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通透而干净，洒在少年们的脸庞上。
学校门口旁边那条暗巷里，方遥百无聊赖地坐在一个石墩上，看着远处鱼贯进入学校的学生们。
“九十八，九十九，第一百个”
方遥声音有气无力的。
陈言风要是再不来，她估计都能数人数到睡着了。
昨天，跟陈言风吃完烤串，准备各回各家的时候，他扔下句“明天上学前老地方见”然后就潇洒地走了。
老地方？？
是哪儿啊？？
方遥一边烦恼一边又觉得有些想笑。
和陈言风一起聊天、约定老地方见面这种事情，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自然了？
大概因为是一起逃过命的交情，让她卸下了平时的防护，愿意相信和了解他。
她觉得自己身边的很多事情好像发生了改变。
但她好像也并不介意这些改变。
昨天晚上，她冥思苦想了半天，才想起来陈言风说的地方应该就是这个巷子口，一大早就等在这儿。
现在，她开始有点怀疑自己猜错了……
方遥抬手看了看表，还有十分钟就关校门了，陈言风还不见人影。
“放心，还没迟到呢。”
听到声音，方遥转过头去。
少年淡定又散漫地从巷子里朝她走过来。
“还好是这儿……”方遥拍了拍心口处。
“什么？”陈言风问。
“噢没什么，喏，给你带来了，”方遥将拿在手里的一个羽毛球筒递给他，“画就在里面，挑了五副。”
昨天聊天中，陈言风突然提起他弟弟小雨也很喜欢画画，想要拿方遥画得好的一些作品给小屁孩崇拜一下。
方遥想都没想就答应了，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但给画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叮嘱了陈言风一句，“都是我的宝贝，拜托小心点。”
陈言风接过画,“你就用羽毛球筒装着你的宝贝啊……”
“就是用垃圾袋儿装，它们也是我的宝贝。”方遥说。
陈言风笑了笑。
“你找我什么事？”方遥问他。
陈言风拉开书包链，从里面拿出一个挺大的黑色袋子，一把塞到她怀里，“给你的，打开吧。”
“啊？”方遥有些懵。
虽然两个人也算是过命的交情了，但陈言风给她送东西这件事情，还完全不在她的认知范围内。
她犹豫了一下，小心地打开袋子。
袋子里面是几盒颜料和几个新的调色盘，还有其他零散的铅笔刀之类的画画工具。
陈言风看着她说，“天台上那副画，感觉挺好看的，不画完可惜了。”
方遥愣了一下。
他看出来了，那副画
她不是忘记买颜料，而是她没钱买颜料了。
一个人热爱一件事，肯定时时刻刻放在心上。
方遥平时几乎随身携带画笔，又怎么会不记得买颜料。
昨天看到调色盘都落灰了，陈言风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方遥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因为自己的窘迫被看穿而有一些羞愧，又因为他的体贴帮助而感动，“我”
她还来得及开口感谢，陈言风就阔气地说，“用你给我的那些钱买的，所以不用老套地跟我说谢谢。”
“什么？！我给你的那三百块？”方遥一下瞪大了眼睛。
陈言风随意地点点头，“是的，我本来就没有打算要你的钱。”
“全花完了？”
“嗯。”
方遥刚刚的感动一下子碎得稀里哗啦的，“你也太阔气了吧，钱不要你就还给我啊，你怎么全花了，一点都不给我留啊！”
陈言风耸耸肩，“反正你也是用来买这些东西。”
“但是我不会一下子全部花完！你”方遥快要心疼死了。
陈言风嫌弃地看了一眼激动的她，抬起手表在她眼前晃了晃，“还有五分钟，打算迟到吗？”
“啊！！”方遥又手忙脚乱地将袋子塞进书包里，“迟到了迟到了！”
她转身要走，陈言风一把拎住了她的书包带子。
“我先走，得去买早餐，你待两分钟再走。”
他说完就走出了巷子，往学校门口的早餐摊子走去。
不能一起走出去，她知道，陈言风叮嘱过她。
方遥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人前的陈言风，和她这几天认识的陈言风，好像不是一个人。
人前一身刺，动不动就爱谁谁干一架的他，有着非常细心冷静、体贴善良的一面。
就像为了维护胖子的自尊，从来不会称呼他为瘸子。
