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隆的坍塌声,土墙四分五裂,一寸一寸化作碎片,感觉到一片震荡,露出了它原本的模样。
这是一间闺房,她穿着一身红似火的嫁衣双手交叠在身前,嫁衣繁复,一层叠一层,胸前挂了一个长命锁,盖头上悬了两个小铃铛,伴随着窗棂吹进来的风,叮当叮当。
精致小巧的鞋子露出鞋尖儿上圆润的珍珠,从那珍珠上、铃铛上、鞋尖儿上都透着一股愉悦。
“什么时辰了。”
“快申时了。”
话音刚落,敲锣打鼓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便知晓是“花轿”又到了。
这一次,声音却并不是从外面传进来的。
“新娘子上花轿喽!”
那些诡异的声音从新娘的梳妆台上传过来。
竟然是镜子!
那面镜子用青铜制成,镜面打磨的极其光滑,随着他们的靠近,镜子里出现了两个人,奇怪的是穿着嫁衣的那个是没有五官的。
“你怎么没有脸?”霍邪看了眼镜子,又看了眼孟浮的脸,伸手在他脸上掐了一下。
“果然如此。”镜子根本照不出新娘的脸。
所以之前整个府里都没有镜子,是在说新娘根本没有脸?
这有什么涵义?
不等他多想,镜中的场景一变,画面渐渐近了,是条热闹繁华的大街,花轿停在唐府大门前,喜婆喊了一声新娘子上花轿喽。
尖锐的声音试图穿透他们的耳膜,里面的人脸扭曲在一起,满屋子的“嘻嘻”声。
突然镜子里的人齐齐扭过头,那并不是正常的扭转,什么正常人能把头转个面呢?那场景诡异极了,他们脸上带着微笑,目光像是能透过镜子,直直盯的人只教人头皮发麻。
“新娘子上花轿喽!”
“嘻嘻嘻嘻嘻嘻——”女人在笑,男人吹着唢呐。
“新娘子在这里……”
那声音调子陡然拔高。
镜子里面伸出数双青白的手,一把抓住孟浮的胳膊,伴随着一声尖锐的,“我抓住他了!!!”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还不等孟浮反应过来就被青白的手拽住了,霍邪猛地扑过来保住孟浮的腰,然后他们像串葫芦似的进去了镜子里。
直觉天旋地转脑袋沉沉,再一睁开眼,一脚踩到了地上才觉得踏实了起来。
孟浮脸色有些惨白的看着四周,已经生机流失的太快,踉跄了一下。
霍邪赶忙扶着他,面色凝重:“又是一层幻境。”
这里仍然是那间房子,新娘却坐在镜子,她盖着盖头,用一把红色的木梳梳着垂在胸前的秀发,指甲上涂着红艳艳的丹蔻。
孟浮问:“什么时辰了?”
“申时……”这次回答他的却不是霍邪。
有一个侍女的声音在说:“娘娘,花轿该到了。”
侍女们鱼贯而入,簇拥着新娘一遍又一遍重复着这句话,却没有扶起新娘,新娘脚是不沾地的。
霍邪有些不耐烦,兽神的第六感相当强悍,他用手碰了碰孟浮,凑到他身旁咬耳朵:“她怎么还不走。”
“老话说头不见天,脚不落地,脚沾地上是种不吉利的兆头,所以在成亲之时该是由她兄弟或是堂兄弟抱上轿才对。”孟浮解释着。
“怎么还不来呢。”嘴里又嘟囔了一句,孟浮拍了拍霍邪的肩,也戒备起来,兽神对于危险的敏锐程度很高,不是不无道理的。
但等了许久再没有人来。
孟浮也感觉到了有些不安。碰到了霍邪的手臂,他衣物下紧绷的身体像一头蓄势待发的野兽,于是那张脸愈发的冷了,看着唬人的很。
他隐隐觉得好像和之前不一样,但他的心思还是分出一半放到霍邪身上,有些担忧,不等他有所动作。
“过来,阿弟背我上花轿。”
新娘突然朝着镜子招招手。
侍女突然停了笑脸,让开了一条道,目光齐刷刷的望着他们的方向。
果然,这幻境没有那么简单。
现在问题落到孟浮头上了。
背,还是不背。
眼见着他们笑得越来越瘆人,一张脸只剩下嘴扯开,眼里凶光毕露。
料到是躲不过了,孟浮动了一下欲要上前,霍邪拽了他的袖子,他抿着唇看了他一眼,说了句:“你不要死。”
然后把他往后挡住了一部分,那些人的目光还在孟浮身上,他面无表情的挡住了所有目光,慢慢走到新娘跟前,背对着新娘半蹲下。
“我来背阿姐上花轿。”
她嘻嘻笑了两声,攀上霍邪的肩,那一身骨头轻的要死,已是再小心万分不让新娘子的脚碰到地上,但是她足尖还是点了地,便又呵呵笑了两声。
侍女们抖的像是天塌了,颤颤巍巍跪着头死死埋在地上。
“哎呀,这可如何是好?”
