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华酒店客房内。角落一盏欧式台灯笼罩在红色灯罩里,洒出来的光映得房间里一片火红。
陶笙在裹在被子中,白皙的皮肤一片淡红。他仍沉浸于方才的一些情绪里,床尾却簌簌传来些声音。
陶笙睁开半只朦胧的眼睛,柯淮兀已经下床了。他的目光在那个背影上沉沉得停顿了一会儿。很漂亮。
男人的背线优美,肩膀宽,腰跨间却很窄,腿很长。两侧错落有致的线条一直都十分漂亮。
陶笙的审美近乎苛刻的完美主义,但像柯淮兀这样的身体,他挑不出任何毛病。
不过陶笙表面上什么都不会表露出来。
他不动声色地舔了一下牙齿,头转向了另一边。
闭上眼睛,他还想再躺一会。
滴。机械音铃声打扰了他的睡意。
柯淮兀听到后起身趿着拖鞋往门口走,从门边衣架上挂着的风衣外套里取出一只挂扣型耳麦插进耳朵里。他一只手掐在腰间,一只手抬起,随意的抓起那一头略显凌乱的漂亮银发。
不知道是什么人打来的,柯淮兀只是听着,没有说话。
大约持续了两分钟,柯淮兀按掉了这通电话。
陶笙的眼睛睁开了。
最近柯淮兀常常接到这种电话。
每次都是一样。柯淮兀一句话都不会回应,但仍会等待对方说完。
陶笙不知道这样不需要回答的电话到底是什么内容。
要是广告的话,应该直接挂断吧?
……
他沉默了一会儿,问:“有事?”
柯淮兀的表情明暗不定。
“嗯。一些工作。”他简洁地回答。
陶笙扫了一眼那个耳麦。
柯淮兀已经在穿衬衫了,他扣着衬衫上方的衣扣,紧实的肌肉被衣服遮掩住了。
衬衫扣子扣到上数第三颗的时候,柯淮兀的动作忽然停下来。就这样一半敞着慵懒地来到了陶笙的身边。他轻轻捏起陶笙下巴,陶笙抬起眼睛。
陶笙的神情一向比较冷,缺乏表情。
“我老是匆匆离开,你会不会觉得不高兴?”
陶笙应了一声:“你说呢。”
他又平静地说:“没事,习惯了。”
柯淮兀说:“我很抱歉。”
“早不说晚不说,偏偏这时候抱歉?”陶笙淡然笑了一下,“你去吧。”
一直以来,陶笙对他的私人事情不多过问。
柯淮兀的眼光却忽然柔了起来。
“我要说的不只是这个。”
“嗯?”
看着这张面孔,柯淮兀笑笑。
“宝贝。“他说,”也许是我们该说再见的时候了。”
陶笙愣了一下。
“当然。”柯淮兀继续道。“不是短暂的道别。”
他的语气很平静,就好像在说今天下午的天气有点糟一样。
陶笙心脏漏跳一拍,顿时睡意全无:“什么?”
他仰起头看着柯淮兀,对方脸上露出了一个颇无奈的笑容。
“有点麻烦的事情,不得不去解决。所以有些事可能只能到这里为止了。”柯淮兀说。
“麻烦的事?”
柯淮兀注视着他,眼神中仍包含柔情。但是不过一分钟,这些柔情化开了,变得有些莫名的戏谑。
柯淮兀修长的手指点了点自己别在耳边的耳麦,而后又指向窗外。
“我要去拯救世界了。”
“……”陶笙问,“你认真的?”
