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们在找金币。”谢谦皱了皱眉,想引导豆豆专注于眼前事。
“爸爸,就是她就是她。”豆豆注意力全被她吸引。看这架势,颇有此时不报更待何时的味道。
谢谦想到儿子受欺负的可怜样,温情地笑了笑:“好,我去问问她,看能不能把棒棒糖要回来”。
他跟着儿子,来到客栈后的小溪。
前面派对热火朝天,客栈后是另一番风景。
“爸爸,去问她拿来。”豆豆弹出细软的手指,直指周茹茹。
兰烟村村如其名,无论晴时或雨时,山中雾气缭绕。此时望去,隐世秘境的群山中,一位女子蜷缩坐在溪水边,渺小又孤独。
周茹茹原本已经眯上双眼,听到说话声,缓缓睁开眼睛。她站起来,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刚好过肩的黑发划过后背。
豆豆见女子有动作,想到她的所作所为,没有了刚才的气焰,半个身子躲到谢谦背后。
谢谦好奇心大于怒气,到底是怎样的人,这几天搞得儿子失魂落魄。他见是个瘦弱的女子,没有任何戒备地走近她。
与此同时,那女子转过身。
猝不及防地,看向来人。
周遭嘈杂流水般褪去。时间好似静止一刻。
谢谦倒抽一口气。
一瞬间,六年的记忆碎片涌入,不太连贯,忽远忽近。
是……她。
周茹茹丝毫察觉不到,眼前男人内心的波动。她双颊泛红,眼神茫然,站定后向来人憨傻一笑,然后彻底失去知觉,重重地倒下。
脸先着地。
“茹茹,你怎么跑这里来了,你没事吧。”陶北北和阿柳急急地跑过来。“啊,有血!”陶北北摸了摸周茹茹的额头,尖叫起来。
阿柳二话不说,抱起她,朝客栈奔去。
好像过去很久,又似乎只是一瞬。
谢谦理智稍稍回落。才发现豆豆一直在拉他。
“爸爸,你怎么了。爸爸,不会你也害怕她吧。我看应该去掉妈妈两个字,她就是个母老虎。”
豆豆看出爸爸有心事,便在一旁絮絮叨叨说个不停:“爸爸,我不想要棒棒糖了,但还是要去跟艺祯阿姨说的。我想去寻宝了,咦我的手电筒呢?噢,在这……”
谢谦看向他们离去的背影,突然间没来由的烦躁。他拉上豆豆,跟上他们。
周茹茹被带到员工休息室,阿柳很快处理好伤口,找来一床被子为她盖上。
做好这些事,她走出来,随手将门带上。陶北北透过即将闭上的门缝,向里张望。
阿柳挡住:“女孩子睡觉,你想干嘛?”
“我,我能干嘛。你也真是的,明知道人家不能喝酒,还灌她。”
阿柳眼睛一瞪:“谁灌她了,她自己要喝的。真是的,知道酒量差,还敢喝这种烈酒。”阿柳泼辣,陶北北缩了缩头。
“不过,我估计是借酒消愁,她喝的时候说了一句,有爸妈就好了。”
说这话的时候,谢谦正好进来。
陶北北招呼道:“谢先生,刚才多亏您照顾,真是太感谢了,您真是心善,一定好人有好报。”
“我什么都没做。”谢谦直白地说,他压低声音,“她是客栈服务员?”
陶北北看看阿柳,意识到谢谦指的是躺在里面的周茹茹,笑着说:“是的。”又想到周茹茹一惯行事,他压低声音,“是哪里招呼不周吗?”
豆豆露出幽怨的眼神:“她抢了我的棒棒糖。”
“哎呀,她连这种事都干得出来!您大人不计小人过,要不我赔你们。”
“这样,让她这几天别来了,我不想看到她。我就当什么也没发生。”
“行,明天她一醒,我就让她回去。”
“工资还是照样给。”
“啊?行。”
客房内,芒果妈妈往脸上涂抹护肤品:“什么破地方,连个泡澡的地方也没有。”还是对改变行程的事,耿耿于怀。
芒果爸爸在刷视频,随口应了一声。
“芒果睡了,你轻一点。”
“哦哦。”芒果爸爸关了手机,“我出去散散心。”
“你给我回来,你今天不是腰扭了吗,我给你揉揉。”
“没事,走走就好。”
“回来!躺下!”
芒果爸爸嫌弃的眼神藏不住,又迫于妻子的淫威,只好老老实实照了妻子吩咐。
芒果妈妈可太知道自己男人打什么主意了。客栈前台两个小姑娘,长得香娇玉嫩。散心?哼,是偷心吧。
尤其其中一个还牙尖嘴利的。想到这,她手上力度一重。
客栈里传来男人的哀嚎。
这夜,豆豆狠狠补了一整觉。
起床的时候,神清气爽,额前几根棕色的小呆毛乱翘。
“爸爸,今天是去逛街,对吗?”他朝谢谦微笑,画面干净美好。
谢谦昨晚没有睡好,对于公布过的行程一下失忆了。“对,今天是逛古村,说历史。”谢谦看了看手机,家长群里发布了每日安排。
豆豆问:“历史是什么东西?”