“要惩罚他。”
“该怎么罚。”
“把心挖出来。”
这声音里有男有女,新娘笑嘻嘻的,自问自答。
霍邪的动作一僵,只一下又恢复了过来。
“嘿嘿,开玩笑的。”
她嘴里虽说是不碍事,却见那指甲疯长了几厘米,红艳艳的丹蔻跟抹了血一样攀上手指,双臂攀着霍邪的脖子,指甲似是刚好停在心脏的位置,已是距离很近了。
背上传来又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声音。
“莫要犯错啊,阿弟~”只差一点,那尖锐的指甲必然挑开他的心脏。
孟浮心跳的一滞,下意识的跑过去,结果刚跨出一步触及到霍邪的目光后又顿住了,只朝着他远远点头。
霍邪背着新娘出了门,绕过曲折的长廊,这里原是那间被土墙封住了的屋子,却又有些不小的变化。
唐府门前已经堆满了人,一顶华丽的轿子停在门口,迎亲的人吹着唢呐,敲着锣鼓,欢快的声音感染了整条街。
但外面起着浓雾,远远的伸手不见五指,看热闹的人排着长队,喜乐响着,一半哭一半笑,排的越远,众人脸上却不见得有多欢喜。
喜婆高喊了一句上花轿喽。
轿夫们放下花轿,喜婆这时掀开帘子。
新娘在催促着:“阿弟,该上花轿了。”指甲就扣住了他的脖子,轻轻一碰就是一道伤口,另一只手抚在他胸前,无声的威胁着下一秒他再不让新娘上花轿,那手就会贯穿他的心脏。
霍邪脸气的鼓鼓的只好把新娘带上花轿。
她刚坐上去,却没有要松手的痕迹。
孟浮在一旁也着急,但新娘并没有要下去的样子,又接着笑,今日已不知笑了几次了,又在催促:“该上花轿了。”
这能怎么办,他只好将新娘送进轿子里去了,结果他刚一进去,喜婆就放下了帘子,轿夫也抬着花轿欲走。
孟浮咬牙,手中的剑已出窍,可他看见在若隐若现的帷帘里霍邪在朝着他笑。
霍邪松下帘子,警惕的看着新娘,他在花轿里并不敢轻易出手,机会只有一次,但新娘端端正正坐在一旁,索性花轿很大,他一个大男人挤进来也有空隙。
他没有忘了这个是说要挖他心的人。
“阿弟,你看我做甚?”
霍邪假笑:“姐姐生的美。”
盖头下的女鬼似乎幽幽的看了他一眼:“咯咯,是吗,可是你昨天还说要淹死姐姐呢?”
“……”感情他这个角色还有原型。
霍邪摇摇头,面无表情的甩锅:“姐姐肯定记错了,我明明是说要给姐姐抓鱼吃。”
他又补充了一句:“弟弟该下去了,毕竟今天是姐姐和帝王的结礼,弟弟在这里……”话还没说完,不知道触碰到了新娘那个敏感的地方。
“贱人!”新娘张牙舞爪猛地扑过来。
“你就是看不得我好!”
