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最关键的其实是不能第一反应去看对方。
祝槐没有,而根据卡洛琳和刀疤之后的反应来看——南风也没有。
“海登?”南风一脸迷茫,“……那个被灭门的海登家吗?”
连祝槐都不得不肯定一下他的学习能力还是挺不错的了,要不是因为心里门儿清,她都要怀疑这人难不成真把这事给完全忘在了脑后。
她估摸着时机差不多了,这才带着同样的疑虑往旁边瞥了一眼——然后马上就被卡洛琳抵得更紧了。
“禁止任何眼神交流,亲爱的。”
女人轻声笑道:“让我们来看看谁才是那个乖孩子。”
“我必须得说……”祝槐道,“我们两个可能都不知道你具体指的是什么,之前去调查那起案子也只是因为——”
卡洛琳直接打断了她。
“嘘,”她也不管对方看不看得见,用还空着的那只手的食指竖在唇边,“从现在起保持安静。”
背后的手|枪枪口精准地顶在了心脏的位置,不容置疑的威胁感从那处清晰地传过来,祝槐现在感觉得出来,在温柔和善的面孔之下,卡洛琳·斯图尔特其人应该有一种病态般的支配欲。
一如此时,她宣布道:“我问你什么,你才能回答什么。”
“非得这样?”祝槐叹气,“看在之前的份上——”
“不不不,甜心,”卡洛琳摇摇头,用一种咏叹似的语气警告道,“我可不想体会你有多伶牙俐齿。”
“第一次。”
她说:“下次我会直接开枪。”
——好吧。
祝槐果断收起了再开口的打算。
“虽然不知道你这两天是怎么过的,”卡洛琳继续了刚才的话,“不过以你第一天和佩特攀谈的速度……难道你以为能说服我们吗?”
祝槐:“我——”
卡洛琳:“这不是个问题。”
祝槐:“……”
她就没受过这种委屈!
“还有那个男孩,虽然那么声称,但他根本不是你们的朋友吧。”
“我自认看人还是很准的,”卡洛琳说,“你们的举止可没有亲近到这种程度……所以跟谁脱不了关系呢,我想总不会是阿狄森?”
南风:“为什么我就不——”
他话都没有来得及出口,就被刀疤威胁性地抬抬枪口对准脑门的动作给堵了回去,“……咳咳咳。”
“现在说吧,”卡洛琳道,“你们昨晚各自去做了什么?”
不能眼神交流,没有办法串供,祝槐脑海内飞快掠过又划掉一个又一个地点备选,她需要一个绝对不会被拆穿的答案,而且——希望南风圆得过来。
“怎么?”
卡洛琳笑着问:“现在反而不说话了?”
“不——”祝槐说,“我在想这个答案能不能让你们满意。”
“我去了教堂。”她道。
“我有点在意本地的信仰到底怎样……神父那天看上去挺好说话的,就试着去问了问,结果因为太晚被拒绝了。然后就回了居民区那边,和阿狄森汇合。”
卡洛琳看看刀疤,“没有遇到乔?”
“没有,你们也知道那边和墓地隔了一段距离,”祝槐回答,“天又那么黑,不离近点也认不出来啊。”
更别说对方自己都想不起来行动路线,又哪反驳得了她呢。
“你呢?”刀疤问。
“我……”南风张了张嘴,他几乎只要实话实说就行了,“好奇林区打的那几口井,就趁着景区没人去了井边,想办法下去看了看。”
“结果就是那样,你们刚才也看到那些洞了吧?井底下也都有几乎一模一样的。”
“我俩本来说好了时间碰面的,”想到当时的心酸,他语气里又带了点委屈,“没想到臭得我又换了身衣服,害得我迟到。”
祝槐:“?”
“这就是你让我白等半小时的理由。”她说。
南风:“我愿意吗!我也不想啊!”
“行了,”卡洛琳叫停了他们的小学生吵架,“其实还有一个选择,把你们两个都解决掉就用不着考虑是谁了。”
俩人立马闭嘴了。
刀疤说:“直接看他们谁胳膊有伤。”
祝槐一瞬间控制住了自己的表情。
她习惯了去克制哪怕最细微的本能动作,这会儿只是不解地问:“胳膊?”
