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的枪声沉寂了下去。

    伴随着沉重的闷响,鲜血从缝隙里慢慢渗进来,一直蔓到了他们脚边。

    这属于刚才还站在他们身边的人。

    与之相应的,那些如狼似虎地扑来的混血夏盖的吵闹嗡鸣声却听不到了,耳边只有偶尔从窗户中灌进来的风声。

    望舒“他到底是什么时候——”

    “刚才被袭击的时候吧。”祝槐说。

    “没时间了。”她道,“快点。”

    从这里到钟楼楼顶,还有很长很高的几段旋转式楼梯等着他们。

    路婉婉忍不住看了祝槐一眼,她永远是所有人之中最先冷静的那个,尽管有时其人就像雾里看花般捉摸不透,可这不影响去作为团队中的定心针,她就是那只船锚。

    她一句话将他们的情绪又拉回到正道上——现在甚至分不出多一秒去感怀了,不然就是对不起吴克和罗曼制造出的机会。

    作为托萨市的地标之一,即便这些天以来都忙着四处奔波而来不及造访,一行人也在资料上看过这座钟楼足有七十一米高。偏偏它又是在百余年前建造起来的,连个电梯也没有,要想到达塔顶只能一级级地拾阶而上。

    体力再好的人来爬这台阶也会有些吃不消,更别提他们之中还有两个文弱的医护人员,但他俩也不过是稍微歇了口气就摇头摆着手示意自己还可以继续。

    谁也不愿意浪费如今最至关重要的时间。

    整座钟楼在设计上宏伟而精美,从中段往上就分别设有三四个中空的、可供观景的圆形平台。

    他们才刚刚抵达最底下的那个——也是最宽的那个,正要紧忙地赶上下一段楼梯,忽然听到了kp的声音。

    来来来,都来个聆听,要求是困难成功。

    三人“……”

    这种时候让他们过聆听不可能是什么好事,但过不了可能就更玩完!

    [卡莲(祝槐)]进行聆听检定,10/60,极难成功。

    她眼神一凝,四下环顾起来。

    就那么短短不到半秒的时间,有一丝泄露的声音被捕捉进了耳中。她确信自己听到了一种奇特的、令人作呕的冷笑,那不是人类所能发出的笑声——尽管听起来很像,更像某类肉块挤压出的细微响动,稍纵即逝。

    路婉婉面露惊慌,而骰运上差了点的望舒只得通过他们的神情来推断到底发生了什么。瑞安无疑也听到了,他正在警惕地观察着周遭的一切,然而这个平台上除了他们以外空无一物。

    一瞬间听到的冷笑似乎纯粹是幻觉,反倒衬得他们成了滑稽的草木皆兵。半分钟过去,就在四人一猫已经觉得这样下去是在白费功夫、打算重新冲上楼梯时——

    ——那声音突然又出现了。

    冷笑声一经浮现就已在周围,直直地向他们冲来,却又因只有那短短的一刹那格外倏忽不定,无从判断——

    祝槐忽觉自己被猛推了一把。

    她还来得及站稳而不至于跌下楼去的原因之一就是对方马上又反手抓住了她的胳膊,瑞安倒吸着凉气,他用后背挡下了那骤然接近的冷笑,肩后就在同时被撕裂出了一道深到快要见骨的伤口。

    被他护住的祝槐在回过神的第一时间就瞄准了方向,越过对方肩膀冲着他后方的空气扣下了扳机——她感觉得到枪口抵到某种透明但柔软的躯体组织,子弹在零距离的抵近射击下直接爆掉了那团模糊显形的血肉。

    正在蠕动着慢慢展露出血色的肉块吃痛地尖啸出声,进食得到的血液还在从遍布尖牙的嘴上滴落,流淌进它浮肿恶心的胴体和脉动着的利爪、触手。

    它全身上下只剩下那张嘴巴了,连它的触手尖端都有在不断开合的口器,一个不落地在觊觎着人类的血液。

    初次目击星际吸血鬼——星之精,进行意志检定,成功减一,失败随机下降一到十点san值。

    三人“……”