霍邪躲闪的时候撞到了花轿上,砰的一声整个花轿都震荡了一下。
蹲在暗处的孟浮噌的站起来。
就在这时,从远处传来另一个锣鼓打鼓的声音,唢呐声穿透天际,那声音听着诡异无比,这边的喜乐不停,那边的丧乐不止。
接着,从浓雾里,缓缓的、缓缓的,抬出一顶十六人的“小宫殿”。
轿顶是一朵锡制的立体盛开莲花,四周用朱金雕刻层层装饰点缀,再衬以绣片、流苏、珠翠、琉璃彩进行装点,花轿的四周雕刻了精美的人物、花鸟虫兽,四边还挂着小红灯笼,上面绣着漂亮的囍字,还有点翠,金碧辉煌甚是诡异。
轿夫穿着一身比血还深的红,脸惨败,脸两片各一坨红,大嘴唇红红的滴血,两个黑黝黝的眼洞也在潺潺的流血。
同样装扮的侍女不停洒着纸钱,一路来洒了一地,脸上是空洞的微笑。
那花轿子远远的从另一头靠近了,两支队伍必定会相撞在一起。
这下子,放了也不好,不放也不好。
一喜一丧。
两个花轿隔的越来越近,偏偏他们当事人跟没事似的,谁也不让谁,眼见着就要撞在一起。
罡风起,吹的浓雾四下里飞卷,吹的满天飘纸,喜乐这边的轿子里有了动静。
里面似乎打斗起来,花轿被迫停了。
花轿颤颤巍巍的摇晃,眼看着要四分五裂,突然从帘子里滚出来个人影,新娘也从里面蹿出来,飞到轿子顶上,那指甲已经有了将近十几公分的样子,皮肤是青紫色的,浑身上下血潺潺的。
喜乐这个停了,丧乐那个也停了。
两方相望,距离已是不远,喜乐这边的新娘没有再追击侍琴,反而在轿顶与之对视起来,罡风吹起了另一个花轿的帘子。
那里面也是个新娘,新娘却没有戴盖头,凤冠霞帔和她的轿子一样华丽诡异,她双手叠交在身前,怀里抱了两个娃娃,双目紧闭,浑身上下贴满了符箓,最突出的确实她额上的那个。
四周霎时安静了下来。
霍邪吐了一口血朝他眨眨眼,臭着一张脸:“这老娘们下手真狠。”
他啐了一口。
哎,人还活着。
孟浮松了口气赶紧跑过来欲把人拖走,但是,他气松的还是太早了。
霍邪的肚子上破了个口子,脖子上的血看着甚是吓人,模样也有些虚弱,虽是虚弱也不介意他梗着脖子对着孟浮讲。
“不要管我。”他用耳朵亲昵的蹭了蹭孟浮的耳朵。
孟浮叹了口气刚想要拒绝,他蹭了两下便适可而止,孟浮干脆趁着两个新娘还在对视下偷偷摸摸把人拖到一旁。
但就这一个举动也不知道哪里刺激到了这俩对视的新娘,丧乐的那边突然睁开了眼睛。
那帘子就关不上了,新娘的脸算不上有多美,至少在孟浮看来,那张脸可能还比不上霍邪貌美,但在此刻,却有一种惊心动魄的感觉。
那种感觉很奇怪,熟悉的应该之前见过,但孟浮知道,他们肯定是打不过对方的,两个新娘都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强大难缠。
尤其是在全城人目光注视下。
孟浮心头微微动荡了一下,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心里想:
这哪是什么新娘啊,这分明是鬼母!
他赶忙扒拉起霍邪,他还对着新娘嗤了一声,在一众直勾勾盯着他们的目光下撒腿就跑,一边还跟侍霍邪解释。
“全城都是鬼啊!”但他哇哇的声音被罡风吹成幽幽的鬼叫。
他此刻目标非常明确。
——回到那间房子!