“他打中了对方的胳膊,”卡洛琳倒是很乐意解答她的疑惑,“如果你们不是,应该不会不敢让我们确认吧?”
这点还真多亏了魔术师。
祝槐当然是不怕的,但那句话透露出的信息量——不等她开口,同样意识到这点的南风也奇怪地问:“是什么时候,听你们刚才问,难道是昨天?可他的记忆不是只到离开广场吗?”
“我们当然在随时保持联络,”卡洛琳轻描淡写地说,“——以共犯的身份。”
祝槐皱了皱眉。
“所以我知道他一直在追杀海登家当年留下来的孩子,也知道他当晚只是打伤了对方的胳膊没能成功,以及,也乐意帮这个小小的忙。”
“我也快失去耐心了,”她恹恹道,“不然就干脆动手吧?”
南风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对眼前的情况产生了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违和感……他没能及时抓住,只好去看祝槐的方向,却发现对方没有表现出任何异状。
“——不对。”刀疤忽然说。
他的枪口一下子又逼近了南风几分。
南风:“……干干干嘛啊!”
“我看过那些井,仅凭一个人不可能那么顺利地在短时间内爬进爬出。”刀疤道,“如果你们是分开行动,你当时身边一定还有另一个人,是谁?你们那个‘朋友’?还是说——”
“是我。”
骤然响起的男声,伴随着一下轻微的拨动保险栓的声音。
从黑暗中缓步走出的金发青年目光冷冽,手里举着的手|枪自始至终很稳,直直对准了正背对着这边的卡洛琳。
他的出现对另外两人是彻头彻尾的意料之外,连南风都是一脸愕然,搞不懂组织同伴为什么突然来了这里——直到他瞄了一眼祝槐的神情,忽然意识到她早上那条消息到底是发给谁的了。
祝槐感觉自己都快站僵了。
到的时候倒是正好。
以卡洛琳对她的态度,她还真不知道再用什么话题往后拖时间。
卡洛琳就是不清楚自己所处的状况,看刀疤的神色也明白了个大概,她前有人质,后头有枪指着,不好随便动作,只好就这么问道:“谁?”
“他同事。”祝槐直接把南风摘了出去,“哎呀,阿狄森,我和你同事背着你联系,你知道了不会生气吧?”
南风:“???”
草啊!
刚酝酿好的剑拔弩张对峙气氛顿时被她一句话搅成了哭笑不得,但不管怎么说,二对二变成了三对二,哪怕其中两个人还被枪顶着,也能立刻让他有底气不少。
“……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连塞缪尔都有一瞬间险些没绷住,他沉下声音,“我数一二三,把枪放下。”
“你们不会以为人数决定了胜负吧?”卡洛琳笑笑,“要比比谁的枪更快吗?”
“作为赌注而非赌徒,”祝槐眨了下眼睛,“我得说我没有那个兴趣。”
“至少你现在不能随便命令我了?”她说,“我叫他过来本来是为了以防万一怪物伤人什么的……没想到真防了个‘万一’。”
骗人的。
虽然也有这部分原因,但更重要的当然是她怀疑剩下两个“队友”身上藏着的秘密。
祝槐自认为此也是牺牲众多,她装了塞缪尔发来的定位软件,麦克风的权限应该也被自动获取了——以她本人的职业病本来是相当反感别人把手伸到她的电脑手机上来的。
不过结果不错,洛佩兹警探的身手也超乎她想象,人在黑暗中失去视觉后剩下的五感就会被放大,能做到悄无声息地下到坡底并接近到这种程度,她对“世界树”的评价都能拔高些了。
“……都这样了,”南风试探,“大家打个商量?”
“既然你们要找的人应该不在这里,就坐……不是,也不用坐,反正就和平一点谈谈!”
“而且再说了,喂,我们不管怎么说还救了你吧!”他越说自己还越生气了,“就是这么报答我们的吗!”
