摊开手掌,玉玦静静躺卧在手心。李伯甫静静盯着这块精雕细琢的玉器,耳畔回荡着秦王所说的进退之言。一时间,双眸浑浊无光,近日以来虽劳苦不堪,几经波折,密道中几乎命丧黄泉,然而李伯甫双眸依旧坚定而充满信念。可小小的一方玉玦却犹如灭国丧家的灾厄给予了李伯甫内心沉重的一击,盛夏酷暑却如深冬严寒令他难以自适。
李伯甫如行尸走肉般离开了太医院。晚风和煦,温和沁心,披头散发狼狈不堪的李伯甫低着头漫无目的游荡在街头,不知不觉来到自家府门前。府门值守的奴仆厌恶地看着眼前的“乞丐”,步伐嚣张地走了过来,正要挥挥手驱离眼前潦倒落魄之人,走近细看却蓦然一愣。
奴仆不可置信问道:“老爷?”
李伯甫闻言抬头,看着眼前的人事物,渐渐回过神来。还未等开口,奴仆眼含热泪地搀着李伯甫入府,另一位值守奴仆则赶忙去禀告夫人。
府内中堂,李伯甫刚至。一位云鬓微湿、眉如秋水、面若桃红、体态柔媚、芊腰楚楚的女子眼含点点泪光扑入李伯甫怀中,声带哭音道:“夫君遭遇何事?竟致如此田地。”
李伯甫平淡无波地开口道:“无事,查案之时偶遇风波罢了。”
“夫君,莫要深究案件了。近日来妾身时常被噩梦惊醒,一家人平平安安胜过一切。”
“”
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罢了,夫君既已意决,妾身言说再多亦是无用。女儿时常想念夫君,夫君整理一番去看看她吧。妾身下去准备饭食。”
言罢,妇人离去。李伯甫强行打起精神往后院居所而去。一番整理后,铜镜之中出现了那位雷厉风行、一丝不苟的李大人,然相较往日却少了几分神采,弱了几分气质。
恰逢此时,房门外未见人影,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就已落入房中。几息过后,门应声而开,一位身着青色薄裙,一双桃花细眸闪烁着点点星光,玉润珠红的面颊笑生双靥,冰肌玉骨自是清凉无汗的八九岁稚女蹦跳着进入房中。少女音如百灵,声若黄鹂,笑嘻嘻地道:“阿娘说瑾嫣的臭爹爹回家啦,臭爹爹有没有给嫣儿带好吃好玩的?”
说罢,少女两步并作一步,张开双臂,扑入李伯甫怀中,如一只狸奴般不停在李伯甫的胸膛间磨蹭。
“臭爹爹,嫣儿好想好想你呀。还以为爹爹不要嫣儿了。”
李伯甫听闻笑了笑,用右手刮了刮少女的鼻梁,温声细语道:“爹爹可舍不得丢下嫣儿这个小冤家,不过嫣儿是想爹爹呢?还是想好吃好玩的呢?”
怀中的少女,呆了一下,青葱玉指杵着下颔,眼瞳古灵精怪地摇摆着,思索一小会,开口道:“嘻嘻,嫣儿都想。”
李伯甫抚了抚须髯,开口哈哈大笑道:“小馋鬼,可惜这回只有你的臭爹爹,好吃好玩的都没有哦。”
少女闻言,鼓起腮帮子,嘟着丹唇,故作生气地小脑袋撇朝一旁,眼珠又时不时飘向眼角,自以为是地偷偷观察着“爹爹”的反应。
李伯甫无可奈何地看着眼前的女儿,双眸中泛滥着慈爱。父女二人尽兴玩了一会,待到丫鬟来告知饭食备好,又大手牵着小手一起前往中堂用餐。
用完饭食,李伯甫稍作歇息后就准备前往刑部中堂。府门离别时,李夫人牵着嫣儿送李伯甫,瑾嫣低着小脑袋,不开心的情绪全都写在脸上。李伯甫俯下身,摸了摸瑾嫣的脑袋。夫人在一旁强作欢颜地开口道:“万事小心,平安归来。”
“嗯,照顾好嫣儿和自己。”
说罢,李伯甫转身离去,忽然衣角被人扯了一下,垂眸望去,是一只小小的手。瑾嫣弱弱地问道:“爹爹什么时候能回来?”
李伯甫沉默不语,片刻之后开口回道:“两天后爹爹就回来了,然后就一直陪着嫣儿。”
“爹爹,不许骗嫣儿。”
说着,少女伸出右手,抬起小拇指。李伯甫笑了笑也伸出右手小拇指与女儿做下约定。
刑部中堂,诸葛肃正将刘府一案的线索整理入案宗。见李伯甫缓缓走入,诸葛肃停下手中之笔面带喜色地开口道:“伯甫,老夫听闻曹小公子今日已被你寻回,可喜可贺。”
“大人说笑了,曹小公子虽已寻回,然两案仍未侦破,何来贺喜一说。”
“伯甫你可知寻回曹小公子实属大功一件。即使明日仍未侦破疑案,你亦不会受太大苛责。”
“或许如此,然在其位必谋其政。两案一日不破,吾一日不可懈怠。”
言毕,诸葛肃摇了摇头不再多言,继续伏于桌案之上。李伯甫入座,摊开宣纸思虑再三,提笔写下三个楷字—辞官表。
“臣本乡野愚民,幸得父母诲育,年少遍访群院以求治国济民之识。十年寒窗,读行万里。格物致知,略有所成。幸蒙天恩,开设恩科。进士及第,沐受王恩。为官一方,不敢懈怠。薄有政绩,因得擢拔。任京府尹,未有建树。大案连发,毫无所进。负王上之所托,失百姓之所望。臣自知如驽马,才学不足以任,中年羸弱不堪难负君民托付之责。告老归田,了此残生。大王圣德,垦降恩典。
罪臣李伯甫稽首。”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