身后仿佛千军万马,奔腾而来,他是硬生生拖着霍邪回到了来时的地方。
四周静悄悄的,偌大的宅子就跟死人墓一样。
掏穿了口袋才找出一两个法宝暂时隔绝了与外头的联系,心头一阵后悔,来时没带上所有家当。
为了保险起见,还点了灯,燃了香,又简单的画了一个阵法,虽说香有点副作用,但对于这种鬼物却是极其有用的,不过,这香只能燃一段时间,待会儿孟浮还要爬起来收香。
“这里暂时是安全的。”他昧着良心讲。
“唔……”伤口疼的刺啦啦的,霍邪努力看了孟浮一眼,咧着嘴笑:“你好厉害。”
这个在昧着良心的夸。
他哼哼唧唧的扒拉过孟浮的手闭目养神。
孟浮征得同意后小心翼翼的撕开伤口附近的衣服,待露出伤口,小腹上被新娘用指甲贯穿了,五个血窟窿不停的流出黑色的血,无法止住。
他瞪了那五个血窟窿一回儿,心里已有了对策,便将青玉炉放在伤口上,动作大了点,扯到了伤口,霍邪闷哼了一声,身体随着喘息上下起伏,半抬起一只眼睛,见孟浮专注的盯着炉子,只把嘴唇抿成一条线。
炉子渐渐在毒血的喂养下变成深红色,隐隐往发黑的趋势走,好在没多久血液就恢复了正常的红色。
但整个小腹被贯穿的痛苦常人难以忍受,更甚者新娘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在手上,所带来的疼痛更甚。
血是止住了,但此刻的疼痛却无法止住,孟浮皱眉,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想起河神说过的安抚龙的一百种小技巧。
要不,试试?
孟浮老神在在的看着霍邪,少年把唇抿成一条线,正闭着眼睛独自承受着别样的痛楚,身体仍是紧绷着,对于外界保持着极高的警惕性。
孟浮皱眉,这样不行啊。
这样的高度紧绷下,再加上又有伤在身,又怎么适合养伤呢,孟浮无奈只得在跟他说:“霍邪,这里很安全。”
他强撑着睁开一只眼,突然虚虚揽着孟浮,这还不算尾巴也要缠着他的手臂,人形是没维持住,反而把原身显露出来。
头上突然支棱起来的龙角还把孟浮浅吓了一下,这一吓的空档,整个人被抱起来,一双金色的竖瞳冷不丁显现出来冷冰冰的,头顶着两个龙角,尾尖虚弱的耷拉着,要不是尾尖甩的欢快,快的都要摇出残影,孟浮真的要吓死了。
“再捏捏。”
不是平日里的少年音,声音低沉华丽充满磁性,那种酥酥麻麻的低音扫过耳畔,弄的他的耳朵脖子都在发痒。
孟浮整个人放空,被抱着不敢动不敢真坐,怕压到伤口,正捣鼓着怎么从他身上爬起来呢。
结果对方的力气全用在他身上了,两个伤残人士好似看起来是霍邪更残一点,但孟浮反而掰不动,挪不开,对方身体跟个火炉一样,粘糊在一起真的热,耳边又传来一声闷哼,声音酥麻的简直遭罪。
孟浮心情坏透了,细碎的幽香传到鼻子里,险些忘了香有催情的功效。
霍邪眼睛里带着蛊惑人心的璀璨,挑起他的下巴,灿金的瞳孔注视着他,一脸认真:“要和我交/配吗?”
孟浮被黄了一脸:“不要。”
霍邪歪了歪脑袋,低头咬着他脖颈间的软肉,含糊不清的讲完:“你怕什么,我又不在发/情/期。”
孟浮虎躯一震,更想跑了,说好了的未成年幼龙呢?说好的八百岁才成年呢?
霍邪似乎看懂孟浮心思所想,抚摸着孟浮的唇瓣,手指细细的揉搓:“发/情/潮算半个吧。”
“……”
他不得已不正视一件事情,龙族的成长和其他兽神完全一样。
这也就是别的兽神成年前可能还在中二期人嫌狗憎,而龙族的一众分支已经证明了一件事情,成年最大的优势就是少生优生,在这之前有一对意外都是带崽的父母爱情。
像霍邪这种被迷的五迷三道的原形毕露,这熟透了的本能反应,只意外着龙性。
——龙性本/淫。
啊,这……
“……”河神误我。
——
“什么!孟浮失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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