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马车在甜水儿胡同口子上停住,车夫跳下车,殷勤的掀起帘幕。

    “姑娘,到了。”

    温婉从马车上跳了下来,耳边就响起了热情的招呼之声:“温姑娘,回来啦?”

    转头看过去,就见李峁坐在铁口神算那块招牌下,笑嘻嘻的看着她。

    “温姑娘,今日可是赚得盆满钵满?”

    温婉笑着看了他一眼:“怎么,又看出我的额头有紫气?”

    李峁朝她点点头:“温姑娘聪明绝顶。”

    “哟,你这么夸奖我,是有求于我吧?”温婉有些疑惑:“最近你好像有些不对啊。”

    李峁收住笑,一本正经道:“温姑娘,我可不是什么有求于你,是看面相发现你真的是印堂发紫,肯定会大富大贵的。”

    “多谢贵言。”温婉莞尔一笑:“我不求大富大贵,小富即安便可。”

    李峁连连摆手:“小富即安?凭你家的条件,现在已经是小富了。”

    他瞥了一眼温家的大门,压低了声音:“温姑娘,我方才见着陆玉根在你家门口探头探脑,或许是来找你的。”

    陆玉根找她?

    温婉心头顿时腾腾的升起了一把火。

    还银子的协议签了也有一段时间了,可就是不见他有半分行动。

    “崔老爹,崔姑娘,你们跟我来。”

    温婉招呼了一声跟在身后的父女两人,大步流星朝家门口走了过去。

    陆玉根此时并没有在温家门口,温婉瞥了一眼不远处的陆家,大门紧闭。

    “娘,我回来了。”

    温婉走进院子,就见着温大婶子和老吴夫妻俩在准备晚餐,赶紧走上去向温大婶子报告劳动成果:“今日我挣了好几十两银子呐。”

    温大婶子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婉婉,你说啥?好几十两银子?不是收十两银子的跟妆吗,这几十两银子又是从何而来?”

    女儿出去一趟便能挣几十两银子,这一年下来……温大婶子忽然觉得脑袋有些发晕。

    “我卖了些脂粉给李大小姐,还答应教她的丫鬟学梳妆。”温婉笑眯眯的拿出了小荷包给温大婶子看:“娘,你瞧瞧,货真价实的银锭子。”

    温大婶子眼里泛出了泪光,她一把攥住温婉的手,连连点头说出了一个“好”字,便再也说不出话来。

    “娘,今日我去东大街逛,见着有人欺负这位老爹和姑娘,后来五城兵马司的人过来把那个恶霸带走了,老爹和姑娘没地方去,说想到咱们家寄住几日。”

    温大婶子转过身来看到站在门口的崔家父女,连忙让老吴婆娘招呼他们进来:“快些进来罢,莫要讲客气。吴家嫂子,多煮点饭菜啊。”

    崔家父女见着温大婶子这般热情,提着的心这才放下,两人眼中带泪,千恩万谢以后跟着温婉进了后院。

    温婉安排崔姑娘和小板栗住一间房,让崔老爹在隔壁房间住下。小板栗见着来了年龄相仿的姑娘,高兴得不行,拉着翠姑娘的手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你们为什么要到京城来告状啊?”

    安顿好了以后,众人坐在厅屋里歇息,温大婶子询问起了崔家父女来京城告状的事情:“难道你们那里的县令还不能帮你们洗刷冤屈吗?”

    崔老爹摇了摇头,长叹一声,眼中闪过愤怒之色。

    “我爹就是县令。”

    崔姑娘难堪的咬了咬嘴唇,看了一眼父亲,见他很木然的坐在那里,一言不发,脸上闪过一丝痛苦的表情,沉默了片刻,还是将整件事情说了出来。

    崔老爹原名崔铁牛,自幼家寒,全是在放牛之时站在私之外偷听了一些功课,到了十四岁上头,在县城里找了个伙计的活儿,掌柜的见他机灵,便教他记账算数,存了个收徒的心思。认识的字多了些,崔铁牛便更想念书了,接手做了几年掌柜攒了些银子后,便去了当地一家有名的书院。

    科举不易,书院里不少四五十岁还在念书的,故此他三十岁去念书也没有被人耻笑。书院里的夫子嫌崔铁牛这个名字太土气,赐了一个姓名为崔远山。

    因着家中贫穷又一直怀了想念书的缘故,崔远山攒着银子没敢成亲,直到进了书院以后,书院的黄夫子见他发奋努力,便将自己女儿嫁了他,谁知崔夫人命苦,还没来得及享福,就在翌年生女儿崔莹的时候难产死了。

