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谦追出来,见周玉川已走到走廊另一头。
逃得倒挺快。
“我不认识那个何艺祯,我们连面都没见过。”
周玉川已按下电梯,身后传来一个低低软软的声音。
她呼吸一滞,下意识又按了一下。好像这样电梯能来得快一点。
谢谦接着说:“我最近交往的有艺术系的ca,法律系的雯雯,还有q大的楠楠,但我跟那个姓何的,真没任何关系。”
眼前纤细的背影,还是没有反应。
谢谦索性用力拉住她的手臂,向前一推,将她抵在墙上。
“好学生很没礼貌。”他懒散低沉地说。
支撑在墙上的大手,骨节分明,青筋显露。
“你干嘛!”周玉川花容失色,压低声音,“我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你不用向我解释。”
这里可是行政楼,到处都有摄像头。
“还有,你真是太渣了!”周玉川嫌弃地说。
谢谦的嘴角微微勾起,他处在背光面,面部表情晦暗不明,只有双眸锃亮。
“那你刚才慌什么,是第一次见家长紧张吗?”
电梯不适时宜地叮了一声,电梯门缓缓打开。
周玉川没好气地推开他:“我有急事,张主任还在等我。”
她走进电梯。谢谦站在电梯外,因专注而狭长的眼睛,直直盯着她,直到电梯门无声闭合。
结束后,校长一直将谢家三人送上车,才离开。
车子驶出j大不远,谢崇敬便换了一辆车。
他下车的时候,林辉早已在路边等候。待谢崇敬坐定后,林辉向驾驶员挥手示意,车门缓缓合上。
林辉斯文儒雅,说话做事滴水不漏。
他转身向刘晓菲和谢谦告别:“董事长难得来杭州,晚上约了战友,说好都不带家属。我们先走一步。”
刘晓菲和谢谦同时沉默,看着谢善德的车很快消失在黑夜中。
各怀心事。
几分钟后,刘晓菲开口:“你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来杭州吗?”她自小含着金汤匙出生,目中无人、居高临下惯了,很少这样瓮声瓮气。
大概是一物降一物。
她自问自答:“那天,听说何董对你非常满意,你父亲立刻就赶过来了。”
刘晓菲抚摸无名指上的戒指:“谢谦,何盛这条线,你可得抓牢了。这是你赢回你父亲的关键。”
谢谦双手架在后脑勺上,懒散地指出:“他女儿,什么时候成我未婚妻了?”
“你父亲昨天来的,已经和何盛谈过了,你跟何艺祯马上就会见面。”
谢谦闭上眼睛,强忍住烦躁。换句话说,家里已经定了,不需要他选择。
随即,刘晓菲补充道:“我也是才知道的。”
谢谦长舒一口气,睁开眼,目光凌厉:“爸不喜欢我,就算我帮他争取来虹盛集团,在他眼里,我依然是个无所事事、不成气候的败家子。既然如此,我想,还不如做些什么,去改变他。”
刘晓菲原本阴沉着脸,反倒笑了起来:“你改变他?真可笑。”
她好言规劝道:“你现在全力准备和艺祯的见面。这个女孩我打听过,温柔贤淑,善解人意,肯定是最适合你的。”
谢谦不耐烦地打断她:“妈!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我不想跟你一样,成为家族联姻的牺牲品。还有,男人不喜欢主动投怀送抱的女人,这身衣服不适合你。”
“你——”
“停车!”谢谦抬高声音。
杭州水乡地貌,j大动工时,顺势凿出一条人工湖。又沿湖分层种植芦苇、芒草等沼生植物,沿着湖水的方向顺势缓缓延伸,自然与人工之美互相结合,相得益彰。
湖边,博艺楼。
周玉川把自己关在琴房里练小提琴。
弦声时而尖锐仿佛刺穿黑夜,时而低回宛如锯开血肉。
一曲终了,内心还是烦躁。
