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早该去见见她,不过在这之前……”孟浮说着,在拐角处走来一个笑脸的男人,差点把谢不疑给撞飞出去,但那憨厚的男人又道歉。
他话转了个弯:“还是莫要告诉方道长那位张先生的事了。”
“那是赵大郎?”
“你说,这样的到底是活人还是死人?”
霍邪不回答,随着孟浮的目光望向赵大郎出来的大门,这个时候灵堂的布置还没有拆下,白灯笼随着风刮的有些声响。
谢不疑瞪着眼睛,不着痕迹的往他俩身边又靠了几步。
他们是早回了住所。
谢不疑记得来时方道长正一身恶鬼相呜呜咽咽在山林野外,一边哭他死的早的师弟,一边骂骂咧咧不知道干什么什么天怒人怨的“张先生”。
刮的义庄凉飕飕的,一片阴气沉沉,老仆吓得不敢出门。
谢不疑是叹为观止了,又想到赵家,虽是听不大懂这两位仙长打的哑谜,但观方道长哭的那么凄惨,那“张先生”估计也不是个好东西。
谢不疑茫然着问,语气带了些兴奋:“那我们接下来该做什么?”
两张脸齐齐的望着他,仿佛写着“你怎么还在这里”。
谢不疑厚着脸皮略显羞涩的低下头:“有事需要仙长帮一下忙。”
“是另外一件事。”他又补充了一句,“而且,我幼时先皇后待我极好,我也想要弄清楚事情的原委。”
“我明日要随父亲进宫献礼,我们要不要一起。”
———
第二日,帝王寿宴。
各地的献礼络绎不绝的开始送进宫,这是百姓们津津乐道的事,往常这个时候,人们只要看见哪个的盒子最是有档次便是今年的头筹了。
这也是有讲究的,什么样的寿礼用什么档次的盒子,各地卯足了劲,在寿礼上多花心思,自然收集的都是珍宝,但珍宝多了也要分出个一二,不过这也不是百姓们可以管的事情。
他们聚集在人群里一饱眼福就够了。
孟浮二人随着谢将军的寿礼进宫时,谢不疑正对着来往不决的马车啧个不停,不知道是不是没见到两人的缘故,一路都在碎碎念。
等到进了宫,随着谢将军落座。
帝王正值壮年,远远的坐在高座上。
待到宴席开场。
谢不疑正在谢将军面前乖的像个鹌鹑似的,突然感觉到肩膀上各一处落了只手,随即便一脸惊喜。
“你还记得我们在共情幻境里听到的那句,先生为我取骨,棺材明日便要下葬吗。”
谢不疑听见孟浮的声音,啊一声,被耳聪目明的谢将军瞪了一眼,借着喝酒的样子挡住脸。
“你不用开口我们也听得见你说话。”
谢不疑小幅度的点点头,心说,“那、那不是一具空棺吗?而且她藏了自己的骨头又有什么用?”
孟浮摇着头,见谢不疑并不是很明白这些玄术问题,才说:“人死后会回归地府,生前死不瞑目,死后不能入土为安,因此灵魂生怨,不愿转世便会化成厉鬼留在人间,鬼最在意自己的尸骨,所以在玄门中有些心术不正之人,御鬼就会先藏骨,尸骨是鬼的命脉。”
“原是如此。”过了不到一秒,又凑过去小声道,“唐大小姐藏了自己的骨头,哎,她怎么知道自己日后要化成厉鬼的,人怎么可能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老实点!”谢将军踹了他一脚。
谢不疑又忙着闭上嘴,险些忘了可以在心里说话这件事。
“是先生。”在镜子里听到的那句“先生为我取骨”,可见那个所谓的先生必然是知道些什么,如今这种局面,谁又知道不是那个先生运筹帷幄的呢?
孟浮其实也纳闷这先生的事情。
另一边霍邪突然沉思着开口说了一句:“说到先生,这让我想起了一件事情。”
谢不疑眼睛瞥了一眼谢将军,非常老实的只听不问。
“你还记得在共情时镜子无法照出你的模样吗?”
听着这么一说,孟浮点头,霍邪又才说“我们共的是荒山那具尸骨的情,在它的共情里新娘是个无脸之人,后来将离的回忆里无数次提到过脸的存在,但这个无脸之人让我觉得有些熟悉,我方才想起来。”
“归来村的故事。”
听着听着,谢不疑顶着一脑袋的疑问看着这两个人打谜语,终于忍不住在心里发出了疑问:“什么归来村?”
