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杨氏去丰水村除了提到青姐的婚事,还说了要种地的事。所以,周方海吃过早饭就去了南河村。
南河村临水而建,一条小河从村旁逶迤而过。此时正值早饭时节,村里各家炊烟袅袅,不时响起几声吆喝声,想是家里的娃娃又在乱跑。
天边刚泛起青白,除了两个小的还在呼呼大睡,其他人都起来了,今日要种地,比不得寻常日子,还可偷懒一二。
周方海进院的时候,周大伯和周三叔早已收拾好,正坐在石桌旁喝水。农具早放到了车上,老黄牛在不紧不慢地嚼着几根稻草。
他先去和周老汉二人打了个招呼,出得门来,见周方生正斜倚着窗台,走过去想问问青姐的事。
“青姐正在屋里做活呢。没事,我看她挺想得开。照我说,这种混账玩意合该打一顿,再把亲一退就完了。还等啥等?”
周方生说完,把腿搭在凳子上,也不坐,那脚还一晃一晃的,惹得凳子嘎吱嘎吱只响。
不远处,周大伯闻声“哼”了一声,周方生顿时矮了半截身子,只嘴上还不饶人,继续叨咕着要揍人一顿。
他这性子,小时没少给他爹惹事。从他能跑会跳起,周大伯每隔上一段时间就得被人找,为的啥?这孩子实在是太能打架了,兼之胆子也大。有一回,邻村三四个半大小子一起找上他,他愣是不肯服软,最后被打得鼻子直淌血。当然,那几个小子也没落着好,也都挂了彩。
从那以后,他和那几个小子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从此倒有了交情。有什么事,招呼一声,俱都赶过来帮忙了。
不过,周方生自打成了亲,性子收敛了不少,尤其是有了娃,更是轻易不肯挥拳头。这回要不是自家妹子挨了欺负,他指定也不能这么说。
“爹,你咋又在这儿浑说?待会我娘听着了,又该数落你。”一个女娃娃从屋里跑出来,拽着周方生的袖子道。
女娃正是周方生的闺女——珍姐,今年三岁。
周方生一见闺女,登时忘了揍人,蹲下来,抱起闺女在手里掂了两把,觉着闺女好像又沉实了。
“珍姐,你可别冤枉爹,爹可啥也没说,不信问你二叔。”周方生说着,冲周方海眨眨眼睛。
“二叔,我爹说了没有?”她歪着头看向周方海。
周方海捏捏侄女的小胖脸,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你俩合起伙来骗人。”珍姐不干了,俩大人咋就那么好意思呢?往常二叔可不会顺着爹,指不定他爹许了二叔啥好处。
“哟,你倒啥都懂。珍姐,我咋觉得你又沉了,像个小猪猡。”不及珍姐反应,周方生自个先哈哈大笑起来。
小秦氏从屋里出来,一把拉过闺女,啐了他一口:“少在那儿胡说。小人家家的,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若是光吃不长肉,才真是要烦死。”
倒真是小人家家,刚被她爹说过是“猪猡”,转眼珍姐就又缠着她爹陪她玩。
周方生把闺女抱起来放在肩头坐好,拽起两只小手,原地转了几个圈。把珍姐喜得哈哈直乐,哪儿还记得埋怨她爹,只管催着她爹再多转几圈。
周方生稳住身子,苦笑道:“你就饶了爹吧,再转下去,咱俩都得摔个大马趴。到时你爷又得抽我屁股。来,爹扛你在院里跑几圈。可比转圈好玩多了。”
说完,也不待闺女说话,甩开腿就往门口冲。
男人们去了地里,院里一下安静下来,女人们正好坐下说说话。
“娘,青姐那事,您说该咋办?”说话的是秦氏,青姐的娘。
“能咋办?先等老三那头的消息吧。”杨氏手里拿着锥子,在头发里划了划,往鞋底子上使劲戳下去。
对面的秦氏和王氏也在纳鞋底子,庄户人家穿鞋费,春天还好,可以穿草鞋下地。赶收麦收稻收豆时,可是万万不敢穿草鞋的。若穿了草鞋,脚丫子都得给扎破了。婆媳三个,闲下来的时候就纳鞋底、做鞋。
秦氏听了,拿针的手顿了顿,叹一声,又接着穿线。她这几日也在发愁这事,自打这事闹出来,她好几宿都没睡好了。又不敢在闺女面前显出来,把她熬得,头发都白了几根。
王氏心里也急,若是拿住了证据,依她的脾气,早就骂上门去了。还管她名声不名声的,先出口恶气再说。
“对了,娘,那杜婆子也不知咋回事,早起我去倒灰的时候,正好碰见她了,一个劲地跟我打听方海家的事。娘,你说她是不是有啥盘算?”
听了王氏的话,杨氏哼了一声,把丁宁的事给说了,二人自是一番唏嘘。谁能想得到,丁大郎竟然会卖了妹子。庄户人家,虽说日子大多都不富裕,可也没谁想着靠卖女儿赚银子,又不是灾荒年月活不下去了。
杨氏又道:“杜婆子那人,你们还不知道吗?无利不起早,石头里都想给榨出点油花来,这回呀,准是看方海家离她那孙女近,想要寻点好处。不过,也不用担心。廖氏虽说是个万事不烦的性子,方海可不是。再说了,不是还有咱们吗?要是她敢朝方海那儿伸爪子,一准给她剁了喂猫去。”
末了,杨氏又骂道:“烂心烂肺的玩意儿,平日里算计村里人也就罢了,眼下连亲孙女的主意也要打。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吗?这一家子,就没个好的。”
秦氏和王氏点点头,深表赞同。
青姐立在后窗根,把屋里这番话听了个全乎。她静默片刻,牵起珍姐的手就往前院走。
“大姑,奶说的啥事?”珍姐嘴里吃着糕,渣子还挂在嘴角,口里的东西还没咽下去就紧着问道。
“没啥事。一会咱玩线绳吧,姑给你撑着绳。”
小人儿黑眼珠子转了转,她还从没玩过线绳,只见别人玩过。若是她学会了,是不是就可以上村里显摆显摆了?遂咧嘴笑着点点头。
“姑,是不有人欺负你?你告诉我爹,让他把那人揍一顿给你出气。”
珍姐拆着线绳,忽的来了一句,险些没吓到青姐。又是哪个嘴上没门的在孩子跟前乱说话,忙问是从哪儿听的,小人儿摇摇头,拿手点了自己道:“我猜的。要不是你受欺负了,我奶为啥哭呢?指定不能是我爹他们,要不然我爹早打上门去了。”
青姐这才把心放回肚子里,只要不是有人乱说话就成。
吃过晚饭,周方海找到周老汉,说自家想了个主意,想问问二老的意思。
听了周方海的话,周老汉和杨氏互看一眼,都觉这法子有点不太地道。但这事郭家本就有错在先,既如此,那就你做初一我做十五,不管啥后果,都得他们自个担着。
“方海,你先家去吧。这事等我们商量商量。若是定下来,再给你捎信。”周老汉道。
临睡前,周老汉问了一嘴:“老二最近还没写信回来?”
杨氏摇摇头,老二自打年前写了一回信,这都快俩月了,还一点消息都没有。虽说心里也气,可这连个消息都没有,着实也让人担心。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