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见惠安师太。”良久,文亦清吞咽着泪水,带着哭腔道。
“好。”秦文曜轻声回道,“我让黄雎进来。”
语罢,秦文曜起身,将文亦清的被褥往上盖住她的双肩,拿出手巾替文亦清将泪水擦干,随后退了出去。
再推门进来的便是黄雎了。
“小姐,这是怎么一回事?发生了什么?可是太子又逼迫小姐了?”
文亦清双眸垂着,纤长的睫毛上仍挂着点滴泪珠,缓缓道:“小姐往后就不是小姐了。”
黄雎听到文亦清的话瞪大了双眼:“小姐是什么意思?小姐这是答应了太子殿下吗?”
文亦清抬起头,望着黄雎,眼里的泪水再次溢出来,委屈再没掩饰地呈现在了眸子中,带着哭腔道:“他威胁我,他拿幼帝威胁我”
黄雎上前抱住文亦清,双眼也渐渐被雾气所蒙住,为什么每个爱惜小姐的男子都要这般伤害小姐呢?
“嗒嗒”的叩门声响起,黄雎将帕子递给文亦清,用手抹了抹眼角,前去开门。
是惠秋师太。却不见惠安师太。
“师太。”文亦清垂首像惠秋师太行礼,黄雎也是行了半蹲礼。
惠秋师太见着文亦清的模样,心中是一阵酸楚,缓缓道:“师太她老人家说,小姐要去哪她明白,小姐为了什么她也明白,贫尼在此谢过小姐。”
语罢,惠秋师太跪在了地上,朝着文亦清磕头一拜。
文亦清和黄雎都被惠秋师太这一举动惊骇到,文亦清急忙掀开被褥,起身下床,又因脚伤无法站稳,跌倒在了惠秋师太跟前。
黄雎见此般情景,欲要去扶文亦清,却见文亦清索性跪坐着去扶惠秋师太,便也原地跪下。
文亦清向惠秋师太焦急道:“师太这是何意?佛寺中怎可这般?亦清又怎受得起师太这般大礼?”
惠秋师太没有因着文亦清的话而抬起头,伏首道:“贫尼也代师太谢过小姐。”
文亦清伸向惠秋师太的手突然些许无力,为何要谢过她,所以幼帝口中所说的娘亲是
文亦清明白了,这佑安皇寺中藏着许多秘密,可这又有何妨?
“师太不必这般谢民女,亦清继承父亲遗志,文家,誓死守护幼帝。”
文亦清和黄雎都看不到伏着头的惠秋师太浑浊的眼中也已有了泪水。
当惠秋师太走出屋子的同时,秦文曜再次走了进来,手中多了件黑色披风。
见文亦清光脚踩在地上,靠黄雎的搀扶方能站起,顿时皱起眉头,走了过去,将披风抖开,披在了文亦清身上,轻声问道:“冷吗?”
