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内一度没人说话，蒋千松憋了半天才小心翼翼地透过镜子往后看了一眼。
只见顾野和沈亦杭安安静静地坐在车后座，没有半点互动。
他斜了李云峰一个余光：为什么挤挤就成了他俩坐后座，这跟我想的不一样啊。
将副驾驶靠背放下躺着的李云峰回了他一个奄奄一息的眼神：呵，这跟我想的也不一样，我真想知道我为什么会完成被动横插竖直这种在车内相当高难度的动作的。
这两人心里怎么想沈亦杭不知道，反正李云峰看起来还行，她也坐得舒服。
几人跟李云峰讲了刚才的讨论，主要是蒋千松在讲，李云峰偶尔半死不活地应一声，然后想：我被折磨地不要不要的时候，这几个人都要挖开世界的本质了。
这才第一个副本啊？
等到半死不活地消化完，李云峰才问出了一直想问的问题：“你衣服呢？”
他躺着的角度看蒋千松的后背的伤口勉强算得上一览无余。
“掩耳盗铃用了，”这就是另一个豪情万丈的故事了，蒋千松也总算想起了自己背上被狼爪捣出的伤痕，他嘶了口冷气道，“艾玛，还挺疼。”
比起有单方面热火朝天，另一方还有口气捧场的前座，后座就显得有些安静了。
顾野坐在中间的位置，靠着椅背，看趴在窗户上一动不动地出神的沈亦杭，好一会儿才道：“你试炼目标是什么？”
沈亦杭静了好一会儿，顾野就等着。
就在前面两个人以为她不想回答的时候，沈亦杭闷闷道：“丧尸。”
还是先前的回答。
先前大家一起交流的时候发现，他们的目标千奇百怪，未必是人，但一定是生命。
唯一一个目标是人的玩家是许念，据说她是因为车祸才成功脱出副本的，当时不知如何下手的她干脆趁目标在她车里的时候制造了场车祸，她将生死交给了命运，幸运的是，她比目标多活了一口气。
顾野不认可这种同归于尽的方式，但理解许念，作为普通人她无法适应但还有基本的求生欲。
不得不说，从接到试炼任务开始，他无时无刻不在担心沈亦杭。
沈亦杭情况特殊，无论是这个世界还是人类社会，对她来说都是陌生的，适应一个极有可能需要她独自面对人的世界对她来说很难。
更重要的是，顾野觉得她并没有求生欲，生死对她来说只是单纯的两种状态，她根本不能理解死亡。
在见到沈亦杭的时候顾野是松了口气的，幸好能遇见，幸好这个试炼沈亦杭是通过了的。
从遇见开始就打好腹稿的顾野在这个时候总算有机会输出了，他并不在意沈亦杭究竟杀了谁或是什么，他在意的是这个行为本身：“以后这样的情况或许会很多。”
“最坏的打算？”沈亦杭这次回答得很快。
“嗯，”顾野说，“要么我们死要么别人死。”
沈亦杭已经坐正了和顾野对视，她有看着顾野眼睛说话的习惯，这样能更好地让她理解顾野的情绪。
一个温和没脾气到让人觉得这就是真实的他的顾野，需要沈亦杭非常细致地观察。
拥有三年卓越成效的沈亦杭说：“你又想让我干嘛？”
“不择手段地活下去。”
蒋千松不由自主地坐正了，目视前方，专心致志。
顾野教了沈亦杭太多正常社会里需要遵循的法则，但那些在这里不但用不上，或许还会成为阻碍。
“面对致人死地的恶意，最好的方法还是斩草除根。”
人在不同的地方有不同的适应方式。
在道德没办法保护自己的情况下，他不介意沈亦杭在这里以暴制暴。
沈亦杭愣了愣，倒是没想到顾野会这么说，她看顾野的眼神不由自主地带上了惊奇，但她还是没有多说什么：“哦。”
顾野对她这么快表达同意的行为也感到了惊奇：“哦？”
两个人对视一眼，沈亦杭道：“还有？”
“啊，还有就是，要是你的目标是我，那就直接动手，如果我要杀你，争取反杀。”
蒋千松：“……不是，我不太明白。”
“不可能。”沈亦杭想也没想。
蒋千松赞叹道：“就是嘛，怎么可以……”
“你别想死这么痛快。”
蒋千松：“……”
李云峰：“……”
他俩到底是仇人还是情人！
沈亦杭对顾野说的话很不高兴，不高兴的结果就是瞪了顾野一眼，再也不搭理他的话茬了。
反应这么大？