就像现在，他不让方遥跟他走在一起，在学校不搭理她，也是害怕她被议论，害怕她被拖累进他的那些麻烦里。
陈言风在早点摊买了个鸡蛋灌饼，将找回来的散钱揣进校服兜儿里。
正准备走进校门，突然右边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他转头，看见方遥站在身后。
陈言风眉毛立刻紧皱起来，“你干什么？”
少女眼睛弯弯，笑容像清晨的阳光，“走，一起进学校啊。”
这时候学校门口正是人头攒动的时候，已经有许多人认出了陈言风，不少学生将目光都投向了他们两个身上。
议论声传入耳朵。
“这不是陈言风吗？那女孩谁啊？”
“什么情况，这女的有点东西啊。”
“绯闻女友啊”
陈言风皱着眉头，压低声音说，“别玩了，赶紧走！”
听到周遭的议论，方遥内心也忍不住有些紧张。
但还是故作轻松地看着他说，“昨天还说我怂，你才怂。”
陈言风依旧拧着眉，看起来有些生气了，“赶紧走！”
方遥还是站着不动，看向他的眼眸。
轻声说了句，“陈言风，我都不怕，你也别怕。”
你也别怕。
少女的声音软绵绵的，没有任何力量，却砸碎了他心里所有的防备。
那颗坚硬冰凉的心，立刻软得一塌糊涂。
看着少女温柔的眼眸，陈言风觉得自己呼吸都快要停止。
他这个人，对很多事情都不在乎。
在学校有没有朋友，学校里的人是恨他骂他还是怕他。
他统统都不在乎。
但是他绝对不会希望方遥去面对这些。
可现在，这一句“你也别怕”，让他心里的那些顾虑忍不住想要妥协。
让他丝毫没有办法去推开她。
就这样僵持着。
过了一会，陈言风眉头终于还是松缓了下来。
他看着方遥无奈地叹了口气，“早餐吃了吗，鸡蛋灌饼要不要？”
方遥也跟着松了一口气，立刻笑逐颜开。
“不吃啦，快迟到了。”
“那走吧。”陈言风说。
阳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交影重叠。
学校门口的梧桐树叶，被夏天的风吹得沙沙作响。
两人相视一笑，肩并肩走进了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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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期的少男少女们，最大的特点就是闲。
以及八卦。
所以每个学校，几乎都有自成一派的八卦系统，传播着上至校长，下至学生的各种真真假假的消息。
当然最让他们感兴趣的，还是突如其来的爆炸性消息。
于是在十分钟之内，陈言风和某班不知名少女一起走进学校这件事，就传遍了学校大大小小的每一个角落。
十分钟之后，方遥的姓名年龄、身高体重、成绩奖惩、读的什么小学和初中、小学班主任是谁，都被通通扒了出来。
一瞬间八卦漫天飞舞，飘荡在北沙中学的天空。
方遥第一次感觉到，学校门口到教室这条路，是那么的漫长。
她一路坚强地无视那些眼光和议论，视死如归且昂头挺胸地走在陈言风身边。
陈言风差点被她那副样子逗笑。
“怎么，怂了？”陈言风问。
“没……没有。”方遥心虚回答。
“那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啊？真的吗？”方遥惊慌地用手碰了碰自己的脸。
真的好烫……
方遥看了一眼陈言风，他正用一副看戏的表情，饶有兴趣地盯着她。
她立刻捂着脸逃离了现场。
方遥刚刚进到教室坐了下来，还没来得及喘口气。
刘佳佳一下就向她扑了过来。
“怎么回事？！你居然跟陈言风一起上学？啊？！！！”
方遥放下书包，佩服地给刘佳佳竖了个大拇指，“你消息也真够灵通的。”
“废话，这种程度的八卦新闻，这会儿估计传播得连门卫大爷的狗子都已经知道了。”
方遥倒抽了一口冷气，这么夸张？
刘佳佳已经迫不及待了，抓着她问，“快说啊！？到底怎么回事？你们两个什么关系？”
“没关系，”方遥无奈地说，“就只是因为一些事情，认识了，而已。”
“就这么简单？”刘佳佳显然不相信。
“就这么简单！”方遥喊了一声。
也是故意喊给那些正侧着耳朵，偷听她们俩聊天的同学们。
刘佳佳捏了一把方遥的脸，“你就别瞒着我了，外面已经开始传你俩谈了好几年恋爱，今天公开！！！”
……
离了个大谱啊，这些人想象力也太丰富了些。
刘佳佳继续说，“还有更加离谱的版本，说陈言风之前打的几次架是因为跟别人争风吃醋抢你呢。”
