耗子,而那些刚才在脑海中被推翻得计划,这会儿也不由自主的重新活泛起来。
思及此,沈念安兴高采烈牵着沈母,拿着二胡回到自己暂时的家——那顶破败的帐篷里。
她甫一放下东西,就迫不及待跟沈母交代自己的计划,“我想到了赚钱的方法,我会拉二胡,等我拉二胡赚了钱,之后我就带你去京城。”
沈念安是个非常现实的人,她深知一口气吃不出胖子的道理,所以没指望自己拿二胡就能够赚的盆满钵满,她暂时就想赚出吃饭的钱和去京城的路费,等在京城安定之后,再考虑以后的打算。
反正天子脚下,她有手有脚,绝对不会饿死。
沈念安这厢话说的挺繁琐,付诸于手上只有三个动作,一下指着自己,接着指向二胡,然后头三指比出个钱的手势。
动作十分简单粗暴,而且非常明了,沈母一下便看懂了。
沈母恍然大悟,但有个问题她不由得好奇,“你怎么突然会拉二胡了?”
对于眼前风火轮般的幻影,沈念安是一个动作都看不懂,好在她会猜,看到沈母面带疑惑,她就猜出个八九不离十。
有了前几天撒谎失忆的前车之鉴,何况带沈母看病又是为她好,沈念安谎话信手拈来,而且毫不愧疚,“以前去镇上,偷偷在乐坊外看她们拉过。”
原身和沈母之前给一家针织铺子做绣工,而沈母因为身体的缘故,把成品送到镇上这种事通常交由原身去做。
所以话里话外格外圆的通,沈母于是深信不疑,不再多问。
既然决定好,沈念安信心满满说干就干,第二天就拿着二胡在路边摆起摊来,她没让沈母跟着一起,终归“要饭”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她目前所在地区是河南北部,无论是逃难的灾民,还是公务办事,只要是去京城的,除了山那头的官路以外,就只有这条山路可走,因此客流量极大。
沈念安盘膝坐在路边,身前放着一张破碗,二胡放在紧贴腹部的大腿根上,左手扶住琴杆,右手握弓。
她这一奇怪的动作,在闷头行走赶路,以及满面愁容蹲坐在帐篷外的人堆里,格外显眼,故而那些好奇心重的,倒真是停下脚步,来到跟前或围在她周围,看看她要做什么。
见这么多人围观,沈念安罕见羞涩起来,毕竟理论上是一码事,实际做起来又是一码事,沈念安头一回在这么多人面前拉二胡,不管表演好坏,她还真有点儿紧张。
在腿上蹭蹭掌心的虚汗,沈念安尴尬冲周围笑了一下,运弓拉动第一声——
“吱,嘎,”
围观众人:
堪比小型追星现场的地盘,人群瞬间鸟飞云散。
“诶!”目及所处,看到众人逃荒的背影,沈念安难以置信盯着手中的二胡,长时间不练,琴艺都退步成这样了吗?
幸好这条路上来来往往行人众多,足够她祸害,一波跑了,又来不知情一波。
终于,在经过一天的魔音绕耳,夕阳西下时刻,沈念安找到了当初演奏二胡的感觉。
她记得有个老师曾经说过,演奏好乐器,首先做到人器合一,得把演奏者的情感添附在乐器身上,做到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而二胡最容易烘托出的情感就是哀怨忧愁,要想把这份情绪放大,沈念安以前经常在脑海中编写小说情节,自己就是那个惨绝人寰的女主,这次也不例外,她把最近的倒霉事儿在脑子里轮番过了一遍。
于是拉出来的曲子在她有意加工下,变得悲凉异常,弦音哀怨,凄慕,尤其听在周围这群没了家园的人的耳朵里,更是惨上加惨。
这时身边忽然有了哀叹声,最后,逐渐演变成抽泣声,沈念安听见声响,忍不住睁眼侧目,是住在她家旁边的老头,按道理应该跟原身是一个村的。
“这姑娘苦啊,爹刚死了不久,就赶上黄河发大水,家都没了!”
冷不丁被人提及,沈念安心中一跳,她原本还当那老头要哭自己,没想到是在哭她?
“她家里还有个卧床的母亲,小姑娘小小年纪,就得出来卖艺,惨啊!”
“官老爷让我们花钱吃饭,我们穷苦人家,钱都跟着家被大水冲走了,三天没吃饭呐!”
听到老头的感言,围成一圈的行人了解了沈念安的悲惨事迹,有些好心肠的,不由得相互环视,低头窃窃私语。
“不容易啊,不容易。”
“听说父亲死了,母亲卧床,看来是病的不轻”
“小姑娘身上担子重啊”
眼见众人语气愈来愈软,看来是有戏,沈念安心下欢喜,于是忙不迭悄声对老头道,“别老哭我,多哭哭你自己。”
“嗯?”老头耳背,沈念安说完,他五彩斑斓的老脸顿时一怔,然后转头小声问道,“什么?”
这不看还好,这一看,好家伙,老头典型的干打雷不下雨,除了眼角硬逼出两滴泪,脸上连个多余的表情都没有。
可真能演啊,比她这个现代人还能演,沈念安心里对老头佩服的五体投地。
沈念安尬笑一声,“我那意思是说,多哭你自己,才能”有真情实感。
“老朽我也惨啊!”她话都没说完,老头就拍着大腿粗着嗓子吼出一声,中气十足,完全不像是几天没吃过饭的模样,差点让沈念安破功笑出声。
“她母亲就是我闺女,我七十多岁就这么一个好闺女,卧床瘫了,我们家也没了,这让咱们以后可怎么过啊”
老头越说越来劲儿,声调抑扬顿挫,完全把众人的情绪拿捏在手里,沈念安甚至都怀疑这大爷之前是不是干白活的,嗓门把她二胡都给比下去了。
不过悄摸打量路人的神色,嗯,还是挺管用的。
有了这么一出,行路过往的路人再也忍不住,纷纷解下钱袋恭恭敬敬放到老头手里。
“谢谢大爷,谢谢!”
“谢谢南来北往的好心人,谢谢啦!”
然而被老头感动的人不少,看热闹的也不少,有几个眼尖的已经发现老头话里的漏洞,不过发现归发现,他们也知道黄河水患,活着不易,倒也没有拆穿,只是离开的路上,忍不住新奇开口。
路人甲:“我说现在这要饭的是越来越专业了,拉二胡也就算了,还带个卖惨的托儿。”
路人乙:“这有什么,你忘了前面还有一群唱快板的叫花子了?”
“哼,”另一人像是想起了那个场面,笑着摆摆手,“算了,算了。”说完两人接着继续赶路。
他二人只当是随口说几句玩笑话,此时却一字不差的落进身旁两个擦肩而过的男子耳边。
两人都是锦衣华服,面容相仿,应当是自家兄弟。
其中身量较高的听到这番话,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离去的两人,对于他二人口中的要饭究竟是诈骗还是真实百姓苦难,迅速斟酌一番,而后收回视线,看向乌泱泱前方,对着另一男子沉声道,“走,过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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