    这扣得是越来越凶了。

    [卡莲(祝槐)]进行意志检定,26/65,困难成功。

    被子弹贯穿的星之精刚喝进血就又不得不任由它们从弹孔中溅出,它愤怒地跳动着,连触肢也向其他人挥来,只差将他们连旁边的柱子一并击断。

    [星之精]进行钩爪检定,50/40,失败。

    那发子弹没能杀死它,但显然令它元气大伤,攻击落空的下场就是被刚吸过血的猎物反手又还了一枪,最后终结在望舒眼疾手快补的那发电|击枪下,轰然落在台面上,在抽搐过后一动不动了。

    这身形庞大的“吸血鬼”待在地上也十足碍事挡路,它的尸体横亘在他们与下段楼梯之间,若是不听动静直接往上莽,怕是早就成被吸成干尸的口粮了。

    祝槐扶了瑞安一把,心知他是替自己挨了这下,“谢了。”

    “好像……”瑞安说,“还有一个。”

    这也与她隐约感觉到的一致,混淆他们判断的正是仿佛同时萦绕在两个方位的冷笑声。他们都见到了这玩意儿的真面目,谁知这半路杀出的程咬金还一来来俩,只得继续如临大敌地留心起周围的任何一片空气。

    祝槐的手伸进兜里,抽出那个幸而由伊斯人短暂浮空而没有摔碎的小瓶。

    她还有最后一支药剂。

    星之精吸饱血后就在他们面前现了形,是它们自己愿意这样的吗?那必然不是,明明开始的形态最有利,而她当时枪口的触感又那么真实——它们不过是在隐身行动,吸了血就难以再维持那样的形态。

    这只星之精见同伴殒身,自己也谨慎了不少,虽然那若有似无的冷笑声仍挥之不去,却自始至终还没有接近,更像是一味盘踞在楼梯那侧寻找着机会。

    但——不管是眼睛还是耳朵,总归是他们这边更多的。

    在黑猫骤然朝着某个方向尖利地叫出了声的同时,祝槐当即一挥手,直直向着那边泼出了手中的药剂。

    “闪开!”她道,“别碰到!”

    液化的迷幻剂远比粉末状的不易挥发,纵使未必对星之精起效,只要能达到另一个目的就够了。

    飞射出的无数液滴在空中渐趋分离,散向前方,它们落在地面浇湿出痕迹,但仍有几滴——

    突兀又奇怪地滞留在了原处。

    祝槐倏然扣下了扳机。

    [卡莲(祝槐)]进行手|枪检定,65/80,成功。

    她正是向水珠停留的位置射击,飞速旋转的子弹猛烈钻入了那透明的肉块,将冷笑声换成炙痛的尖叫。它水母似的躯体很厚实,此时也正栽在了这里,只打穿了它一半身体的子弹陷在那里,俨然成了个明晃晃的坐标。

    这下要再判断星之精的所在就简单多了,望舒直接为自己的那把电|击枪又加了两发子弹。

    “kp,”路婉婉急忙道,“我现在可以用急救吗?”

    等下再包扎就不够节省时间的了。

    可以,你过。

    [艾丽西亚(路婉婉)]进行急救检定,12/70,极难成功。

    她不由分说地拦住也要参加进去的瑞安,不顾对方挣扎,三下五除二给他止了血,后者在祝槐瞥过来一眼后乖乖待住了,任由肩膀那处伤口被缠上了一圈又一圈绷带。

    这场突如其来的战斗艰难但在所有人的努力下速战速决,幸亏再没有谁受伤。星之精在路婉婉剪断绷带的下一秒后倒地,与它的同类死在一起。

    一行人连气都等不及喘匀,就急匆匆地踏上了近在咫尺的那节台阶。

    高度仍在不断攀升,终于接近了钟楼的尾端,中途不再有来挡路的杂兵。越过倒数第二个平台,他们都清楚接下来要面对的是什么,对视一眼后接二连三地加速冲上了楼梯。

    甚至分不清是谁打了头阵,钟楼顶层的风光出现在最后一级台阶后。铜钟悬挂在头顶,每块地砖都浸透了历史余韵,或许这也与绘制在那上面的纹路有一点关系。

    正中央的魔法阵是亮着的。

    众人不约而同地心下一沉。

    “我一直看着的,很努力啊,”背对着这边的白大褂男人声音带笑,“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祝槐已经举起了枪,瑞安也是如此,望舒攥紧了拳头,恨不得直接给他那张脸来上一拳,然而对方依然不慌不忙,就那样欣赏了一会儿塔下的人间炼狱,这才慢悠悠地转过了身。

    他当然有这样的自信——他们都又听到了那熟悉的冷笑声。

    男人并不急着命令星之精攻击他们,只是向几人扬了扬手。

    “仪式已经完成了。”纳哈什研究所真正的所长——亚历克门特·哈罗德堪称闲适自在地说,他的褐发理得短短的,“你们是为了这个才没有放弃的吧?”