“历史就是以前发生的事。”
“是豆豆出生前发生的事?”
谢谦说:“对吧。”
周茹茹艰难地睁开眼睛,脸还是发烫。
她愣了会儿,掀开被子,茫然地打量室内。心中产生醉酒后的三连问,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干啥?
阿柳走进来:“再睡一会儿,反正今天你也没事。”
周茹茹开始倒带,醉酒之前的记忆断断续续想起。她一个激灵:“今天是我上白班。”
阿柳让她坐下:“陶北北还没跟你说,你休息几天,等到这群人走了再来上班。”
阿柳走出房间,周茹茹慌慌张张地跟上:“什么意思,他把我炒了?”
“陶北北舍不得的,你放心。”阿柳加快脚步。
“你是不是抢了一个小孩的棒棒糖?他爸爸也不知道是不是生气了,反正就说是不想再看见你。你别跟着我了,你因祸得福可以休息,我忙着呢。”
豆豆精神充沛,一起来就嚷着要出来。还没到集合时间,谢谦带他下楼。
“爸爸,你让那个母老虎回家休息,是在惩罚她吗?”豆豆一步一步走下楼梯,客栈的台阶对他来说高了一些。
谢谦牵上他的手:“豆豆,不可以这样叫人。”
到了一楼,他环视四周。前台坐着的是一个陌生女孩,除此之外,果然空无一人。
想到昨晚他提的要求,可能已经睡醒回去了。在他住宿这段期间,应该也不会再来了。
谢谦和豆豆走出客栈,浅金色的光芒大片铺陈,落在他的眼睛上方,在脸上投下阴暗不定的阴影。
门外,昨晚那个抱她进屋的女孩匆匆走过,谢谦护着豆豆以免被撞倒。
那女孩后面还跟着一个人,待谢谦回过身,那人已经路过他。
谢谦定住。她还在。
周茹茹追着阿柳,又向前走了几步,猛地回头:“是你——”
谢谦心脏猛烈撞击,心中闪过千百个念头。
六年前,他无法走出这段感情。他预演过很多两人再次见面的场景,可能装作不认识她,可能点头微笑各走各路,还有可能在她的当众羞辱中,假装毫不痛心的走开。只是,所有的预演都没有机会真实上演一遍。
然而时间让他释然。他笃定看淡一切,无论见或不见,或是以哪一种方式相见,他都能从容应对。
谢谦目光追随上她。
周茹茹由吃惊转为嬉笑:“你是昨晚发现我的人,还好有你,不然我可能还在河里泡着呢。谢谢你啊。”
额头上红红一块,乍一看以为伤得很重。谢谦细细看去,只是擦伤,用了红药水的关系。
周茹茹傻傻笑着,突然看到谢谦手中牵着的小孩,意识到什么:“你是他爸爸……我想起还有事,不说了再见。”她撂下这句话就跑。
全程没有机会让谢谦说一个字。
朝阳似火,缓缓向上攀升。
集合时间还没到,就谢谦父子二人。
谢谦怔怔看着豆豆在草地上奔跑。
刚才的对话,只言片语透露出,她忘了他。躲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小村庄里,如果不是那场暴雨,也许一辈子也不会再相见。
那个曾经眉眼间满是温柔与光芒,让他着迷、为之疯狂的女孩,就这样,出现在他眼前。是她,但又不是她。
他突然想到,当初留下,是个错误的决定。
就在思绪飘飞之际,“唉,那个小朋友——”周茹茹跑过来,手里握着什么东西,“棒棒糖给我吃了,这个赔给你,我向你正式道歉。”她弯下腰,将手伸到豆豆面前。
豆豆警惕地靠在谢谦身边,不愿接过。
直到周茹茹展开手掌,是三块晶莹剔透的鹅卵石。
他张大了嘴:“是宇宙原石!”他看看爸爸,想同他分享这个惊喜。
“什么?好吧,就是宇宙原石。”她会心地笑起来,果然,大人眼里不值钱的东西,在小孩子眼里就是宝贝。
“对不起啊。”周茹茹转向谢谦,解释说,“那天她叫我母老虎,我一时气不过骗走他的棒棒糖,我知道小孩是无心的。你大人有大量,也别生气了。”
谢谦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看你的样子是个惯犯,不止一次做这事了吧。”
周茹茹举起手:“我对天发誓,骗小孩子还是头一次。”
豆豆激动地拿着鹅卵石跑了一圈,气喘吁吁地来到二人面前:“宇宙原石太厉害了。谢谢你,母老虎。”
周茹茹又开始急眼,指着豆豆对谢谦说:“你看你看,还叫我母老虎。”
谢谦叫住他:“豆豆,说过不可以这么叫阿姨。”
“那好吧,我叫姐姐吧。”
周茹茹听了颇为高兴:“那还差不多。”
谢谦嘴角一抽。
“那行,我走了。你不是说不想看到我嘛,这几天有事可以找阿柳,或者陶北北。祝你们玩得开心。”
周茹茹迎着朝阳,背影清瘦利落。
谢谦叫道:“周玉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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