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时,夜幕沉沉,除了那烟花之地还在声色犬马外,这座城市的大多数地方都以陷入沉寂。
此时,谢扶光正坐在桌前借着烛光仔细阅读着千里之外传来的信件。
蒙陶低垂着头立在他面前,不敢作声。
等谢扶光将手中信件看完,随手丢入一旁的火盆,盯着它消失殆尽之后,这才抬眸望向蒙陶。
他眸色深沉,眼中泛着淡淡寒意,声音冷如粹冰,幽幽地说道:“你们让人在眼皮子底下跑了,还是两次。”
蒙陶闻声呼吸一重,头埋得更深了,暗暗滚动了下喉结,沉默半响才开口回答。
“是属下无能。”
“够了。”谢扶光冷冷瞥了他一眼,沉声说道,“自从让你们去调查这个组织的事情后,你们的总是失败,真不知是他们太厉害,还是你们太无能。”
蒙陶垂眸目光向下,单膝跪下,声音没有起伏:“属下该死,请教主责罚。”
谢扶光抬手捏了捏眉头,没有理会蒙陶,暗自思索起来。
他总共也就派了三拨人,第一次是去跟踪那位武功深不可测的老妇人,第二次是跟踪在江湖上混迹已久的神医,他的人都被甩掉也算是在情理之中,毕竟前者武功高强,后者的后手令人措不及防。
但是,桑弦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而且人就在商行里,只需要盯紧门口即可,没想到就算是这样,他的人居然还能把人给弄丢了。
想到这,谢扶光忍不住狠狠闭了闭眼睛,皱起眉头,心中烦躁。
此时一室之内,只剩下火焰灼烧物品发出的点点声响,寂静无声。
静坐半响,谢扶光逐渐平复下来,再次抬眸望向蒙陶,神色冷漠无情,语气微冷,低声道:“你们说有一个装扮古怪,与其身形相似的人从商行出来去了紫烟楼?”
“是。”蒙陶沉声回答道,“我们的人见她进入紫烟楼后,便返回了,并未确定她是否就是那位姑娘。”
谢扶光闻言,轻点着桌子的手指一顿,眼中幽光一闪,低声对蒙陶命令道:“你派人蹲守在紫烟楼与万利商行附近,有什么情况及时向我汇报。”
“是。”蒙陶点了点头,声音低哑。
谢扶光斜眼瞥了他一下,毫不留情地说道:“希望这次你们能事情办妥,不要再让我失望。你们几人回教中后记得去领罚。”
蒙陶听此站起身来,对谢扶光躬身抱拳,低声道:“属下定不辱使命。”
谢扶光轻轻摆了摆手,冷漠道:“走吧。”
“属下告退。”
次日午时,桑弦躺在床上,一脸生无可恋。
她昨晚在床上翻腾了一宿,愣是被昨天红翠告诉她的消息气得睡不着,直到天边蒙蒙亮起她才浑浑噩噩间进入梦乡。
然后便一觉睡到了大中午,不过楼中姑娘们得作息大多也是昼夜颠倒,倒是没人来打扰她。
桑弦掀开被子坐起身来,重重地叹了口气。
如今商行的事情也算是解决了,恒久商行自食恶果。虽然这种闲言碎语伤不了他们什么,但也能让他们恼火一阵子。
现在最要紧的是该想着怎么把江言身上的脏水给洗清。
江言这个马甲不像暗器师至巧,至巧背锅就背锅了,反正她也只是偶尔披这个马甲给自己做做暗器而已。
但是江言不同,桑弦当初套着这个盗圣马甲盗了不少显赫之人家中的不义之财,并将其全部捐助给了那些贫苦百姓,而这些当中不乏无牵无挂的孤儿们。
这些孩子们想要报答她,于是自己组织了个小团队,帮她处理那些被她盗来的东西,还到处宣传“江言”的事迹,可以说“江言”在江湖上能有这么不错的名声,他们在其中可是出了不少力气。
“江言”这个马甲也算是桑弦的早期马甲之一,在江湖上混迹多年,得罪的显贵人家多不胜数,但那些人家碍于那些被盗之物来处不干净,往往被盗之后只能暗地追杀“江言”。
现在飞花门偏说江言盗了她们的宝剑,还让全派弟子都出去捉捕江言。
那些被江言得罪的人家如今终于可以出动明面上的人手,趁此机会说不定既能抓到江言,还能卖飞花门一个人情,一箭双雕。
当年桑弦得知那些孩子帮了她那么多忙,于是在他们恳求她教他们武功之时便同意了。
在桑弦换其他马甲完成扮演任务时,她若是碰到那种武功高强的角色,也会抽空找理由,以江言的名义用另一个马甲教他们武功。
这么多年下来,那群孩子也算是用有了自保的能力,胆子也越来越大,对上那些富贵人家派来的杀手也不畏惧。
但是如今追捕江言的声势浩大,那些支持江言的孩子们很有可能被有心之人捉住威胁,所以她必须想办法去解决此事。
想到这,桑弦不禁哀嚎一声,再次躺倒在床榻之上。
望着屋顶精致漂亮的装饰,桑弦抿了抿嘴唇,脑中思绪翻滚。
商行那边都好说,反正她当了这么多年的甩手掌柜,不需要她商行照样运转的很好,就是紫烟楼这边,她得想个理由糊弄红翠姐,不然红翠姐又得想那些有的没的了。
不过这些都不是最麻烦的,最令她感到头痛的是那个谢扶光。
多年前一别,如今再见到他也算是缘分,但是现在的他身上充满秘密。
且不说他的容貌与她后期扮演的一个角色圣昀长得一模一样,就单论他那满嘴的谎话,便不是个能让人信赖之人。
本来她还想多在这边留一段时间观察观察谢扶光的,没想到“江言”突然出事,她也只能先将这边的事情放下,以后再说了。
反正她也在那药方中留了后手,以后想找到他轻而易举。
轻轻闭上眼睛,躺在床上绞尽脑汁的桑弦,突然被一声敲门声惊得坐起身来。
“谁?”
