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我从卧室出来,他眼睛通红,他保持一个姿势没有动,一共10集的电视,他从中午12点看到晚上三点,他看着主人公就像是看他们。
我关上门,站在窗户旁边开始哭,梁夜在外面哭,我在里面小声哭。
哭的不能自已才懂当初沈叔叔的忠言相劝,他并不同意让我照顾梁夜,他说:她继承了梁夜一部分的敏感,梁夜的情绪一定会影响她,到时候他们都疯了。小夜才二十出头啊,她人生的路太长了,不应该为梁夜和她爸买单。
可我们都没有选择,我们都知道梁夜和我之间必须抉择,我爸去世后,他的灵魂被抽走,冲上天台,从上面一跃而下。
大家都知道我爸去世对他意味着什么,老欧追上去,拉住他已经跃下的胳膊,林瑜竟沈叔叔他们费力把他拽上来,他上来后开始咳嗽,吐血。
老欧顾不得脱臼的胳膊背着他往下面飞奔。
梁夜就像是睁着眼睛的尸体,他也不哭也不闹,从睁开眼睛,眼珠一动未动盯着天花板,当时的我并不知道这一切,我在他去世的悲伤里。
月色凉如水,我把他哄睡着的时候不知道几点了,也懒得看几点了,照顾梁夜我轻车熟路,后悔大学选错专业,应该去选医护专业,从我爸到梁夜展示出非同一般的专业,等到我以后出去面试有丰富的临床经验。
和他比起来梁夜更加听话,当我轻声慢慢哄他的时候,他会哼哼唧唧半推半就的吃药,我爸属于那种软硬不吃,想起来就吃。
我看着窗外的月色,还有熟悉的晚风的味道。
曾经我照顾我爸的时候也经常半夜看月色。
转过头,他苍老的脸骨瘦如柴,如果他看见梁夜这个样子该有多心疼。
“哎,你知不知道你深爱的人现在因为你变成什么样。”
“你知不知道你最爱的人在外面哭的失声了,你不是舍不得让他受到一点伤害?”
“你不是很厉害吗?你不是很多事情都无所谓吗?梁夜快死了,他难受的快死了,刚好给你殉情了,黄泉路上你走慢一点,回头看看,他就在你身后。”我对着月亮张开嘴巴,没有说话。
给他盖好被子我离开房间。
这里开始下雪,梁夜的脸色和雪一样,他望着外面一看就是几个小时,他的思念很浓稠,几乎在他身边的人都能感觉出来。
回想他们的思念是完全不一样的,梁夜是苦涩望着,从他的眼中读出幻灭,我想把所有好的都送到他面前,让他高兴;而我爸的思念是空洞的,笑的空洞,从他荒芜寸草不生的眼中什么也读不出来。
千年铁树开了花,中途我妈给我发了一次微信说让我注意身体。
很久以后我才知道,当知道我陪伴梁夜以后,公司总裁沈清河带着销售冠军许之一起去了我的老家,见了我母亲。他们试图缓和我们母女的关系,他们这么做的结果是我妈更加恨我,并且上山拜佛诅咒梁夜。
许之和沈叔叔带着一堆礼物敲开我家的门,他们看见我妈脸的一瞬间,互相看了对方一眼,立马明白对方的意思:她是怎么生出小夜的。
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沈清河确信凭借他多年的外交经验和三寸不烂之舌,我妈一定会两眼泪汪汪。但是他们算错了,他们并没有经历过被抛弃的滋味,并不能感同身受我妈巨大的恨。
“那个叫梁夜的死了吗?”
