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搜寻沈亦杭和许念原身的屋子并不是什么难事,这个村子或许有什么众生平等的美德,给了沈亦杭圣女的称呼却没给她任何圣女该有的待遇。
这个家里有她和姐姐一人一间的卧室,一个不常招待人所以只有一张小方桌和几把椅子的客厅,一个杂乱到堆积了姐妹俩从小到大的一些用品的杂货间,还有一间刚使用过不久的厨房。
在午时没有任何炊烟升起的村落里,姐妹俩的屋子又显出了为数不多的特别来。
沈亦杭站在原身的书桌前有一下没一下地翻着她的笔记。
笔记很简单,只记录了原身觉得特别的事情,这样的事对原身来说很少,所以厚厚的一本册子虽然泛黄了,也不过才写了一半而已。
而在这一半中,篇幅最多的,是从小陪伴自己长大的姐姐。
其次,是青梅竹马的恋人顾野。
嘶——
沈亦杭倒吸一口冷气,啪地一下合上了笔记,久久不能回神。
为什么,又是顾野。
为什么,又是恋人。
难以置信,简直难以置信。
趁在一旁翻找的两人没注意,沈亦杭咬着牙小心翼翼地再次翻开了笔记。
快速浏览下,原身十九年生活的缩影已经被沈亦杭尽收眼底,她一边咂嘴一边打量着后半部分没有写过的地方。
手指一掐一松,后面的纸页便哗啦啦地掠过去了,并没有夹缝中藏话的地方。
沈亦杭将笔记合起来平放在自己眼前捏了捏,笔记被挤压地弯曲起来,这使得靠近书脊的地方能看见比较明显的毛刺。
沈亦杭凝神用手指甲在大致的位置划拉一下,翻开了邻近的页数,慢慢地将笔记拉开,露出深处不易察觉的纸页被撕毁的痕迹。
但具体撕毁了几张不太能看得出来了。
与此同时顾野那边也有了发现,他打开衣橱,给沈亦杭展示了宛若熊孩子过境的内里。
所有衣服都混杂在一起,不分你我。
等沈亦杭走近了,顾野状若无意地凑到她耳边说:“跟我穿的那身差不多大。”
等沈亦杭抬眼看他时,顾野已经慢悠悠地走到了许念身边:“有发现什么吗?”
“没有,”许念有些苦恼,“这里没什么特别的。”
顾野点点头:“那我们去隔壁看看吧。”
他先一步跨出了沈亦杭的房间,沈亦杭落在许念后面肆无忌惮地将人打量了个来回,对顾野的耳语有着似懂非懂的意味。
许念的房间就更没什么好查看的了,站在门口便能一览无余。
三人随便走了一圈,又重新站到了院子里。
作为三分之二名玩家共同的住所,这里能觉得奇怪或是勉强称得上是奇怪的事物也了了。
第一个副本就迷糊成这样了,许念真没办法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感叹自己的同时,她还能腾出时间给李云峰和蒋千松两个倒霉蛋,不知道他们是凑一起了还是落了单,起码自己这还有三个人能互相扶持。
沈亦杭将客厅的椅子拉到院子里,躺好后闭目养神。难得一天没有睡满二十多个小时,她反倒有些怀念那种回光返照的感觉了,身体确实是习惯了健康,但她的心灵没有。
太久没这么动弹过了,一时半会补不回来。
顾野坐在台阶上惬意地看着沈亦杭,然后想起来什么似的对许念说:“许姐,我们两个都不会做饭,厨房可能要麻烦你了。”
一个酒店房间里锅碗瓢盆一应俱全的人,大概率是会做饭的。
但这不代表,厨房里锅碗瓢盆没有的人是不会做饭的,沈亦杭仗着两人看不见自己,默默地翻了个白眼,心说:你编。
像是听见了沈亦杭的腹诽,顾野扬声点名道:“是不是啊杭杭?”
“……”还能不是咋滴?沈亦杭木着脸道,“昂。”
许念笑了笑:“行,让你们尝尝许姐的手艺。”
等人进去,顾野走到沈亦杭身后伸出一只手给她捏脖子。
疼完会很舒适,但沈亦杭宁愿不要这舒适也要躲开这疼痛,她歪倒在椅子上说:“怎么你叫个许姐,她还能开心上了呢?”
“没什么称谓,不知道怎么开口的时候,那就是陌生人,”顾野耐心道,“有了亲近点的称谓,在某些时候会让人在关系上感到放松,卸下防备。”
沈亦杭点点头:“叫个沈……感觉老了点,叫个杭姐听听。”
“叫声顾哥听听。”
“哎,你叫我杭杭不会也是为了让我放松警惕,卸下防备吧?”沈亦杭才不跳顾野的坑,她赶紧往边上挖了一个。
“是为了表达亲近。”
“刚见到我的时候。”
“是啊,”顾野承认道,“挺成功的吧?”
“并没有,”沈亦杭无情拆穿,“你但凡换一个试试,现在就不会站在这里。”
“你……”顾野捏起沈亦杭的脸晃了晃,“怎么忽然着火了?”
