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七月盛暑,连路边的猫儿狗儿都懒洋洋的,虽然陆北言在现代经历过更炎热的夏天,但或许是被周边的事物影响,她也忍不住想在忙里偷闲坐在树下打盹。
而就在她刚刚寻得一处僻静的树荫坐下,一个童声低低地传来:
“姐姐,你……可以让一让吗?……”
啊呃,什么?
陆北言循着声音看过去,原来是小袁熙。他正不安地捏着自己脖子上的银制长命锁,似乎鼓足了好大勇气才说出这句话。这样怯懦的模样,倒是和陆北言小时候很像,这一点引起了她的内心共鸣。
“对、对不起,”陆北言看着眼前的小豆丁,立刻道歉起身,“熙公子在看什么呢?”
小袁熙的眉毛呈一个八字形,他慢吞吞地回答:“在看……太阳……”
太阳?陆北言不由得抬头望天,今天的日头毒辣得很,她光是瞄了一眼就觉得眼睛被刺得生疼。陆北言赶紧闭眼低头,好一阵才恢复过来。眼前的小孩不言不语地垂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其实她可以选择转头就走,但是陆北言觉得,这是一个拉近关系的好机会。于是她蹲下身,和小袁熙保持着一段不远不近的安全距离,语气温和地问:“为什么要看太阳呢?天气多热啊。”
或许是因为距离给了小袁熙安全感,他终于抬起头,指了指天上说:“书上有两小儿辩日远近的故事,我……我也想知道,太阳离我们有多远。”
他这样一说,陆北言倒是明白了。《两小儿辩日》是她中学时期的课文,文言文虽然枯燥,但内容却是有趣的。讲的是孔子东游时在路上遇见两个孩子在争辩,一个认为太阳刚刚升起时离人近,中午的时候离人远;一个认为太阳刚刚升起时离人远些,而中午时离人近些。前一个孩子说,太阳刚出来时像车盖一样大,到了中午却像个盘子;后一个小孩说,太阳刚出来时有清凉的感觉,到了中午却像把手伸进热水里一样。两个人说得都有道理,连孔子都不知该如何判断了。
作为接受了现代科学教育的穿越者,陆北言倒是了解这些天文地理知识。不过袁熙还只是个小孩,何况是东汉时期的小孩,对他们而言,“科学”这个词还遥不可及了些,更多是凭借经验得出结论。如果强硬地对他灌输知识,恐怕反而让小袁熙觉得枯燥。
陆北言想了想,她引导着提问:“熙公子觉得,故事里谁说得对呢?”
“我不知道……”小袁熙低下头,他的头顶仿佛有一双无形的小动物耳朵耷拉下来,“我一直是听哥哥的,但是哥哥好像也不知道。”
他这样无辜又可怜的模样,竟然被陆北言看出了和袁绍的相似之处——那双眼角微微下垂的眼睛,和袁绍太像了,不愧是父子啊。
正是因为相似,陆北言竟然产生了一种错觉:
眼前的人,是童年的袁绍。
从未见过自己的生母,从未感受过父亲的疼爱,就像一株倔强的野草般生长,大家夸赞他是一颗明珠,却从未有人主动为他拂去上面的尘埃。
如果自己能参与他的童年就好了,可惜,那时候连和他说句话都做不到,只能远远地看着。
这样想着的陆北言,竟然鬼使神差地伸出了手,她轻轻地将手掌,放在了小袁熙的头上,稚子柔软的发丝在她的掌心里划过,痒痒的。
“熙公子,”陆北言的眉眼弯弯,露出她最柔和的笑容,“有时候的确没有人能帮你指明道路,你的人生大部分都要靠自己去探索,无论是哥哥还是父亲,他们一定是想看你成为挺胸抬头的男子汉吧。”
小袁熙抬起头,他的眉头终于放了下来,两只小手也慢慢从长命锁上松开。
“姐姐……”他轻声说,“你好像我的……”
他的话音未落完,一声严厉的呵斥打断了二人间温柔的气氛。
“你在做什么!”
小袁熙被吓得双肩一抖,陆北言也转过头。竟然是袁谭。他脸上挂着怒气冲冲的表情,快步走上前挡在了二人中间。
“阿熙,你没受伤吧?”对小袁熙说话时,袁谭的声音放得柔和了许多。他的弟弟摇摇头,但显然是被吓得一跳不敢说话。
得到弟弟的回应,袁谭又将目光转向了陆北言,他狠狠地丢过去一记眼刀,语气生硬:“奴婢就要有奴婢的样子,没有人教你不能乱碰主家吗?”