文亦清双眸垂着,微微摇头。
“马车已经在外面了。”
依旧是一阵沉默。黄雎见着自家小姐这般,露出些担忧的神色。
秦文曜未再等文亦清回答,将披风的兜帽盖在了文亦清头上,扒开黄雎的手,拦腰抱起文亦清,走出屋门。
黄雎被秦文曜一扒,懵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后小跑着跟上了秦文曜。
欲跟紧秦文曜,被紧随着的季京用剑柄拦下,只能乖乖跟在季京后边,气鼓鼓地等着季京后背。
秦文曜走出佑安皇寺的大门,本垂眸于兜帽下的文亦清微微抬头,看着这佑安皇寺的大门。
这是她过去半年里待的地方,是让她活下来的地方,是承载了她无尽悲痛的地方,无数个痛哭的长夜都有着经声安抚,那无尽的怀念过去的光阴里都有着佛祖听着心声。
终于,要从这里离开了,去往另一个牢笼。
马车前的马驹甩着棕色的马尾,蹄子踏着地面,鼻子在寒冷的冬天喷出一股股白气。
几名内侍恭敬地候在马车旁,在秦文曜走出大门后身子躬得更深了。
皇宫的甬道是那么长,却又规定非九五之尊不可乘车轿。
甬道依旧是安静的,秦文曜抱着文亦清走在最前头,只能听到鞋踩在地面的声音。
忽着,一片乳白色的晶莹的雪花晃晃悠悠落在了文亦清披散着的,露在兜帽外的青丝上。
文亦清瞧着那雪花,不甚讶异,抬起头,是漫天的雪在落下。甬道两旁昏黄的灯光照着这在空中飞舞着的打着旋的雪花,还未走完这甬道,路上已铺上了一层。
一条细长的甬道,两旁昏黄的烛盏,飘舞着的白皑皑的雪花。
秦文曜忽地轻笑一声,道:“这老天真给我面子,给了雪还不敢把那轮月给放出来。”随后低下头,对着文亦清轻声道,
“今晚,我就是月。”
秦文曜的异眸中泛着金光,那金光好似如水波般在眸中荡漾,文亦清盯着这双眸子,仿佛陷进去了般。
原来那让人瞧着会觉得不安的异眸深处是有如月光一般,文亦清忽然发觉,这月光如水是用来形容温柔。
深夜里东宫的灯火依旧燃着,当太子夜里前往佑安皇寺带回那文家遗孤的消息传了出去后,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着东宫,但想来任何人都不会比杜颖盈更望眼欲穿。
当秦文曜抱着文亦清出现在东宫门外时,早已候着的杜颖盈手中的帕子被不为人察觉攥得更紧了些,可脸上露出的是欣喜的笑容。
杜颖盈清楚地知晓,她要扮演的角色是这东宫贤良淑德的太子妃。
“妾身参见殿下。外边天寒,妾身备了姜汤,殿下与文妹妹可要尝一点暖暖身子?”杜颖盈对着秦文曜半蹲行礼,言语间都透露着牵挂关怀。
文亦清识得是杜颖盈的声音,正欲让秦文曜将自己放下向杜颖盈行礼,却发觉秦文曜已绕过了杜颖盈,并未给杜颖盈任何回应。
文亦清悄悄去瞧周围人,却见无一人神色有异,难道秦文曜与杜颖盈不睦已久?
还未等文亦清多想,只觉着七拐八弯地,便已被秦文曜抱着进了屋。
秦文曜将文亦清轻轻抱在了卧榻上,深夜里这屋内依旧是亮堂的,炭盆里点的银纹炭没有炭火的熏味,却让这屋子里十分暖和。
软榻宽敞,两人闲散地坐在上边是没有问题的,软榻旁的沉香木桌上摆着两盏茶,两缕白气从茶杯盖的气孔中升起,茶香沁入文亦清的鼻息,这清茶淡香不浓,却格外雅致,必不是俗品。
沉香木桌腿上的浮雕精致,文亦清环视见这屋中的每一处,可以说每一件摆设拿出去都可卖上天价。
过去文载沣虽是都察院院使,可也仅是官居要职而官品不高,只从四品,又因着文载沣总说着让文亦清少与宫中往来,以至于文亦清鲜少进宫。
可即便如此,文亦清见这屋子的陈设这般,也知这绝不是一个太子良娣所能有的,更不用说侍妾了。
“这屋子是你吩咐人如此布置的?”文亦清抬头问秦文曜。
“是,是还有何不妥吗?我命人去换。”秦文曜俯下身,轻声道。
文亦清想了想,道:“这般陈设怕是不合规矩。”
“若是因为这个,你便不必担心,除了谏院那帮老头子,无人敢胡言。”秦文曜听了文亦清的话后仿佛有着松了一口气的神色。
“难道谏院弹劾还不够吗?”