孟浮沉思。
《海屿记事》第三卷中曾提到过一个叫归来村的地方,那个村子有个规矩,凡是被视为通奸者,皆被剥下脸皮,由糟糠裹住身体绑住竹排投放入海让海神惩罚他们的恶行,归来村的村民认为,只有洗清罪恶的人才能原路返回,海神会原谅他们的罪恶。”
“他们认为此种罪人不该拥有脸,要受到海神的惩罚洗礼,如果海神原谅了他们,会在一个迷雾漫天的时候,那些被投海的人会带着一身完好的皮囊重新归来……”说起剥皮,想起来这种变态手法还有另一个比较变态的人喜欢。
“啊,这么邪乎的吗?”谢不疑张大了嘴。
谢将军又瞪了他一眼,大约是觉得儿子脑子越来越不正常,那眼神时有时无的看他一眼。
“嗐,哪有什么归来的人。这本书好像是阿修罗写的,我也记不清了,偷偷看的。”霍邪抓耳挠腮想了又想,却是想不起来什么时候偷看的,只觉得大概是很久之前的事情,现在的他是做不出来的。
“出海的人在海雾中迷失,雾是迷失的城穴,归来者会吸引海中客,披上人皮和脸。”
孟浮看向霍邪,又继续念着。
“随后,一群叫做迷失的家伙上了岸,脸还是那个脸,人却不是人,他们期待有一天以人的身体诞生下灰色的血脉。”
谢不疑露出一个大大“你怎么也看过”的神情。
霍邪眼珠子滴溜溜的转,扬起一个灿烂的比太阳还要耀眼夺目:“我们真是天生一对。”
孟浮没回答,只又看了霍邪一眼,河神为他找来的侍灵人远比他想象的还要神秘,不过……
霍邪歪了歪脑袋。
“唐大小姐依靠换脸嫁给了皇帝,不断谋求自己想要的东西,为此放弃了自己最引以为傲的美貌,可是能被所有人都爱上的人光凭美貌还不够。”
“她很聪明。”
谢不疑有些可怜起远处的帝王来,事情若真是这样,自己深爱的妻子被人残忍杀害,而凶手还恬不知耻的披着自己妻子的人皮与自己恩爱,代入他自己,谢不疑觉得拳头硬了。
“谢不疑你忘了,所有人都爱她。”
“帝王也不例外。”
与此同时,一个身着黑衣的人站在了城外。
依稀里能听见浓雾里张牙舞爪的叫声,隐隐约约迷雾里出现了一条不知道通往哪里的小路,不同的光陆陆续续的亮了,那是一片黝黑的不知名地带。
少年握紧了手里剑,剑身一直在争鸣,好似随时要出鞘。
兜帽顺着落下,一头银灰色的长发一丝不苟的梳在头顶,身躯有些清瘦,少年一张娃娃脸,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还要小,本应显得稚嫩些的,偏生左脸颊上有一道深可见骨的狭长伤疤,从嘴角一直到延生到耳边。
来往的人见到他一副打扮怪异和面目狰狞的模样,也不自觉的远离了一些。
他们进进出出在迷雾里,对周围的一切仿若无所察觉,他们听不见也看不见,或许那个迷雾只有他一个人看见了。
但迷雾里细细碎碎的,似乎凭空出现了一道屏障,只有那个声音透着里面传出来。
“阿修罗……”
“阿修罗,进来……”
胥离无视了这个声音里的迫切与渴望。
河神的人形不知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出现在他身后,虚幻的人形看着他的,目光从他的脸扫到他的身体,似乎能够看穿这具身体下数不清的暗疾。
胥离看着河神的虚影,有些茫然,这个年轻的神大概并不明白神族的交替有多残忍。
作为阿修罗神而言,胥离确实是还太年轻。
“现在,谁赢了谁才是阿修罗,”河神挑起头上的斗笠朝他眨眨眼,只露出一双鸳鸯眼流光婉转。
胥离的目光落到浓雾里,仿佛透过这层雾看到了深处。
“阿修罗……我在这里……”
是了,胥离无法拒绝这个声音,阿修罗也不行。
神位的继承极其简单,阿修罗的替换更是格外频繁,他们只需要输一次,那么另外一个神就会取代他们的所有,历来神族的替换中,阿修罗神的替换无疑是最血腥最残忍的那个。
或许就与他们天生的职责有关。
上一任阿修罗死后,胥离虽然继承了阿修罗的神位,却没有继承到神格,它仿佛凭空消失了一样,那里是阿修罗所有的传承。
他抿着唇,面容更加的冷峻,浑身像是戒备的凶兽,将四面八方的声音尽数收入耳中。
那个声音还在喃喃催促他。
“阿修罗……过来……”
一直重复着这一句。
他们喃喃细碎的声音在这个世界里无孔不入,虽然那股气息很是微弱,但是胥离知道,他一直寻找的东西就在这里,在雾里面。
他缓缓走过去。
同族相吸。
河神说的没错,它终有一日要回来。
“它会回来。”
那层桎梏在他靠近的时候慢慢的变得平静,直到完全看不见他的身影,迷雾也一同慢慢的散了,那条路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但它又确实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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