“是我。你这丫头怎么还没起床,昨天晚上去做贼了?”
红翠推开房门,拎着一个食盒走了进来。
她把食盒放在桌子上打开,将里面还冒着腾腾热气的美味佳肴端了出来。
桑弦见状赶快披上衣物,穿上鞋子下了床。
“红翠姐,我这不是一不小心睡过头了嘛。”桑弦快步走过来,找了个椅子便一屁股坐了下来,“嗯~好香!”
红翠无奈地看了她一眼,止住了桑弦拿起筷子的动作:“你先去洗漱,等会再吃。”
说着,她用下颚朝一旁指了指,轻声说道:“水已经帮你打好了,就放在那边。”
闻言,桑弦眉毛一弯,满脸笑意,笑眯眯地说道:“好嘞,马上就去。”
红翠看着桑弦的动作,不禁浅笑一声,随即像是想到什么似的,神色瞬间沉了下来。
她没有停下手上摆放餐具的动作,而是咬了咬嘴唇,状似不经意间开口问道:“一冉,你这次要在紫烟楼留多久?什么时候离开?”
正在净手的桑弦听到红翠的话,动作立刻一顿,有些惊讶,她没想到红翠居然会问她什么时候走。
在她印象中红翠姐可是巴不得她一辈子都留在紫烟楼,他们好吃好喝供着她,保护她不受伤。
“红翠姐,你问这个做什么?”事出反常必有妖,桑弦忍不住转头反问道。
红翠眼神有些闪躲,但还是装作镇定的样子,故作冷静地回答道:“哎呀,我知道你不喜欢总是呆在一处地方,你这次也只是回来看我们一眼罢了,离开是早晚的事,我这不就是多嘴问一句嘛。”
桑弦看着红翠的神色,眼睛一眯,顿时察觉到不对,她好歹也是见过江湖血雨腥风的人,红翠这有些反常的行为当然瞒不过她。
她赶紧把手擦干净,走到红翠身边,一把将红翠拉住,让她面向自己。
桑弦望着红翠略微吃惊的表情,神色严肃认真地说道:“红翠姐,到底怎么了?”
红翠见桑弦如此反应,也知道自己瞒不过去了,知道叹了口气,有些忧愁地开口道:“一冉,殷…殷岁晏他要来榆城郡了。”
听到这个消息,桑弦顿时眉头一扬,有些诧异:“他怎么突然来这了?”
红翠蹙起眉头,将双手交握在一起,轻轻捏了捏,有些担忧地说道:“我怕他是来找你的,所以才想着让你离开。”
桑弦瞅着红翠一脸忧容,眨了眨眼睛,心中渐渐浮起一丝惊喜,这不是刚想打瞌睡就有人递枕头吗。
如果是平常,她肯定得反驳红翠几句,那个姓殷的有什么好怕的,谁会因为他要来就逃跑。
不过现在不一样,她正需要理由跑路,这不刚好有个理由给到她手里吗,可不得好好利用起来。
桑弦眼珠子一转,轻轻咳嗽了一声,低垂着脑袋,将眉头锁起,装作一副忧愁的模样。
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张嘴,语气弱弱地说道:“红翠姐,那姓殷的确实总是纠缠与我,而且为人阴险,我待在紫烟楼太明显了,的确要离开避避他。我…我明天就走。”
说着她掀开眼皮偷偷瞧了红翠一眼,见她没什么大反应才低下头,继续装作忧愁不舍的模样。
红翠听桑弦明天就要走,心中充满不舍,但还是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桑弦见此,心里暗笑一声,赶紧坐下安慰了下红翠,接着吃那一桌子佳肴了。
没想到那姓殷的还有些用处嘛。
远在千里之外的殷岁晏,突然打了个喷嚏,有些疑惑地揉了揉鼻子。
他染上风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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