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岸这话并不是开玩笑。
无论在学校,俱乐部,还是在外面,他都出了名的出手阔绰,因为这点想和他套近乎的人一直很多。
如果是平时,陈志昂也就让他请了。
但这次不同,先不说祁岸根本没吃,他也不好让蔡暄看笑话。
于是账还是陈志昂结的。
祁岸不是多话的性格,等他结账时,一只胳膊挂在椅背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着信息。
至于蔡暄,早就飘了。
感觉就像粉丝见到偶像,一下就变得淑女起来。
直到四人离开餐厅,她才跟宋枝蒽嘀咕,“我靠好帅好帅,和他一比陈志昂立马就挫了,呜呜呜枝蒽,这是老天给我来送桃花吗?一次还两朵。”
这会儿她们正跟在两个男生身后。
望着前方距离不到五米的宽肩薄背逆天长腿,宋枝蒽依旧有些吃不消。
似乎从合并校区开始,她和祁岸遇见的频率越来越高。
而现在,还莫名其妙地一起看电影。
宋枝蒽心情复杂,没由来地别扭。
在蔡暄还沉浸在见到男神的激动时,她有些突兀地开口,“暄暄,外婆叫我回去。”
“我就不陪你看电影了。”
“行吗?”
音调夹杂着她惯有的温柔征询。
闻声,前方二人不约而同停下步子。
蔡暄简直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紧紧抱住宋枝蒽的胳膊,“不行,你不许走!”
祁岸眼略垂,淡漠的眸光不动声色落在她身上。
清瘦溜肩,长发乌黑柔顺地披散着,七分袖下露出来的小臂肌肤白似牛奶,细弱的腕骨仿佛一折就断。
这么几年过去。
何恺是一丁点儿也没把她喂胖。
陈志昂就在这时插嘴,“对啊,别走了,岸哥好不容易出来陪我,你要走了,蔡暄一个人也尴尬。”
宋枝蒽闻言,神色有些犹豫。
蔡暄抓住她心软这点,和陈志昂一起游说,比如这电影有多火,看完也没多晚之类。
然而说再多,都抵不过祁岸突如其来的一句,“你外婆要是不放心,我可以给她打个电话。”
腔调还是那样磁沉慵懒,像随口调侃,却又酿着不由深想的正经。
只是这份正经只有宋枝蒽能品到。
蔡暄权当玩笑,在旁边噗呲一笑。
宋枝蒽:“……”
不由自主对上祁岸略玩味的视线,那双清冷不羁的长眸一眨不眨,“我认真的。”
赵淑梅从祁岸小学时就一直带着他,和宋枝蒽比起来,祁岸更像赵淑梅的亲孙子。
是后来雇佣关系解除,祁岸当时又不在平城,这才和老人家断开联系。
过去点点回忆被他抛出苗头。
宋枝蒽心思动荡。
再加上另外两人实在盛情难却,最后她只好听之任之,一同去看电影。
电影是刚上映的悬疑片,口碑很好。
两个男生不由分说去买票,蔡暄则拉着宋枝蒽去买饮料零食,期间还不忘感叹,说居然能和祁岸一起看电影,可真有生之年。
宋枝蒽安静听着。
心里却不由自主开始计算,她这是和祁岸第几次一同电影……三次,还是四次?
好像有些记不清。
没多久,电影开场。
宋枝蒽和蔡暄手挽着手进去。
或许是工作日的原因,这个时间来看电影的人不多,第四排就只有他们四个。
宋枝蒽和蔡暄挨着坐下,陈志昂则坐在蔡暄旁边。
祁岸不知去了哪里,好半天都没进来。
还是蔡暄问起,陈志昂才说,“哦,他刚接个电话,等会儿就回来。”
蔡暄倒也没惦记,快快乐乐和陈志昂聊天。
没多久,影厅熄灯,影片开始放映。
几个十几岁的高中生推门进来,叽叽喳喳地坐在他们身后那排。
宋枝蒽不经意朝门口望了眼。
依旧没有祁岸的踪影。
想想也是,他那样桀骜不驯的性子,又怎么会真的耐下心来陪不相关的人看电影,恐怕这会儿早已离开。
默默收敛心神,宋枝蒽把目光重新放到荧幕上。
却不想,刚投入到剧情中没几分钟,影厅的门就再度被推开。
场地漆黑,无法辨认来人是谁。
宋枝蒽也没在意。
直到那道高拔冷冽的身影款款在她身旁落座,沉凛檀木香涌入鼻腔,她才后知后觉地侧头。
晦暗的光影交错,宋枝蒽略感意外地望着男生精致凌厉的侧脸。
祁岸随意搭着扶手,从容闲散地靠坐在椅子里,目不转睛看着荧幕。
语气却像与熟人那般,“刚接了个电话。”
说话这时,无处安放的长腿微动,上好的裤料无意擦碰到垂在小腿间的棉布裙。
“……”
宋枝蒽往回瑟缩了下,突然不知该接什么。
又有些不虞。