陆北言的拳头硬了,她想:谢谢你提醒我啊,还真没有呢,不仅没有,我还和你爹牵过手呢。
但她没有说话,她也不至于和一个小孩吵起来。于是她目送袁谭牵着弟弟离开,途中小袁熙还怯生生地回过头去看陆北言,她微笑着朝他挥挥手,做了个“听话”的口型。
看着小袁熙被牵走,陆北言还是有些舍不得,这孩子太乖了,模样可爱,小脸粉嘟嘟圆滚滚的,性子也温顺,是她喜欢的人类幼崽。
但是袁谭……呃,好凶,好像别人欠了他一百万似的。怎么这俩孩子差别这么大?陆北言对此百思不得其解。
这天傍晚,袁绍从外归家。他在庭院里遇见了好像心事重重的陆北言。
面对袁绍的关心,陆北言却也没明说,她不想因为自己导致袁绍对袁谭生出什么成见。她只是蔫蔫地嗫嚅着:“我好像,被人讨厌了。”
袁绍也没有对陆北言口中的“人”是谁刨根问底,他问:“北言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我不知道。”陆北言丧气地说,“不过我和他确实没见过几面,大概是我给他的第一印象就不好吧,所以他才会对我不太友好。”
夏天的火烧云衬得周遭的一切都是暖洋洋的,陆北言的脸颊微微飞着浅红。袁绍看着她,声音低沉:“有时候,被误解是无法避免的。”
“可是我不想被误解,我想解释清楚。”
“你有这样的想法很好,”袁绍点点头,“但是,如果对方一意孤行,依旧对你抱有成见,你也不必自责。《礼记》中说,‘好而知其恶,恶而知其美’,你不觉得这样的人才更值得你去结交吗?”
他的语气极其诚恳,陆北言听着,发出了长长一声“哦”。她说:“本初,你真的好人生导师啊。”
“人生……导师?”袁绍不明其意。
“嗯,就是说,你说的话很有道理,很能启发别人。”陆北言重重点头,“感觉你就是那种,无论进谏什么内容,都会被君主采纳的人。”
听完她的话,袁绍却忍俊不禁,他说:“那我如果并非忠良,岂不是天下人的灾难?”
“这倒是,”陆北言啧啧嘴,“那你就老实做个忠良吧!你相信我,你在未来绝对可以大展身手的。”
袁路和陆北言下了飞机,两个人并排走在一起,默默无话。
回到这座城市,袁路要继续在学校给学生们上课,他不知道陆北言住在哪里,平时会做些什么,但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去问——总觉得问太多的问题会让陆北言感到不适。
一直到机场的乘车点,陆北言才终于主动发出声音:
“那,我们一个月后见?”
袁路笑着点头:“嗯,一个月后见。”
接着,陆北言果决地转身向另一个方向走去,袁路一直站在原地,他望着陆北言的背影,想象着她经历的人生,心中似乎有千言万语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没关系。下次见面再好好聊聊吧。
他这样想着转头向机场出租车乘车点的方向走去。
坐在出租车上,袁路打开手机,他开始格外关注《遇梦记》相关的内容,而今天官方微博放出了一段关于司己的采访视频。
视频里,司己端正地坐在椅子上,认真聆听着记者的问题:
“请问司哥对原著的理解是怎样的呢?”
司己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他的态度沉稳冷静:“我很喜欢这个故事的男主角,其实一开始我和导演说的,我不想演男主,我想演他的下属。因为我觉得,故事里的男主角应该是个更有古代君子风范的人,他的魅力足够吸引大家去追随他。我觉得我应该是他的追随者中的其中之一。”
可能是没想到司己会这么认真,镜头外的采访记者干笑了两声:“看得出司哥对这个角色理解得很深啊。”
司己没有再回应,只是嗯了一声。
这段采访视频带上了一个司己遇梦记角色理解的话题,袁路看了眼评论区,都是粉丝在夸自己偶像认真敬业的内容。
不过,其中有一条评论引起了他的注意。
“看过原著的都知道袁绍的思召剑。‘丝召’合起来就是绍字。我们司哥的司己是艺名,他本名叫‘纪’,‘丝己’为纪,超有缘的好吗!”
这年头的粉丝在牵强附会这一点上可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袁路发出了无奈的苦笑,而后关闭了手机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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