“没有,但是也快死了,生不如死啊。”沈清河可没想到我妈这么出其不意。
在我妈心里,梁夜要殉情结果没死是虚情假意,而他真实的目的是我,他老牛吃嫩草,利用装病博得我的同情心,最后我妈嚷嚷着要把我叫回来,嘴上喊着:我以后不花钱了,不能让她做这种糊涂事。
很久以后当许之回想起这段对话,觉得沈清河应该迎娶我妈回家,只有我妈和梁夜能让沈清河哑口无言。如果沈清河娶了我妈就不会这么得理不饶人,那他在天空音乐那几年也能少受讽刺。
当我妈听见我是自愿陪在梁夜身边骂道:没骨气的东西,和死去的老子有什么区别。
更加恨我了,她觉得我彻底走向她的对立面,和她最看不起的人并肩,他们临走的时候我妈还吐了一口在沈清河的脖子上。
沈叔叔说她像粪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他实在想不到许之是通过怎样的办法让我妈给我发了一条短信。他们谈话的内容最终没有被公开。我只知道我妈说过一句话:我想不通,为什么会这样。
也许到临死她也不会原谅我爸,原谅梁夜,她不能理解他们之间的感情,更不能理解我跑的和兔子一样快到梁夜身边,她每天都在想,但她还是想不通,她也恨自己吧,她并不知道自己做错什么,所以她说:为什么会这样,我想不通。
梁夜的情绪比别人更加强烈,他的喜怒哀乐大部分情况下常人无法理解,他的易燃易爆炸对我来说已经习以为常。
看见雪飘落他想起我的父亲,其实他无时无刻都在想,现在更加浓烈,更加无法控制。
雪慢慢落在他的掌心变成水滴后滑落。
人生也许如雪,越是美的东西越是难以留住。梁夜喜欢冬天,当然他也喜欢夏天,他对于季节的喜欢取决我爸在不在他身边。
外面雪花大的看不清远方茫茫的道路,白色遮掩整个世界,我爸安静的画图纸,梁夜坐在壁炉旁边靠着我爸抚弄琴弦,他们一句言语都没有,浪费整个下午,梁夜不关心我爸的图纸,我爸忽略梁夜的音乐。
傍晚放下工作,梁夜拉着他的手堆雪人,我爸手艺巧夺天工,梁夜把自己的帽子放在雪人的头上。他们在外面打雪仗,他根本舍不得梁夜受到一点寒冷,但是梁夜同仇敌忾玩起游戏一丝不苟,对他下死手,最后他感冒了。
他只能躺在厚厚的被子里面,整个人看上去很是虚弱,梁夜为此十分自责对着他泛白的嘴唇亲上去,他开始是拒绝的,但是无论什么情况他都无法拒绝梁夜,于是他们一起感冒了。
沈清河打电话骂梁夜傻逼,梁夜气不过和沈清河对骂,气的梁夜满脸涨红,他在旁边幸灾乐祸的咯咯笑。
这一切都是梁夜幻想出来的,我在他的音乐里见过这幅场景。
他们来到挪威就是为了遗憾的大雪。
傍晚他嚷嚷着要喝冰糖雪梨,我只能下楼给他做。
他不在自己的房间,我找了一圈在我的房间看见他。
我的身体随着他柔软的身体完全僵硬,这一刻我恨透所有人,包括梁夜,包括我自己,整个世界都不应该存在,我们应该没有生命,而不是每天面对这么多喜怒哀乐。
站在灯光下,舞步随风飘动,脚尖承载他二十多年来的妄想。
他竟然已经瘦到轻松穿上我的裙子。
脑子立即浮现一副画面,他穿着我的白裙子从楼跳下,白色的裙子逐渐被染红,他脸朝下看不清他的音容,血迹像是融化在水里的墨水,带着美丽和诡异散开,成为一朵红色的玫瑰花,白色的梁夜躺在玫瑰花上面。
我扶着后面的墙:“梁夜,梁夜,你别这样,我害怕,我害怕。”
我闭上和梁夜一样的眼睛,模样就更像我爸,梁夜呆呆望着我,哭着问我“我们为什么会这样。”
我已经很害怕,身体扶着门才能站起来,如果是一般人肯定会安慰我,但是他是梁夜啊,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我只能不断抚摸自己的胸口让自己平静起来,走上前死死抓住他的胳膊,我生怕自己一个不注意,再也见不到他,如同再也见不到我爸。
如果说世界是黑白色,而艺术让世界拥有红色,那都是艺术家的血渲染的。
他穿着我的裙子突然没有力气跪在地上,又好像恢复一个长辈的位置说道:“别怕,兰夜,别怕我……”
我们两个哭了很久,空荡的房间是压抑的声音在飘荡,梁夜的哭声像是震碎五脏,在外的战士死在异国他乡,找不到回家的路,他的灵魂不断发出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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