“对不起。”柯淮兀说,“以后有机会再见。”
陶笙的额角不自觉地抽动一下。
他没听说过这样可笑的分手借口。
他一手拍开柯淮兀抚在自己脸上的手,薄眼皮之下显得格外寡情的棕色眸子注视着柯淮兀,他知道对方是认真的。
陶笙又扫了一眼柯淮兀耳上那个通讯扣。不知道他要去拯救的是什么水深火热的世界。
他在心里讽刺地冷笑一声,但脸上什么也没有表现出来。
他很快恢复了冷静,下巴一侧,淡淡道:“知道了。”
看来柯淮兀也并没有想要解释什么。甚至并不真的为自己的突然的行径感到歉意。
他动作很快地拣起书桌上的钱夹和太阳镜,推开了门。
“一会儿酒店的人还会送来红酒和蛋糕,是你喜欢的口味,你等着就好。另外,不要夜里出门,最近治安不太好。”柯淮兀轻声说:“宝贝,后会有期。”
柯淮兀就这样一阵风似地消失不见了。
陶笙靠在床上很久都没有动。
大约十分钟之后,他才顺手抓起一只枕头,狠狠将它摔在门上。
他和柯淮兀第一次见面是在一个朋友举办的派对上。
朋友是陶笙的大学同学,典型花花公子。除了几个大学狐朋狗友,派对上都是富家子弟,办得奢靡俗气,是陶笙最不喜欢的风格。
陶笙格格不入站在一伙人之中,很快就觉得兴味乏然。他绕过一些笑着来搭话的人,准备直接离开。就走到大厅的门口时候,他无意之间撞在了一个人身上。
他很高,穿一身格调很好的挺阔英式西装,身上的味道有些像金酒,优雅美好。
柯淮兀伸过来一只手握住陶笙的手臂,将他扶住了。
陶笙说:“抱歉。”
对方一对眼眸微微弯起:“没什么。我们想法相同,我也觉得这地方没意思得出奇。”
陶笙直起身子,但是柯淮兀没有放手,指尖反而滑向了陶笙的腰。陶笙一怔,将审问的目光移回男人的眼睛,却被那对清澈眼目里漂亮的眸光惊得心中一跳。
柯淮兀又笑道:“你知道么,我们又在想同一件事了。”
不知道是那些金酒的气息太诱人了,或者是对面那人的眼眸太漂亮了。陶笙一向冷静的神经嗡的响了一声,彻底迷乱了。
甚至两人都没有再说什么,一片荒唐之后,他和柯淮兀已经出现在了派对楼上的另一间包房的床上。
柯淮兀手扣在腰带扣上,右手按在陶笙肩膀旁边。他头向陶笙凑近过来,银色头发扫到了陶笙的额头,贴近到了陶笙耳边。
“但是成人世界里有些规则。宝贝,你知道吗。”柯淮兀眼里笑意欲滴,“不纠缠、没有过多的好奇心,就这两点,做得到吗。”
“到这了你说这个?”陶笙松了领口的扣子。
柯淮兀笑得更浓了。
“是我的不对。为了补偿,我轻一些怎么样?”
…
陶笙知道这种事情往往如同一场梦境。就像对方说的,这是成人世界的规则。
他本来就是个优雅到有一点强迫症的人。即使柯淮兀不说,纠缠这些事都不符合他的行为美学。
他本打算将这一切荒唐的事忘在脑后的时候,没想到柯淮兀却闯入了他的生活。
那时候陶笙刚刚毕业没多久。困倦的星期一清晨,柯淮兀的限量款银色迈巴赫出现在他租住的老公寓楼下。
陶笙一脸木然地越过啧啧围观的人群,手敲敲车窗:“这什么意思?”
柯淮兀摇下车窗,笑着回答:“送男朋友上班。”
车门打开。
柯淮兀拉开墨镜的一只镜脚,露出满笑的半只眼睛。
“拒绝我的话我可是会很丢人的。”柯淮兀指尖从方向盘上抬起,指指周围盯着这里的人群。
陶笙拉开车门,上了这辆车。
柯淮兀很有钱,长得又好看到嚣张的程度,是一般意义上的极品高富帅。他想给陶笙提供一切金钱上的给与,但陶笙拒绝一切形式的包|养。
他没说理由,但其实是因为他不喜欢让金钱味沾上他们的关系。
陶笙刚刚毕业,忙着在社会上摸爬滚打。柯淮兀则是不知忙着什么但日理万机,相处的时间少之又少。柯淮兀从来不提工作上的事情,话题到这里的时候总会巧妙地避开。陶笙自然看了出来,却也没有去问过什么。
他们突然的约会常常是时间加上酒店地址,看上去有点薄情,不过陶笙本来就是不擅长与人过近距离相处的人。所以他们的关系就这样正常又奇怪地维持下去。
陶笙明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习惯了柯淮兀的存在。
但就像一盘播放着的音响忽然被抽走了卡带,一切戛然而止。
说来就来,说走就走。陶笙忽然明白自己在对方心里就是那种关系而已。
x友吧?