“很显然,恩将仇报也好,见利忘义也好,”卡洛琳还接话接得更快些,“对我们这种人,感情牌始终是放在立场之后的。”
祝槐没有办法看到卡洛琳的神情,她的视线只从刀疤脸上划过,其实不是没有一瞬间的犹疑……但也只有一瞬间罢了。
确认事情没有转圜余地后,她忽然笑了。
“其实……”祝槐斟酌了一下,“我的确不把自己的性命寄托在他人可能会有的善心上。”
她不管背后的枪口与卡洛琳先前的警告,自顾自地侧过头,瞥了一眼身后不远处的身影,“当然,也不完全系在别人身上。”
她只是坐在赌桌旁,利用了能拿到的每一张手牌。
祝槐干脆利落地放下了举着的双手。
就在这刹那之间,有什么东西从她的袖口滑落——然后接二连三地落在石板地面上,碰撞出金属特有的脆响。那几枚子弹骨碌碌地滚远,直到碰上神祠底座的边缘才终于停下来。
“抱歉,还记得我们早上凑在一起说什么吗?”她没有任何诚意地说,“是我让他今天找机会撞你一下的。”
南风:“……诶嘿。”
不过连她也没想到南风居然能超常发挥,挑的时机还正好,一片昏暗里不用担心偷看的小动作被发现也完全可以借此做点更多的事。
妙手的第三个用处,遮掩手部动作。
就算妙手做不到,那妙手大成功一定可以。
卡洛琳:“……”
卡洛琳:“?????”
她第一反应就想去检查自己手里的枪,但又硬生生按住了这种冲动——毕竟这并不排除对方只是在说话诈她的可能,等真拆了弹匣反而是中了套。尽管她自己也瞧得出来,地上那几颗正是这个型号的子弹。
而且,即便这样又如何,看数量枪里应该还——
“不用怀疑了,”祝槐说,“这些只是来不及才藏袖子里的,两支枪剩下的都在我兜里,要看吗?”
卡洛琳:“不可能,空弹匣的重量对不上。”
“这洞里不就有碎石头?”祝槐戳破了最后一点幻想,“压进去能暂时蒙混过关不就行了。”
狭小的空间随着她的话陷入了有些可怕的寂静。
这并非平和,而是在暴风雨欲来之前的短暂休止符,卡洛琳和刀疤视线对上的同时——谁也没想到最先行动的是南风。
特工到底还是特工,他抬手就一把握住了正对着自己的枪膛,强行将其歪向墙壁的同时猛然踹向了对方手腕。脱手的枪落了地,但他没想到刀疤居然接住了自己旋身而来的肘击,后者同样精于搏斗,而卡洛琳干脆丢弃了手|枪,直接拔出了绑在大腿上的匕首——
尖锐的枪声猛然划破了洞内空气。
局势逆转了。
塞缪尔还保持着开枪的姿势,白烟弥散,弹壳摔在石板地面上被水蚀出的洼陷,弹头嵌进正对面的墙壁,留下了一个深深的弹坑。
子弹其实没有擦着过去,但卡洛琳余光瞥见了自己边上的几缕发丝被烫得焦黑。
这威慑射击理所当然地起到了效果,继而证明了子弹主人的枪法之准,火力悬殊之下强行做什么也失去了意义。刀疤松开攥住对方拳头的右手,卡洛琳也放下了刀,虽然还是剑拔弩张的气氛,但好歹是没那么一触即发了。
“好啊,”卡洛琳挑眉,“那就谈谈吧。”
“首先应该是自我介绍对吧?”她问。
祝槐歪歪头,以对方这几天的穿着,再加上在她面前说的那些话——
“斯图尔特是我夫姓。”卡洛琳说,“我接触过一些宗教的分支,听说来这里可以找到将死者复生的办法。”
南风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那个……黑寡妇?”
卡洛琳:“?”
南风:“咳咳咳开个玩笑!”
她的目光掠过他,转而率先落在祝槐身上,无声地等着她的答案。
祝槐:“这个啊……”
“其实我本来想低调一点的。”她叹气,“但刚才露了那一手,看来瞒也瞒不住了。”
祝槐抬抬下巴,猛地用大拇指指向自己,“我,就是大名鼎鼎、深藏不露但不出手则已一出手所向无敌的魔术师之王——”
她义正言辞,深以为傲道:
“‘k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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