奇怪,从小到大行事素来果断,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从来不会犹豫不决。那个谢谦,狂妄自大,人品又差,怎么可能会喜欢他。
那为什么还会情不自禁地想起他,听到他盘点女朋友时不自觉气他……
背后传来一阵鼓掌声。
“好听,就是有点哀伤。”
周玉川回头一看,大喊不妙。又是他,真是阴魂不散。
谢谦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周玉川态度冷淡地说:“这本来就是首伤感的曲子。”
“巧了,我也知道一首伤感的曲子,弹给你听。”
“那更巧了,我刚练完,琴房还是留给你吧。”说完,她开始收拾小提琴。
“我现在真的很烦,陪我一会儿嘛,听完再走。”谢谦拦住周玉川的去路。
他头低低,瞳仁清晰,一般无辜一半哀求。表情太不让人省心。
周玉川长探一口气,放下小提琴。
谢谦径直走向钢琴,摆好姿势。
只见黑白键交错,行云流水的音符从他指尖倾泻而下。
周玉川闭上眼睛。
在最后一个音符的余音中,传来谢谦的声音:“我五岁学琴,在我十二岁那年才知道,原来钢琴老师和我爸,有一个小我四岁的儿子。”
周玉川睁开眼。谢谦脊梁笔直,侧脸轮廓立体,无处不散发着贵族气质。
他平静地说:“媒体都是骗人的,我爸妈早就没感情了。我妈知道私生子的事后,闹得鱼死网破。而我爸……”
回忆倒退。眼前出现一个高大的身影,那个他曾经视为偶像的男人,指着他说:“还好有了寅寅。要是将来你继承,谢氏集团就完了。”
谢谦依然保持着演奏姿势。修长的手臂向黑白琴键伸展,好像一直在发抖,非常轻微细小的弧度,在强弩之末摇摇欲坠。
保持这个姿势一定很累吧。周玉川将他的手放下搭在腿上。
肌肉线条完美的手臂,举起来时毫无气力。
谢谦突然大声说:“周玉川你知道吗,每次看到他们在外人面前惺惺作态,我都觉得特别恶心。在这样的家庭长大,我也变得自暴自弃。我根本就不用读书,就算我爸一分也不给我,我妈家的钱够我用一辈子了。女人也不过是消遣,只要我有钱。”
周玉川安静地倾听。琴房里特殊的隔音材料,让四周静的可怕。
难怪他说他厌恶人类,说他们虚伪。
周玉川缓缓道来:“我刚才弹的曲子叫《流浪者之歌》。说得是吉普赛人,他们四处漂泊,甚至被驱赶,但他们很乐观,经常载歌载舞,给下一代送去快乐和希望。”
说着,周玉川温柔地笑起来,眼神晶亮:“成年人的世界,哪有那么容易。曾经那个十二岁的小男孩,或许很孤独很无助,但好在他已经长大了,变得很帅很有力量。所以,就像那天说的那样,去改变你父亲吧。”
谢谦越说越气,正想将“不可能”三个字愤怒喊出。
“就算是为了你的母亲。”周玉川温柔又坚定地说。
谢谦瞳孔收缩。陡然想清楚一件事,母亲,才是这场战争里受伤最重的人。
他神情恍惚,眼神有些湿意。慢慢的,飘远的思绪回落,再看向周玉川,她平静如水的脸上,每一个神情变化真挚温柔。
谢谦目光幽深,长久的凝视让周玉川感到不自在,她吸着下唇:“我只是随便说说,要是哪句说错了,你别在意。”
清纯可爱,谢谦不禁心头一动。
这时,走廊上传来管理员的声音:“琴房里还有人吗?”
周玉川正要答应,被谢谦捂住嘴。
他轻声说:“等他走了我们再出去,不然我们的关系就被人知道了。”
“我再说一次,我们没任何关系。”周玉川嘟囔道。
管理员的声音渐行渐远,周玉川去开门,转动把手反复尝试,发现门已经从外面上锁。
谢谦挑了挑眉,酷酷地将手放进口袋:“看来我们要在这里过夜了。”
周玉川看到谢谦一副顽固浪荡的样子,突然气不打一处来。
还是心太软,刚才看他卑微失落的样子,好言劝解。倒头来,还是落井下石的渣男!