陶笙想。
陶笙从床上直起身子,下了床,在穿衣镜前面换好衣服。
镜子里的人穿上灰色高领毛衣,笔直的黑色长裤,灰色的长款呢子大衣……好像这世界上只有这种单调的颜色一样。
但这种过分单调的配色却衬得陶笙的皮肤愈发雪白,也格外凸显薄薄的嘴唇上的一抹浅红。
他与镜中自己对视了一会儿。
罢了。
他整理过了心情。
他从镜子边转身大步流星地走了,把一切的不快留在了这间豪华客房。
滚吧,渣男。
他不再打算和这个人有任何瓜葛了。
两周之后。
晚班结束,陶笙从公司大楼走出来时候已经十点半了。天色很暗。
公司地址处于办公中心,大概是因为最近周围的许多互联网公司都被要求整改了工作时间,因此到了这个时候路上有些凄冷。整改的风没有刮到陶笙的公司,开会依旧开到这个点才放人。
“小陶,慢点,一起走。”
陶笙身后,一个西装带眼镜的青年快步跟了上来,这是陶笙的总管上司。他姓方,虽然年轻但职位爬的挺高,因此带着一股自以为是的傲气。自从听到了办公室里传言陶笙那个神秘男友好像“掰了”的流言蜚语开始,他就常常出现在陶笙身边。
“真是要命,最近事儿真多。”总管到陶笙边上,没话找话的抱怨一句。
“嗯。”陶笙懒懒地应了一声。
“一天天说减负减负也不知道减哪去了,前两周末都全都给堆上了电商公司那个事儿,好在这周总算能弄完了,终于有点空闲时间。”他的语气很重的强调在了句尾。
“是啊。”
总管的声音突然结巴了一点。他话锋一转,忽然接上了个牛头不对马尾的事:“我有个朋友在文化局工作,他们部门最近发了那个欧洲来的歌舞团的门票,你肯定听说过——反正给了我不用也浪费,一起去吧。你不很喜欢这些艺术啊音乐什么的嘛。”
“没有,我不是很喜欢这些。”陶笙听出这种无中生友的套磁语境,只是很简单的回答了这几个字。
“诶……可是我听他们都这么说。”
“没时间。”陶笙淡淡道。
“没时间……”总管重复一下,接着游说道,“那倒是不用担心,因为门票是不限日期的,从现在一直到11月前所有场次都可以去,总能安排的——”
“您自己去吧,我很少看这类演出。”陶笙简洁的说。
他语气已经十分生硬了。他腿很长,旁人要小跑着才能跟上。
“其实……”被直接拒绝让对方抓耳挠腮,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好。险些就拖拖拉拉把心里话抖了出来。
幸好陶笙迫使他悬崖勒马。
陶笙忽然扭头打断道:“快十点了。”
“啊……?”
“再晚赶不上地铁末班车了。”陶笙下巴指向街道转角方向,又加快了步速。
总管这才在蓦然中点了一下头,“哦……你说的对。等我去保安处拿个快递,马上就好。”
他还想和陶笙搭一班车。
“……”
陶笙眼神冷淡的跟冰块一样。可是毕竟是上司,不好在说什么,于是他便沉默地站在了园区的门口。
陶笙的影子被路灯拉的很长。
陶笙长得很好看。皮肤晶莹如雪,睫毛蜷曲,使这对黑色的眼睛带着一丝隐秘的意味。虽然这张面孔常常匮乏表情,但也少不影响他整体的形象。仍是因为过于好看了,不得不面对着过多的烂桃花。
那些无聊的搭讪本来因为那个人夺人眼目的出现而少了许多。追陶笙的人很多都持有谜样的自信,但在那家伙面前都会自然而然的变得自惭形秽起来。
从和柯淮兀分开之后,被压下去的烂桃花开始直线上升。但是比起以往的对这些事因为毫无兴致而不在意,陶笙最近对这些事的态度却转为了厌恶。
他在狭窄的过道里站着等,心里很闷。
路边的路灯有点接触不良,嘶嘶啦啦的闪,地上影子的影子被怪异的拉长了。
陶笙在心里无聊地数着路灯闪动的频率,数到第七下的时候,忽然听到前面传来一些沙沙的声音。陶笙以为是上司回来了,结果抬头却发现是个老人。
老人穿红色老式对襟衣服,皮肤白到有点青,跟被水泡过一般的模样。
无论怎么说,并不像是会出现这个企业园区的人。附近也没什么居民房。
走道很窄,陶笙就侧着身子让老人过。
谁知道经过他身边时候,老人那苍白发肿面庞上的鹰钩鼻子忽然贴近他的颈边,嘶嘶说了一声:“好香啊~”
“……”
他是捅了变态的窝还是怎么的?
碍于在对方年纪不小,又是公司门口,陶笙忍了。他不想闹出什么乱子。
他身子一侧,皱着眉一言不发的侧向一边,没有和人发生冲突。
但在斜身之际,他视线一垂,却看到老人没有脚。
陶笙动作忽然停止下来。
他重心回到原处,冷冷地把手拍在老人肩上。他歪过头,眼里带了一抹邪感。他在老人耳边道轻声问道:
“把你骨头一根一根全都抽出来放在火上烤烤,你看看还香不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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