门外响起了不紧不慢的敲门声,沈亦杭哗啦一下站起来,顾野本就捏得不紧,她一动作就松了手。
沈亦杭头也不回地往大门走:“差点忘了,傍晚有人要接我去祭拜。”
最了解沈亦杭的莫过于顾野了,他想起了那本被沈亦杭握在手上挺长时间的笔记。
结合自己原身身上沈亦杭尺寸的衣服,那两人的关系就呼之欲出了。
不是极好的朋友,就是恋人。
哪一个关系都不是沈亦杭现在的认知能接受的。
尽管她能跟顾野撒泼耍赖有事必求,但她不接受。
未来的路任重而道远啊。
顾野等门被沈亦杭合上的时候忽然出声:“等你回来吃饭啊。”
“杭姐。”
解决问题第一步,当问题没存在过。
“……”是暴击。
沈亦杭哐的一声将门落了锁,一个人风风火火地走出去好远才想起来自己是有人接的。
于是她转身等待。
接她的依旧是那个老人,现在的他除却沈亦杭见过的装扮,头和手上又坠了些叮铃作响的银饰。
荒漠里的风沙侵蚀进村落,白幡还在空中肆无忌惮地跳大神,在这睁眼只有两个活人的大街上,他显得格外像地府里走出来的收魂的。
沈亦杭等收魂的走近,问道:“去哪?就我们两个去祭拜吗?”
“就你,”老人一口气半天没出来,就在沈亦杭要怀疑他在承认自己不是人的时候他才慢吞吞地说:“我身为族长,自然是要在一旁主礼的。”
族长在天黑之前带着沈亦杭进了村子中心的庙里。
沈亦杭走上前,在族长的示意下推开了庙门,里面的灰尘扑面而来,惹得她鼻子一痒,连忙躲到边上打了个喷嚏。
手上带着厚重灰尘的触感,她用手背捂着鼻子,半眯着眼睛走了进去。
太阳已经位于地平线的交界处,借着所剩无几的霞光,沈亦杭看清了庙里的一尊神像。
这尊神像很明显是男身,还很年轻,没有佛像的慈眉善目,他看起来甚至有些普通。
族长率先走了进去,在侧边黑暗中摸索了一会儿,点燃了里面的蜡烛。
火光无所顾忌地晃动,光与暗在神像上显得十分割裂。
沈亦杭嫌弃地跪在了蒲团上,果不其然被蹭了一身灰,忍着再次打喷嚏的冲动,她催促道:“要干什么?”
“三叩天地,为村民祈福半柱香,然后在神像前的木牌上滴下圣女的血即可。”族长操着他那副半死不活的腔调说。
“万一不够诚恳……”沈亦杭谨慎道。
“相信圣女不会拿村民和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你太自信了。”
“……”族长不说话了。
沈亦杭也不耗着了,家里还有等着自己吃饭的。她尽量诚恳地拜了天地,然后道:“你燃香吧。”
“不必。”
“燃。”沈亦杭不容抗拒道。
说半柱就是半柱,一点都别想多。
族长点燃的蜡烛足够将这小块地方照得朦朦亮,于是神像身后遮挡的地方就显得格外漆黑。
恍惚间,沈亦杭总觉得有人在看自己。
落在燃香上的目光缓缓地移到族长身上,可他并没有在看自己,而是扭着头直勾勾地盯着那尊神像,仿佛被魇着了。
多大魅力啊。
她不信邪地直视那尊神像,到香火燃尽也没有看出什么名堂来。
应族长的要求,沈亦杭走上前滴下了自己的一滴血。
那个木牌也没有什么变化。
但沈亦杭自己就像是被抽走了精气一样,忽然间有些喘不上气来,一旁的族长眼疾手快地扶住了站不稳的沈亦杭,关切道:“圣女,你怎么样?”
“不怎么样。”
“圣女想必是为村民们操劳过度,既然祭拜结束,就早些回去歇息吧。”
沈亦杭佩服族长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她点点头,任由族长将自己搀扶了回去。
一个大好年华的姑娘被一个半身入土的老人小心翼翼地一路搀扶回家,任由谁看了都会觉得奇怪。
但街上依旧没有人。
天色明明已经昏暗到眼睛难以看清事物的程度了,屋舍里却亮不起一盏灯。
等顾野打开房门,沈亦杭再也撑不下去了,她往前一个踉跄,便栽到了顾野的怀抱里。
族长还在门口表达关心,沈亦杭抬脚将门勾得合上了,然后死死捏着顾野的袖子道:“带我去房间。”
但顾野没有动作,沈亦杭吃力地抬头,却发现顾野的脸开始扭曲了起来,眼球凸出,皮下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挪动,将这副面皮撑得变了一个人似的。
还是个从没见过的女人。
扶着沈亦杭胳膊的手臂忽然长出了尖锐的指甲,直直地刺入了她的身体,鲜血被引导着从伤口流出,冰冷一下子便包围了沈亦杭所有的感官,让她连反抗的力量都积攒不起来。
沈亦杭吃力地撑着神志,挣脱不开便试图将这吸血的指甲拧断在胳膊里。
那顶着女人面皮的头微微歪了歪,冲沈亦杭咧开嘴笑了。
沈亦杭蓦然觉得身体一空,好像过了很长的时间,等耳鸣终于褪去,她睁开眼,却发现自己正躺在原身的床上,身上没有半点伤口。
顾野见她终于醒了,连忙道:“怎么样?”
“血……”沈亦杭握住顾野的胳膊,吃力道,“我听见鸡叫了,给我装点鸡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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