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路和陆北言并排站在马路上,他们的对面是一片路途平坦的公园,今天天气阴沉,没有往日那般酷热,倒有不少家长带着孩子来这里玩耍。
陆北言叹气:“这里,原本是我的家。”
袁路啊了一声,他努力想象着这座公园被改造成居民楼的场景。
“虽然时代的大致走向没有变化,但这些‘小细节’却改变了。”陆北言安静地等待着红绿灯,她说她想过去看看,“郭图大概是觉得,我一定知道‘陆北言’现在身在何处,所以才让人跟着我,这样他就能提前下手。”
“但他们现在搬走了。”袁路补充。
“而且是搬去了另一座城市。”
绿灯亮起,陆北言迈着步子走在黑白相间的斑马线上,她总是踩在白线上,似乎是有意为之。袁路感觉她就像在演奏钢琴曲一样,只是没有人能听见她心中的琴声。
陆北言说:“你知道吗,16号是我的生日。”
袁路跟在她的后面:“那不是很快了吗?”
“对呀,很快啦。”陆北言转过身,开始面向袁路倒退着走路,“但这么久过去,我都快搞不清楚自己到底多少岁了。因为看不到尽头,所以生命也就显得尤其廉价。唉,所以是不是生日已经不重要了。”
她停下了脚步,正色道:“重要的是,我想起来自己是在生日那天穿越去了汉代。具体的细节我到现在都感觉很模糊,但我试过各种办法。诸如在生日那天跳楼,生日那天被车撞,生日那天跳河……不过不管怎么试,我都没办法再回去。看来想要回到那个时候,日期并不是最关键的要素。”
袁路微张着嘴,他惊讶地说:“你居然试过这么多死法。”
“但死不了啊。”陆北言哂笑着,“我不记得那时候在我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如果说是因为重大的变故导致穿越,那还有比生死更沉重的事吗?”
“那这场穿越未免过于残酷了。”
“如果不残酷的话,又凭什么是我呢?”
陆北言的声音似乎被蒙上了一层传说般缥缈的影子,她微微眯着眼睛,说不清表情在传达什么信息:“我也一直在想,为什么是我遇上这种事呢?在7月16日这天,我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为什么会选中我呢?”
袁路回答不了这个问题,这听起来就像神明开的一个玩笑,陆北言是被世界所作弄的对象。
“袁路,”陆北言又出声了,她抬起手,指向了前方,“你看他们。”
顺着她的指引,袁路抬眼望去,那并不是什么稀奇的风景,只是一对带着孩子的小夫妻,他们刚刚给孩子买了一个新玩具,彼此之间满是温情。
陆北言说:“看来这里修成公园也不错。”
她沉声道:“我并不认为一定要陆北言穿越回去,甚至我现在觉得,也许她不要穿越会更好。但郭图不能杀了她,至少在这个新的世界里,陆北言没有做错任何事。她不应该因为我的存在而去死,她的亲人朋友也不应该因为莫名其妙的理由陷入悲伤。”
她用的词汇是“她的亲人朋友”,在陆北言的眼中,这个世界的“陆北言”是另一个人——好孤单。袁路这样想到,他感受到了如同漫过头顶的潮水一般无可复加的孤单。
但就算如此,她也不希望任何人难过。
袁路的心中出现了莫名的念头,他觉得自己好像知道为什么袁绍会为眼前的女孩奋不顾身了。她就像寒天中温暖烛火的具象化,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一些,不过,袁绍靠得太近了,那些火也灼伤了他,但他甘之如饴。
陆北言的脸忽然钻进了袁路的视野里,她笑着问:“你在想什么呢?表情好严肃啊。”
袁路下意识后退了两步,他摇摇头:“就是些胡思乱想,走神而已。”
他的掩饰很蹩脚,但陆北言也没有追问,她只是意味深长地嗯了一声,仿佛已经看透了眼前的人。
袁路挠挠鼻子,他打算转移话题:“接下来怎么办?要抢先郭图一步找到陆北言吗?”
“用不着抢先,”陆北言突然狡黠一笑,“我从来没说过我找不到这个世界的‘我’了呀。我不是和你讲过,过去我出于私心,帮助了‘我’的长辈,让他们家庭宽裕了不少。直到现在我都与‘我家’保持着联系,当然,我现在的身份已经是‘我家恩人’的曾孙女了。”
袁路大惊:“既然你都知道,为什么不赶紧去找你……呃,找她?要告诉陆北言,她现在很危险啊!”
“我当然有所行动啊,但你也知道,郭图现在让人盯着我呢,恐怕稍微有点风吹草动,以他那种疯子一样的行事风格,我是没办法拦下他的。”陆北言耸耸肩,“所以我是悄悄地做事,现在看来连你都没有发觉,那还算成功吧。”
“你……做了什么?”
袁路不明所以地看着眼前人,他感觉自己现在就像一个傻子。
陆北言说:“我在二十年前捐助过一家福利院,还资助过几个孩子去读书。其中有两个男孩子,他们中途辍学觉得自己不是读书的料,他们向我道歉,说浪费了我的心意。于是我告诉他们,如果真的觉得羞愧,那以后在我需要的时候就听从我的安排吧。”
她朝袁路眨眨眼睛:“所以我现在让他们去保护陆北言,虽然不是读书的材料,但他们可是非常能打的哦。”
袁路嘴角抽搐:“我有种预感,你口中的‘他们’绝对不是什么普通身份。直说吧,又是谁的转世?”
“他们的前世是袁绍所信任的武将,和我的关系也很好哦……啊,不过现在在我眼里,他们只是两个很好弟弟。”陆北言做了个噤声的表情,“你会猜到的。”
叮。
电梯门打开了,那个人提着一袋水果从电梯厢里走了出来,在路过护士站的时候,一名小护士笑着向对方打招呼。
“呀,郭先生又来看香香了吗?”
郭图眯眼微笑,像只狐狸似的:“有段时间没来了。值班辛苦。”
小护士的脸微微一红,她显得很热情:“我来带你过去吧。”
“不用,”郭图回答得很果决,脚步也没有停下,“工作也不轻松,不用把精力花在我这里。我自己去就好。谢谢。”
他很客气,却又像一堵冷冰冰的墙,将人拒绝于千里之外。
当他走进香香的病房时,那个小女孩正在睡觉,几根发丝扫在她的脸上,郭图伸出手指,轻轻地将碎发拂开。
病房的窗帘被拉上了,小女孩的睡颜很安宁,光照不进来,郭图很享受这份昏暗的宁静。
他放下了手中的水果,双手重叠在膝盖上,他脸上的表情是旁人从未见过的温柔。
“小香,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他低声喃喃着,就算明知对方是听不见的。
“你哥哥说,你喜欢听戏,那你或许会对我的故事感兴趣。因为这个故事开始于很久很久之前。”
郭图低了低头,道:“小香,你知道袁绍,袁本初是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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