文亦清偏着头瞧着秦文曜,话出口后便觉着自己所言皆为废话,做这事的人是秦文曜,秦文曜看着像是循规蹈矩的人么?且秦文曜这话听着便也没把谏院放在眼里。
既是如此,这陈设自己住着舒坦便是,还有何好问的。
秦文曜轻声笑了笑,道:“谏院算什么?那帮老头子也就只会耍耍嘴皮子,那些奏疏,父皇看着都心烦。”
“殿下,陛下诏您到裕和殿寝宫。”秦文曜的话几乎刚落音,门外内侍尖细的声音便传了进来。
文亦清脸上的泪痕还未干净,此时听了这传召轻笑出了声。
“皇上可不瞧着心烦,皇上烦了不能找他们,但找殿下您算算账倒也是个出气的法子。”文亦清嘲讽着秦文曜,她此刻是巴望着秦文曜因把她带回宫而罚,可不是有了种报复的快感。
秦文曜叉着腰,无奈地瞧着文亦清,真是给自己请了个祖宗来。
“父皇诏我,我要去一趟。一会儿会有人来服侍你沐浴更衣,不用等我。”秦文曜语气已是十分无奈,对着满脸嘲讽的文亦清耐着性子道,语罢,正欲出门,又回头道,
“如果有热汤送过来,只喝嬷嬷送来的。”
文亦清并未回应他,而是继续瞧着他,那眼神仿佛在巴望着他赶紧离开。
秦文曜抿了抿嘴,最后还是出了屋门。
屋门口那内侍身子躬得很深,细长的眼睛闪着可怜巴巴的光,谁让他是殿下的贴身内侍呢,皇上急诏,他只有出声打搅殿下了,挨打挨罚也只有认命了。
正垂着脑袋秦文曜的一脚,却只等到了一句:“愣着干嘛?冻僵了?”
内侍闻言抬起头,见秦文曜已走出了一段路,回头问他。心里是又惊又喜,忙着小跑过去道:
“诶,来了!老奴腿短,殿下腿长,老奴有些跟不上!”
“你见着了吗?方才太子爷带进来的那位文家小姐。”东宫院门口当值的两个宫女,搓着手哈着气,其中一个探头向着另一个道。
“你当我瞎呀,这能没见着?小心着些,议论主子可是大罪。”
“慌什么,听闻今儿个太子爷心情大好,方才登禧公公打搅了太子爷,既没挨骂也没挨罚呢。”那先开口的小宫女眼里闪着兴奋的光道。
“那也不代表不会罚你啊。不过说起来,太子爷对这文家小姐真好,太子妃本就不受宠,这下可就更要被冷落了。”
“方才还说我,我还没说些什么,你倒好,这都敢说到太子妃娘娘头上了,你可别牵扯到我身上了。”
“红枝你就是个小贱蹄子,是谁先说的?”
浴桶里的水温恰好是让人舒服的温度,文亦清泡在浴桶里,蒸汽弥漫着整个浴室,昏黄的灯光隔着隔水帐透了进来,让满屋子的水雾也发着昏黄的亮光。
“小姐不必忧心,若是有什么想问的,都可以问老奴。”
这便是秦文曜口中的嬷嬷了,这位嬷嬷倒与文亦清所想的有些不同。
嬷嬷说她姓高,是秦文曜的奶娘,也是秦文曜生母的贴身侍女。文亦清听后,更觉稀奇,这位高嬷嬷身上可是没有一点秦文曜身上的跋扈。
“为何殿下方才出去前要我只喝嬷嬷给的热汤?”文亦清缓缓道,她虽知道这嬷嬷是秦文曜的人,却也是有些好感的。
高嬷嬷站在文亦清身后,手里握着文亦清的长发,缓缓沾着花油,为文亦清一下下梳着,听了文亦清所问,手不为察觉地微微顿了一会,但又紧接着道:
“小姐是太子爷爱惜的人,那必会有遭受着许多的嫉妒与仇恨,太子爷根基未稳,在这深宫之中,能信之人并不多。”
“嬷嬷与我如此说话,那便也是把我当成能信之人了?”
“太子爷他信你,老奴自然也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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