……
“我有这么大魅力？”方遥无语。
刘佳佳思考了几秒，然后摇摇头，“我觉得没有，所以我这不是来问你了嘛！”
“别问了，让我消失吧。”方遥生无可恋地趴在了桌子上。
方遥也不是没想过，跟陈言风扯上关系是肯定会受到关注和议论。
刚刚一路走来也在不断给自己做心里建设，但是没想到事情居然往离谱的方向去了，而且一骑绝尘，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那种。
啊，头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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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八卦新闻的男主角，倒是非常淡定。
他跟方遥分别之后，干脆戴上了耳机，一路面无表情地走回了教室。
九班教室里，早就炸开了锅。
本来所有人都激动地讨论着这个大新闻。
突然有人从窗外看见陈言风走进教室，立刻做了个“嘘”的手势，声音马上就小了一半。
效果比看见教导主任还要明显……
一些人立刻闭嘴，假装走回座位，拿起书本遮住半张脸用八卦的眼神盯着他，然后又时不时和身边人窃窃私语一下。
陈言风淡定自若地走到位于教室右边最后一排的座位。
坐下来之后，开始在桌斗翻找东西。
不一会儿，有人走过来敲了敲他的桌子。
他抬头一看，是罗彤彤。
她穿着紫色的t恤，外面搭了一件粉色的衬衫，让陈言风看得眼睛发晕。
色彩搭配真的是个技术活儿，昨天看方遥那些色彩斑斓的画，他就看得很舒服。
陈言风看了她一眼没说话，继续低下头找东西。
罗彤彤也是九班的，学校著名的大姐，自封为全校女生的头儿。
这个班里，敢正常搭理陈言风的人不多，罗彤彤算一个，她平时对陈言风态度很好，所以陈言风也愿意搭理一下她。
“陈言风，早啊。”罗彤彤先开口说话。
“嗯，早。”陈言风应了一声。
“那个女生，是谁啊？”罗彤彤试探地问他，一直盯着他脸上的表情。
“人。”他回答得简洁利落。
陈言风感觉到桌子抖了抖。
他的前桌背靠在他桌子前沿，正在偷笑。
罗彤彤被噎了一下，有些不爽，于是直接说，“他们都说是你女朋友。”
陈言风没有反应，看都不看她一眼，继续在桌斗里面翻找着什么。
几乎全班人的视线焦点都在这儿，陈言风对人家不理不睬的，罗彤彤脸上的表情变得越发难看，一脸怒气地走出了教室。
前桌剧烈抖动。
陆仁转过头来，笑得花枝乱颤，“哈哈哈陈爸，你也太残忍了吧！”
陈言风瞪了他一眼，指了指桌沿，意思让他不要再靠过来抖动他的桌子。
陆仁非常听话地将椅子挪后了一些，但整个脸还是非常热情地往陈言风面前凑。
陈言风白了他一眼。
陆仁从小身体不好，瘦弱得跟条牙签儿似的，长得也不高，看见陈言风这种长得又高又帅还很能打的，他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曾经一度死皮赖脸地想做陈言风的小弟，被陈言风无情拒绝。
虽然当不了小弟叫不了大哥，但为了表示自己滔滔不绝的崇拜感，他给了男生之间的最高礼遇，称呼对方为爸爸。
于是陈言风就成了陆仁的陈爸。
“我说陈爸，”陆仁笑得眼睛都快没了，“罗彤彤觊觎你可不是一天两天了，你怎么这么对人家哈哈哈。”
陈言风完全没理他。
陆仁继续说着，“不愧是陈爸，你这么牛逼，审美肯定也很牛逼，肯定不会看得上罗彤彤！”
陈言风摸摸索索地终于从桌斗里翻出了一张空白的a4纸，铺在桌面上，咬着笔开始思考，好像要写什么东西。
陆仁也习惯了他不搭理自己，自顾自地说话，“你今天一大早地搞这一出，整个学校都炸了……诶？这什么东西？”
他将陈言风放在一旁的羽毛球筒拿了起来，放在眼前晃了晃。
“放下。”陈言风瞪着他，冰冷的语气，无情的眼神。
陆仁脸上的笑容僵了僵，慢慢地将东西放回原位，还非常做作地给它拂了拂尘。
“陈爸……”
“我没有你这个儿子。”陈言风冷冷说道。
陆仁继续热脸贴冷屁股，“你这是写啥呢？补作业？”
“滚远点别吵我。”陈言风说。
“诶，好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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