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方海那日从南河村带回来两袋子曲鳝土,都给她送了来,加上她从河边树林子里挖的腐叶土,都被她撒到地上,用锹铲散了和到一起,细细掺匀了,才铲到筐子里,挑到地里,一点点拌进土里。
这点活计若交给个男子,自是用不上多少功夫,但丁宁的身体刚刚将养起来,力气不足,所以她足足忙了一下午,往往是干一会,就得歇上一气。
于婆子看在眼里,觉得有些心疼,见她舀水要洗手,跟在一旁念叨:“别人都是想法子不干农活,你可倒好,巴巴地自个往地里跑。幸亏家里的田都赁出去了,若不然,你是不是还想自个下地种田去?”
丁宁苦笑一声:“那怎么办呢?一个人住着,总得寻个事做。您老不知道,我可是想靠着这菜挣银子呢。”
于婆子一听就拍了大腿:“你原是做这个打算的。这可要不得。再过一月,这村里菜多的人家,几乎都得去镇上卖菜去。几个月下来也就得个二三百文,还得饶上个人搭功夫,不划算。”
又拉了丁宁的手劝道:“宁姐,你就听阿婆一句劝,把那种菜的主意打消了吧。我瞧你针线活极好,不然绣个什么往绣铺送送?”
丁宁回手握住于婆子的手,搀着人坐下:“我惯常也就绣个荷包、香囊,绣得再好,也卖不上价。若想绣个大件,先不说人家收不收的,就是我自己都没绣过,又怎敢轻易动手?若说靠这种菜赚钱,其实我心里也没底,只不过您也知道,我家也是乡下待过好些年,后来去了镇上,小院里也种菜。”
她顿了顿,又道:“也是赶巧了,我每回往绣铺子里送绣活的时候,就去附近的书铺子里转转。那里就有种地种菜的书,我看了几回,也记得个大半。有些东西虽记不太真切,但人家书里说的种地种菜,最重要的就是这土和肥。所以,我就寻摸着先把这土给好好侍弄侍弄。”
于婆子瞧出丁宁必是下定了决心,想再劝几句,又找不到甚话可说,一时又想到丁宁很会做饭食,就劝她不如摆个摊子做吃食。
丁宁摇摇头:“阿婆,您看那镇上摆摊的,可有一人做活的?是不都得两人?若只得我一人,想必只能赶着做饭,碗筷就无人洗刷了。若因此被那耍滑的趁机吃个白食,我这一天功夫就白费了。”
于婆子一想也是这个理,待要再劝,这回却发现是真的无话可说了。她张张口,叹口气:我是个命不好的,没想来个姑娘,也是命不好,许是家里的风水不好?若不然改日去烧个香?
丁宁见于婆子有些怏怏不快,安慰道:“阿婆莫急,种菜这事本不是个急事,那菜一时半会也长不起来。我前几日托周方海采药时给带些木耳回来,打算家里试试栽木耳。若能成,应比种菜要快些。且我还打算……”
话音未落,大门被推开了,周方海拖着根木头进了院。
丁宁赶紧迎上前,接过木头,轻轻放在筐子里。
素姐见了,嚷着要来看,又嫌从门外绕远些,手搭到墙上,腿一抬,直接就跳了过来。
周方海一见,先就黑了脸,好歹也是七八岁的姑娘了,怎么像个上蹿下跳的猴子般?
待瞧见素姐扎着手竟是要去碰那木头,他直接上前,伸手一捞,把素姐捞起来,拦到身后:“人家那是有用的,可容不得你这样胡闹。若是给碰坏了,你哥还得再给寻一根。你当我从山上拖根木头回来,容易吗?”
素姐嘟起嘴儿,斜一眼周方海:“哥你净拿话诳我,这就是根干木头,能干啥?”
“我骗你?你看。”
素姐扭头一瞧,丁宁拿了酒擦手,还戴上副手套,面前还摆着几个罐子。她顿时兴头上来,也顾不得和她哥歪缠,转过身站在于婆子边上盯着瞧。
丁宁先是把刀放在火上燎一燎,待刀子冷却,小心翼翼地去掉树皮,又在木头上四下看看,对比一下上头的木耳大小,最终确定了菌丝的位置,就在木头上切下一丁点木块。
丁宁拿着小木块,虽比米饭粒大不了多少,可她掂着却万分小心。在她眼里,这哪是木头,这可是她的摇钱树,还是碰一碰,就能自己撒钱那种,简直恨不得打板给供起来。
她拿起一小团棉花,蘸一点白酒,把木块到处都给擦擦。消过毒的镊子夹起木块,一点点放到小罐子里,再用棉团塞紧罐口。小罐子是放在一个长条木盒里的,因为要用斜面培养,所以小罐子是略倾斜着的。
为防止罐子跌落,上头还用绳子绑得牢牢的,甚至盒子里还塞了几把草,防止罐子受外力乱滚。
为稳妥起见,丁宁这回只弄了五个罐子,剩下的干木头放到草棚子里。那里通风好,且春日温暖,适宜菌丝生长。
有好几回,素姐都忍不住想开口问,可瞧着她哥和于阿婆都静静看着,谁也不说话,遂瘪瘪嘴,瞪大眼睛仔细瞧。
等终于看见丁宁收起东西,把手套摘下来,她终于忍不住了:“丁姐姐,你这是在做啥?那个东西放罐子里是要像生豆芽一样也长东西出来吗?”
“对呀,把它放到里头就会长根,就像豆芽生根一样。有了根它才会长大。”
“可它在山上长得好好的,干嘛要给砍下来?让它自个就那么长着不好吗?”
“因为我想让它在家里长,这样就能多长点。在山上啊,那得去山上采。若家里也能长,不就能在家里采了吗?”
素姐想一想菜地里的菜,恍然大悟:“姐姐,你这就是种菜嘛。只不过这菜不是长在土里,是长在木头上的。”
丁宁想一想,倒也是,回头栽木耳时倒也确实还得用上木头,点点头,刮刮素姐的鼻尖:“你可真聪明,怎么什么事都瞒不过你呢?”
周方海在一旁听得牙直酸,这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吗?
素姐倒绷了脸:“倒也不能这么说。”可那弯弯的眼睛和嘴巴,可不是这样想的。
丁宁瞧了心生欢喜,一把搂过来:“姐姐待会做葱花饼子,干脆你就在这儿吃得了。”
素姐忙把头转过去,直看她哥。
周方海只觉脸上臊得慌,这几天她都在于家吃了几回饭了?现在还想赖在这儿不走,上前就想把人拉过来。
丁宁伸手拦住了:“不过是块饼子,她一个小孩子能吃多少?回头我多烙上半张一张的,再给廖婶送去。你也别推辞,今儿这木头可多亏了你。要不我还得自己去山上拖。”
她说的葱花饼实际上是两掺面的,一半苞米面一半白面,面团早放在盆里发好了。
揪起面团放在菜板上排气,接着擀成一个大片,洒上油,再撒上一层苞米面和盐,沿一头卷起来,分成三个大剂子。
将剂子两头捏紧收口,立起来按扁,擀成薄饼,放到锅上蒸。
待饼熟,另起一个油锅,再把饼子放在锅里煎至两面焦黄。
趁热咬上一口,表皮酥脆,内里绵软,配上一碗热汤,吃完浑身舒坦得简直毛孔都能打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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