    遭遇丧妻之痛后,崔远山便没有再娶,心无旁骛的念书。虽说基他础差了些,可抵不住他头悬梁锥刺股的发愤图强,最后中了庚申年进士,吏部把他分去了庆元县做县令。

    才去了一年,崔远山便发现了庆元县的粮仓很有问题,账本上的数字和粮仓根本对不上号,他开始暗中调查这件事情的时候,县里又出了一桩轰动一时的拐卖案。这桩案子牵扯极大,拐卖的女子不止一两个,竟是达到了十几个之多,崔远山看到那些被拐女子与自家女儿崔莹年龄相仿,却遭遇各种折磨,心里头便憋着一把无名火,想要将这背后的黑手给揪出来。

    然而这两幢案子委实是错综复杂,崔远山花了许多功夫,才扒拉出几根线索。就在他准备要顺藤摸瓜下去的时候,忽然有无名人士送来了一封信,说有人向吏部举报了崔远山,说他贪墨官粮,让他做好连夜逃跑的准备。

    “我父亲清清白白,自然不肯走,”崔莹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委委屈屈道:“可是没多久真就有人带了吏部的任免令过来,把庆元县的县令之印收走,把我父亲投入了监牢。”

    众人听她这般说,个个都张大了嘴,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竟然还有这样的事情!县令正在调查官粮失窃之事,居然就被人诬陷入狱了?

    大家看了看崔远山,见他容颜憔悴满脸风霜,不由得为他叹息:“老爹,贪墨官粮可是大罪,如何就被放出来了呢?”

    崔远山低着头,闭嘴不语。

    崔莹咬了咬牙,低声道:“我父亲是逃出来的。”

    温婉的心猛的跳了一拍。

    逃出来的?

    ……那也就是说崔远山目前身份是逃犯,而崔莹选择了相信他们,并未向他们隐瞒。

    “温姑娘,你是个好人,我们也不想欺骗你,实话实说。”崔莹擦了擦眼泪,把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告诉了温婉。

    崔远山到庆元县虽说只有一年,可是体恤百姓,对下属也格外宽厚。有个狱卒的老母重病可因为家中没有银子送医,崔远山便从自己的俸禄里拿出银子给他解了这燃眉之急,狱卒对这份恩情铭记于心。

    说来也巧,崔远山关在大牢之时,有人找到这个狱卒让他向崔远山下黑手,为了保护崔远山,这个狱卒一口应承下来,借着这个机会把崔远山从大牢里救了出来。

    狱卒将送过来的毒药换成了令人昏死之药,等崔远山失去知觉就赶紧去报告新县令。本来便是有人存心让崔远山死,故此验尸的过程也比较潦草,仵作只是走个过场,甚至都没有搭脉,只是见着面色死白,没了气息便呈报上去说犯人已死。

    新县令长叹了一口气:“崔远山虽说畏罪自杀,可毕竟也是读书人出身,是天子门生,看在同是读书人的份上,就不再多做追究,让他的家人给他来收尸罢。”

    崔莹让家仆赶了马车去衙门将崔远山尸身领回,说是要将崔远山拉回老家安葬。出了城以后灌了解药汤,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崔远山便慢慢醒转。

    崔莹之意是要带着老父去一个无人认识的地方隐姓埋名过下半辈子,可是崔远山是个固执之人,他觉得自己不能平白无故受冤屈,庆元县那些被拐女子的案件必须要找出真凶,官府的粮食也不能被硕鼠们偷吃,故此他坚持要来京城告状。

    来京城的路上颇不平静,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有人起意,马车翻车,赶车的家仆从车上摔下来,脑袋撞到路边的石头上,当场就咽气了。崔远山父女两人也摔了个七荤八素,好在伤势不算太重,在一个农户家里休养了几日以后便继续上路。

    “我们父女都不会赶车,就把马车送给了照看我们的那个农户,请他帮我们安葬了钱老伯。”崔莹哽咽出声:“后来我们都是一路躲躲闪闪的赶路,可是才到京城就遇到了这个高二爷,若不是温姑娘出手相救,我们父女俩此刻不是被捉去高府就是在大牢里了。”

    “婉婉,你……”

    温大婶子疑惑的看着温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女儿还能出手救人了?

    温婉赶紧摆手:“娘,我只是出去说了两句公道话,真正救人的是秦国公府的长公子,人家有权有势,走出来才说了两句话,五城兵马司就赶紧把那个姓高的逮住了。”

    温大婶子拉着温婉的手上下打量了一番,不住叮嘱:“婉婉,有什么事情你可别强出头,你可要平平安安的。”温婉点了点头,冲着崔远山和崔莹笑了笑:“两位,这些话以后别再与旁人说了,毕竟你们目前的身份还是逃犯,若是有人知道了去举报,我和我娘都是平头百姓,没办法能保住你们。”

    崔莹应了一声,低低道:“温姑娘,你是我们父女的大恩人,我没存想隐瞒之心。”

    “我知道……”

    话还没说完,就听外头吴婶儿在大声吆喝:“姑娘,姑娘,有人给你送东西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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