    他举着的东西残缺却眼熟,那本《死灵之书》烧得只剩了书脊。就像是为了磨灭他们最后一点希望似的,哈罗德的手一送,焦炭般的残本就在划出条优美的抛物线,像断了翅膀的鸟儿一样直直坠落下去。

    空气中弥漫着可怕的寂静。

    “现在做什么都没有意义了。”

    哈罗德友善地张开手,简直像是在真诚地邀请他们,“不如就加入我,一同成为犹格·索托斯的邀请人。”

    “伯特伦他们应该对你们说过一样的话吧,”他说,“我再给你们一次弃暗投明的机会。你们可以和我站在这里,看着其他人成为生祭,但自己可以活下去。”

    “是不是很简单的选择?”

    他蛊惑般的问“自己的命和别人的命,正常人都知道怎么选——只不过是牺牲其他人而已。”

    牺牲。

    望舒深吸了一口气。

    瑞安“……你在说什么鬼话?”

    “在这之前还是先送你下地狱吧。”祝槐调整了一下弹匣,“我想时间来得及。”

    路婉婉咬紧牙关,警觉地观察着星之精们可能出现的方向。黑猫蹲坐在他们脚边,注视着每一个人的反应。

    哈罗德遗憾地叹了口气。

    “那么我想谈判破裂了——”

    他向往道“我还是很期待你们亲眼看到我主降临会是怎样的神情的……希望你们能活到那个时候。”

    其实就快了。

    午夜时分,正是夜色最深重的时候,压在头顶的稀薄云层却不知怎的渐渐散去了。

    无端而起的气流越升越高,涌向晴朗的天际,那里已经隐隐现出了一个空洞。

    与他嘴上说的相反,大约也怕迟则生变,哈罗德不再管他们,而是念起了另一段咒语,气旋凝聚在钟楼的上空,魔法阵上越发红光大盛。

    不知是谁开出的一枪消失在他面前——理应是被星之精挡下了,点点光亮在他的念诵下聚集成球体,一边描绘成圆圈,一边缓慢地向那空洞中央聚集,去加速原本缓慢的降临进程。

    空洞扩大了,它就像一扇大门,已经能窥见些许炫目的玉虫色光晕。

    尽管还只有一点点光芒,但所有人都意识得到——

    那是犹格·索托斯。

    是万物归一者。

    祂就是宇宙本身的一部分。

    “哪怕实力不济,你们好歹也是邪神的子嗣吧?”望舒自言自语似的道。

    除了他和kp,没有人听得到这只冲着寄生在他身体里的艾霍特之子的问话。

    它们应该是有逃生方法的,此时虽然慌乱但也没有太大的反应。哪怕他这个宿主被碾碎,未必不能活下几只来。

    为什么不能牺牲别人?

    为什么不能明哲保身?

    “活下去”——只是这三个字而已,本来就该是人类刻进dna里的本能。在他看来人死如灯灭,活着才有之后的无限可能。

    他没有多大的理想,虚无缥缈的大众就是个符号,所求的生活就是开一家店逗弄猫猫狗狗,哪管别人洪水滔天。

    他一向不屑于那些英雄片刻画出的戏码,也想不通他们在做出那个决定前到底在想什么。就算是吴克和罗曼,他也难以想象这两个人当时的心境。

    望舒自嘲地笑了笑。

    其实真正到了这一刻,他依然不明白。

    所有的话语只是自然而然地来到了嘴边。

    “不是知道很多咒文吗?”望舒问。

    他慢慢松开了黑猫带回来的那页纸。

    “这个身体可以给你们,”他说,“但是我要阻止召唤犹格·索托斯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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