一直觉得哪里不对劲的顾野自顾自大胆猜测：“所以，你杀的丧尸是我？”
接收到沈亦杭不想言语的信号，顾野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
难怪今天沉默的时间格外长。
车内一时间有些安静，蒋千松兜兜转转走了几个死胡同后开得有些挫败了。
他将车倒了个弯，然后继续走回头路，到最近的交叉路口后他总算是觉得疲惫了：“我感觉我在兜弯子，不然怎么一直不见猎人也不见出口呢？”
此时，副本的三个小时时限已经过去了两个多小时。
沈亦杭摇头道：“往左开，那边没走过。”
“哦，”蒋千松打着方向盘，车子顺畅地拐了个弯，“我们这么没有目的地地开很吃亏啊。”
“回溯，”顾野冷不丁开口道，“听见这个会想到什么？”
“时间倒退？”李云峰闭着眼睛懒洋洋地接话道。
“单纯的时间倒退吗？”
沈亦杭从兜里拿出从顾野那里顺过来的手机看了一眼，指挥道：“左右左。”
蒋千松下意识跟着她的话走，完了才道：“然后呢？去哪？”
“去找四号。”
沈亦杭道：“频率三分钟，倒退时间两分钟上下波动，越近越长，在左前方。”
有了方向，蒋千松车开得飞起，几分钟时间就不知道拐了多少个弯，他的方向感也随之完全丢失，全靠沈亦杭的即时补充。
路这种东西，如果知道自己要往哪个方向，往往会好走很多。
而迷宫，一个没有明确方向参照的迷宫，要走出名堂来要么靠运气，要么，靠记忆力。
能将走过的路和死胡同在脑子里大致延展出去，不止是会少走弯路的。
蒋千松将附近绕了个七七八八，足够沈亦杭明确找到四号所在地的范围了。
心算两个半小时，手机显示一个半小时。
四号技能的持续时长和效果奇异地比其他四个猎人加起来还要显著得多。
他们早就在四号的技能范围内了。
敌不急着来找我，我就主动去迎敌。
觉得距离差不多了的时候，几人下了车，为了给没有恢复的李云峰一点心理安慰，蒋千松将车子留下作为他的掩体。
车门关上，李云峰挪到了驾驶座躺了下去，舒适地叹了口气，他放下车窗道：“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你这叫老虎不在山，病猫称大爷。”蒋千松撇撇嘴道。
沈亦杭左右看了看，等他说完便自顾自朝着一个方向招呼道：“往这儿。”
顾野不紧不慢地跟上去，很快便听见了迎面走来的脚步声。
轻快，不像是体力不足的样子。
“摩托。”沈亦杭道。
早就准备好的蒋千松一个点头的功夫，一辆炫酷的，黑红色为主调的摩托车崭新地立在了路边。
沈亦杭手指微微一动，它便立刻解了体，壳是壳，零件是零件的，直接恢复出厂设置。
三人挑挑拣拣，拿了趁手的武器便跟四号打了照面。
她是一个人来的，一号给的灰狼并不在。
四号纳闷地看了看地面，又看了看三人，似有所悟地点点头：“呦，等着呢？”
小姑娘大概十五六岁的样子，很难让人想象她是怎么通过前面的试炼来到这里的。
她似乎并没有要动手的意思，只是看着沈亦杭摇摇头：“我的技能跟武不沾边。”
沈亦杭没有听她废话的意思，四号落地的话音就像打响了发令枪，团在地上的那坨零件便以极快的速度射了出去，空中闪过数道寒光，个个带着致人死地的力道。
四号气定神闲地站在原地，冲沈亦杭天真地笑了笑。
而后天旋地转，身后冰凉的异物感激得沈亦杭打了个哆嗦，她本能转身极速后退，却发现那异物不过是几乎快使她视觉疲劳的又一堵铁墙。
身边空无一人，连带着墙上的花纹似乎都弯成了诡异的弧度。
沈亦杭盯着那面墙看了一会，下意识抬起手摸向了自己的裤兜。
北京时间九点十五。
她走了几个死胡同后放弃前进，在这里堵到了一只灰狼坐骑。
回溯，溯时间，也溯空间。
难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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