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周玉川扛着一个硕大的箱子来到医院。
上回看到冯律师送来那几个昂贵的袋子,她就淘来了这样东西,寻思着价格比不过冯律师,体积上怎么也要扳回一局。
奶奶挤出额头上的川字纹:“这是什么。”
“恒温泡脚桶,天很快就凉下来,到时可以用上了。”看望奶奶,周玉川难得穿了一身奶白色的连衣纱裙,短袖露肩,时下的流行款式。
周玉川来的时候,护士长正坐在病床上喋喋不休。
护士长惊呼:“大功率电器病房里不能用,就跟你们宿舍一样啊。”
奶奶也笑道:“你做事一贯小心,什么时候这么大意了。”
周玉川挠了挠头,尴尬地笑笑。
也就是最近,遇到谢谦后,不再淡定了。
护士长走后,周玉川向奶奶打听:“护士长跟你聊什么啊,感觉神神秘秘的。”
“她儿子到了叛逆期,管不住。”奶奶慈眉善目,不笑的时候也是一脸慈祥。
“有没有打扰你休息?”
奶奶抓起她的手,放在腿上,说:“怎么会。有人愿意听我老太婆说话,我还开心呢。”
周玉川看着奶奶,百千阅历、无数沉浮在她的脸上沉淀,豁达淡泊的双眸透着明亮光芒。
要多少遗憾、错过,才能修炼如此。周玉川心想。
公交车摇摇晃晃在校门前停下。周玉川噔噔噔下了公交,朝j大飞奔而去。
离开医院晚了,眼看要迟到。
下课时间,校园主路上都是三三两两的学生。
周玉川跑得气喘,耳边风声呼啸而过,脚下仍没有放慢速度。
转角处,正对面走来一个人,两人擦肩而过的一瞬间,一阵风带起青草香味。
树影摇动,斑驳烂漫。
她回眸,正撞上同样回首的谢谦。他左肩上挂着书包,一只手搭在肩带上,另一只手慵懒地插在裤袋里。不经打理的刘海,迎风飘扬。
枝叶摇动,少年的侧脸在斑驳树影中,熠熠生辉。
四目相对,彼此落进对方的目光。
良久,周玉川微微颔首,美目流转,身体前倾表示要赶去上课。
谢谦身姿挺拔,唇角上扬,似在说,快去。
“谢谦,我正要找你。”一个戴黑框眼镜的男生在马路对面喊。黑框男生一双眯缝眼,相貌中等,但一双腿颀长。
“龙井山,赛车,去不去?”黑框几步越过马路,来到谢谦面前。
两人,四条长腿,鹤立。引得路过学生频频回头。
谢谦听上去兴致盎然:“走。”
周玉川原本已经离去,听见他们的话,又停下脚步。
黑框男生,是成都某家化工企业的小少爷,一个低调的富二代。
龙井山,赛车。
周玉川双眸笼上担忧。
周玉川踩着上课铃声走进教室。王悠然占位,向来离出口越近越好。
她悄无声息落座。
财政学课的邵老师刚毕业不久,一张圆脸亲和力十足,或许是对当代大学生的体恤,给分大方,选他课的同学爆满。
“咦,今天怎么有一个空位,你们看看,不用点名就知道有一人旷课。”他的声音活泼,引得大家会心大笑。
只见空位旁的同学小声打电话:“快啊,你没来被发现了。”
课程在邵老师幽默的调侃中开始,连王悠然都听得津津有味。
周玉川眉头紧锁,心不在焉地拿笔在书本上涂写。
龙井山赛车。。
“都说市场是一双看不见的手,假如市场失灵……”
失灵?周玉川一个激灵,瞪大眼睛看向邵老师。
邵老师敏锐觉察到一位漂亮女学生的目光,他做了请的姿势。
“看来这位同学很有感触,请你来说一说,可能导致市场失灵的原因吧。”
周玉川茫然地站起来。
哦,是市场失灵。
“是女神啊。”
“邵老师怎么突然点到她啊。”
“有没有觉得,邵老师和女神挺有cp感的。”
课堂里出现一阵讨论声。声音不大,邵老师耳尖一闪。
指着其中一个同学,又大又圆的眼睛微瞪:“别乱说哦,我有女朋友的。”
“啊,邵老师有女朋友了!”
“天呐,别说出来啊,我一直萌他和网球张老师呢。”
话题中心瞬间转移。
此时,手机弹窗出来一条信息。
【龙井山发生车祸。道路被封,情况不明。请车辆绕行。】
周玉川往下一拉,没有其他信息。
她心一慌。带上手机,鬼使神差地走出教室。
邵老师稳住学生,课堂再次恢复安静。向周玉川方向看去。
人呢?