她淡定地去拿手机。
谢谦一愣:“你干嘛?”
“打电话求救啊。”
“那人家就知道我们的关系了。”
周玉川瞪了谢谦一眼:“知道就知道。总比关在这里要好。”
“等等——”
就在这时,手机自动关机的提示音响起,紧接着变为黑屏。
周玉川呆呆地看着手机。糟糕,她习惯演奏的时候开着摄像,以便复盘调整。刚才一直忘了关,电用完了。
“你的手机,给我。”周玉川不爽地说。
“我手机在车里,没带身上。”
“不可能。”周玉川伸手就要去摸谢谦的裤子口袋。
谢谦一脸坏笑,看着她的动作说:“你想对我做什么?”
周玉川的手悬在半空中:“我……你真没带?”
“我来的时候心很烦,手机落车里了。”谢谦一本正经地解释。
周玉川气得不想理他,将大门拍得噼啪作响,震得耳膜生疼。
“有人吗?我们被关在里面了,外面有人吗?”
一会儿便筋疲力尽,门外却一点响动也没有。
她蹲在角落里闷闷不乐。
而谢谦全程像个无关的人,笑着走过来:“你别生气了,你生气门也不会自己打开啊。”
周玉川毫不客气道:“你离我远一点。”
谢谦想了想,大步流星地走到房间另一边,潇洒地坐下。
“既然我们要在这里相处一个晚上。有一件事,我要跟你说一下。你知道幽闭恐惧症吗?”
周玉川闷闷地背向他,谁知道他又要搞什么幺蛾子。她没有回答。
“如果我在一个密闭的空间里待太久,身边又没有人陪着,我可能会发病。”
谢谦语气虚弱,周玉川半信半疑地说:“幽闭恐惧症好像不是这样的吧……”
他认真地解释:“每个人病症不一样。医生说,可能是因为受到原生家庭的创伤。如果我发病的话,你看能不能帮我人工呼吸?”他瞥了周玉川一眼,“要是你不愿意,就帮我掐一下人中吧。”
“别说了,你过来吧。坐近点就没事了吧。”看着谢谦絮絮叨叨的,周玉川虽不知真假,但面对别人的求助,她本就无法拒绝。
谢谦插着口袋得意地走过来。周玉川一看就来气,都这个时候了还耍酷。
两人贴着墙角线,像是两个受罚的小学生,紧挨着坐成一排。
蚊虫绕着橘黄灯光飞了一圈又一圈,没人知道它在追逐什么。
周玉川悄无声息地往一边挪了挪。
谢谦敏锐察觉,一撩眼皮:“那么反感和我在一起?”
周玉川嘀咕道:“没错,遇到你就没好事。”
反复思量后,周玉川转向他,动作幅度巨大带起一阵风:“谢谦,你不要再盯着我了。你条件这么好,周围美女如云,你不缺我一个的。再不行,我也可以为你牵线搭桥,我可是学生会主席,哪里的女生漂亮乖巧我最清楚了。如果是你的求胜欲在作怪,那我坦白,我确实对你心动过,我也想象过我们在一起,我肯定很快就被你甩了。要不,就当作你已经追到我了,然后把我甩了?我没关系的。”
周玉川一股脑说完,空气久久静默。
周玉川担心语气说重了,刺伤这位娇生惯养的少爷的心。她侧头看了看。
谢谦竟然笑起来,少年的笑容有着极强的感染力,可以让人无视他的所有品行:“你确定,刚才不是在对我告白?”
……会错意了吧。
“你刚刚说,你对我心动过。”一词一句,声音很低很轻,“而且,你还畅想我们在一起后的生活。”
周玉川表情尴尬,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有一点我要纠正,既然你这么认真地畅想,你凭什么觉得我们不会长久?”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