校园里,满目苍翠,绿意氤氲。
一道白色的身影穿过,跳上校门口停留的出租车。
“去龙井山。”周玉川说。
司机看出她的着急,猛踩油门。
周玉川平复呼吸,拨下手机。
传来的却是没有感情的“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谢谦,接电话啊。
出租车同天空一个色调,沿山势蜿蜒而上,融入纯净的蓝色。
周玉川紧紧握着手机,直到手指泛青。
一路风光秀美。
她眼神朝向车窗,思绪飘荡。
三年前的某一天,天气闷热。高山密林,一辆轿车沿盘山公路稳稳而上,在过弯道时,车体晃荡,冲出防护栏。
心脏猛地漏跳一拍。她收起思绪。
无边无际地不安。
“美女,前面不动了。好像是出了车祸,道路被封了。”司机探出头张望。
“就在这里下车。”
周玉川一路狂奔。那明媚张扬的笑容,慵懒散漫的身影,弹钢琴时忧郁的侧脸,冷白月光下伤痕累累的后背,在身畔陪她一路向前。
不知过了多久,周玉川脚步越来越慢,最后,她俯下身大口喘气。
到底是怎么了,就因为他的一句话,着了魔、中了蛊一样跟到这里来。
但内心又在隐隐地较劲,不看见他,不甘心。
远处,尖利的马达声传来。她抬头望去,几辆颜色酷炫的跑车,在阳光下反射着金色光芒。
她走上前。几个青年倚在跑车旁,嬉笑怒骂着。
黑框也在其中。他见是周玉川,一愣:“你是——”
“你有看到谢谦吗,他手机怎么关机了?”
黑框大悟,原来是为了谢谦。
“他因为出了车祸所以……”黑框打住。
周玉川的脸上,呈现出一种怅然和恐惧,努力冷静而又惶惶不安。仿若病态的美,简直不可方物。
几个至少一辆超跑打底的男生,直勾勾盯着周玉川。
黑框扶了扶眼镜,故作深沉:“你自己去看吧。”
周玉川呆呆地朝他指的方向走去。
向上的陡坡,周玉川已经筋疲力尽,走得格外艰难。
前面等待她的会是什么?
她神思恍惚。那辆冲出防护栏的轿车,仿佛以刺眼的光速,向她驶来……
高处,一个身形挺拔、姿态慵懒的人,背对着他,叉腰踱步。
那人若有所觉,转身迎上周玉川的目光。
“你怎么来了?”俊朗的少年见是周玉川,心脏被温柔地撞击,笑意布满整张脸。
大片阳光从他背后泼洒开。他的笑容,那样鲜活,真好。
那一刻,周玉川久悬的心终于落定。
“喂,他因为出车祸没法赛车,所以很不爽。女神赶紧安慰一下!”底下传来黑框的喊声,和同伴没心没肺的嬉笑声。
谢谦看着周玉川说不出话来的委屈模样,面带蕴意,左手攥住周玉川的细白手腕,朝黑框几人走去。
“你们欺负她了?”他黑眸清明,面色冰冷。
众人一瞬安静了。
“人家找你找到这儿来了,山上信号不好,联系不上你。我给她指的路。”黑框气势弱下来,讪讪地说。
“有什么问题?我让她来的。”谢谦不假思索地说。
“没,没问题。”
几人停留在周玉川身上的目光,被谢谦瞪回。
他转身离开,左手一直没有放开。
“你车不要啦!”黑框见他要走,赶紧说。
谢谦将车钥匙扔向他:“帮我开回去。”
黑框接过钥匙,待他们二人走远,用四川话轻轻说了句:“耙耳朵。”
周玉川跟着谢谦走出一段距离。
她甩开他的手:“你不要听他们乱说,你也不要误会,我只是……”
周玉川咬唇,唇色也跟着变红。谢谦宠溺地笑着,痴痴看她解释。
一阵风吹过,白色裙摆随风摆动。山间田野,风光旖旎。
好似她在闹,他在笑。
因为听他说了一句去山里赛车,就翘课打车来找他,好像无论怎样解释,都圆不回来。
周玉川羞愤要走。
一辆体型庞大的拖车疾驰而过,开到近处时才鸣笛。
谢谦一把拉住她,护在怀中。
是将事故车辆运下山。
周玉川浅浅一惊。直到车辆消失,四周恢复宁静。
谢谦悠悠说:“本来约好赛车,但路上发生车祸取消了,刚才心里有团火,但看到你来了,火就不见了。”
声音温存,包裹在温暖的微风里,吹进周玉川耳畔。
她忽而生出勇气,推开他的手臂,对上他的视线:“没错,我就是不放心。赛车很危险的,而且是在山路上。”
听完,谢谦露出轻浮的笑容:“好学生真是爱管闲事。不让我摸老虎,不让我喝酒,还不让我赛车。你以什么身份管我?”
周玉川憋红了脸。谢谦终还是笑笑,给了一个台阶:“好吧,你是学生会主席,你关爱我们普通老百姓。”
周玉川感到心跳扑通扑通,面色却平静而坚定:“以女朋友的身份,够不够。”
换作谢谦一愣。
谢谦在脑海中又回放了一遍,少女音色缱绻,温柔坚定。确定没有听错。
“那可以。”他低声说。
他抿着唇,下颌微绷,酷酷地站着。
周玉川反倒松了一口气,落落大方地说:“想笑就笑吧,心里早就乐开花了吧。”
谢谦顽劣地将手插进口袋:“从我决定追你开始,我就已经默认这个结果了,所以,不惊讶。”
“是吗?”周玉川歪着头,似挑衅地说。
终于,谢谦绷不住笑出来。露出一对梨涡,灿烂明净。
他一把将周玉川揽入怀中,嘴唇有意无意划过头顶黑发。
“好,我答应女朋友,不做任何有危险或者伤害自己的事。为了女朋友,好好保护我的心肝脾胃,还有肾。”
谢谦闭上眼,嘴角仍然停留笑意。
终于,得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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