她想告诉祁岸,陈志昂给他留的座位在里面,可开口时话却不经意转了弯,“……嗯,没事。”
她语速有点慢,“刚开演。”
轻软的语调,融在背景音里,如耳语悄悄。
祁岸于暗影中淡撇她一眼。
宋枝蒽纹丝未动地坐在那儿,削肩细颈,无论何时都保持着良好的体态,目不斜视望着前方。
仿佛此刻看的不是电影,而是老师的ppt。
几秒后。
他收回视线。
像是讨到什么乐趣,不着痕迹地闷了声笑。
-
电影结束时,将近八点。
蔡暄看得意犹未尽,灯一亮就和陈志昂兴味十足地讨论。
宋枝蒽跟在后头,下台阶的时候,接到外婆的电话。
外婆明显急了,问她怎么还不回去。
宋枝蒽往外走边耐心解释,说自己刚陪朋友看电影,现在马上回去。
说话的期间,影厅的铁门突然弹回来。
宋枝蒽刚要用手去撑,一只修长冷白的手臂就忽然掠过她的肩膀,抵住门。
明晰腕骨戴着枚乌银手环。
削薄有力的肌肉在拉伸后线条流畅清爽,青筋凸显,利落又拿人。
随之而来的,还有几分薄霜似的冷木香,混着男生独有的荷尔蒙气息,弥漫在这狭小的一隅天地。
宋枝蒽怔了怔,抬眸对上男生凌厉的下颌线。
呼吸萦绕间,两人距离近到仿佛贴在一起。
祁岸低垂眼帘,浓黑的瞳仁里,清晰映着她那张清秀又慌张的脸,落下疏淡一字,“走。”
“……”
宋枝蒽回过神,莫名红了耳根,微微欠身从门缝中出去。
随着稀疏的人流出来后,呼吸才喘匀。
只是依旧不大好受。
蔡暄和陈志昂像是对情侣在前面走,宋枝蒽独自跟在后头,偏偏祁岸还抄兜走在身后。
明明刚在一起看完电影,此刻两人却像陌生人般默不作声。
宋枝蒽突然很佩服自己。
她好像天生就有把自己处境变尴尬的能力。
后来还是蔡暄想起,这才等了等身后落单的二人。
而后四人一起前往地下停车场,上了祁岸的车。
宋枝蒽虽然对车没什么研究,但也能看出眼前这辆大车不是他之前开的超跑。
她和蔡暄坐在后座,宽大舒适。
陈志昂则熟稔地上了副驾驶。
伴着轻轻晚风和濛濛月色,几人就这么闲聊着回了学校。
说是闲聊,其实大部分都是陈志昂和蔡暄在说,偶尔祁岸会搭上一句。
他声音磁磁的,沾染一点怠懒笑腔,荡漾在夜色里很是动听。
四人中最安静的,就是宋枝蒽。
其实她平时也算不上完全不开口的性子,只是今天,总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车抵达学校门口。
陈志昂想跟蔡暄一起回去。
宋枝蒽不想当电灯泡,就在下车前提了句,“你们先走吧,不用管我,我在校门口打车。”
陈志昂都听笑了,“打车?岸哥在这还用你打车?瞧不起谁呢。”
宋枝蒽:“……”
祁岸透过后视镜略微瞟了她一眼,语气淡淡,“好歹是熟人,不用这么生分。”
不知是不是错觉。
宋枝蒽从这话中听出一点讽刺。
也知道继续客气下去不太礼貌,宋枝蒽没再吭声,眼看祁岸把车稳稳停在路边,放蔡暄和陈志昂回去。
和两人挥别后。
祁岸没着急走,摸出根烟咬在嘴里,火机咔哒一声。
夹着烟的那只手随意搭在车窗上,那张锋冷俊脸在奶白色的烟雾下在尤为性感撩人。
宋枝蒽看了两眼,收回视线。
想说些什么缓解尴尬。
祁岸却好似读懂她的心思,偏头冲她扬了扬下巴,“坐到前面来。”
命令似的语气。
和从前不差分毫。
宋枝蒽嘴边刚露出一个“不”,就听他不容置喙的下半句,“我不给人当司机。”
“……”
宋枝蒽只好乖乖坐上副驾驶。
系安全带时,祁岸略抬了下手腕,“抽完这根。”
宋枝蒽点头,“不急。”
不知这话戳到他哪里的笑点,祁岸弹着烟灰闷了声笑,“老太太管你还挺严。”
老太太是祁岸对赵淑梅的独有称呼。
听着没大没小,实际上满是亲昵。
或许被这话影响,宋枝蒽心中少了生分和局促,话也自然许多,“也还好。”
顿了顿,“她这几年一直很惦念你。”
祁岸淡勾着唇,不知所想,默然几秒才开口,“她现在身体怎么样。”
说话间,他朝宋枝蒽看来,“听何恺说她之前生了病。”
突然提到何恺。
宋枝蒽神色一滞。
祁岸很容易就看出两人又闹了不愉快。
刚巧手里这根烟抽完。
祁岸随手捻灭,握起方向盘,“地址。”
宋枝蒽回过神,报出街道和小区。
祁岸话不多说,单手把车开上主路,另一只手点开音乐。
舒缓的钢琴曲在车内荡起涟漪。
宋枝蒽抿了抿唇,继续刚才的话题,“她现在没什么事了,只是身体不比以前。”
“改天有空我去看看。”
祁岸话说得随意,之后撇了宋枝蒽一眼,“不介意吧。”
“怎么会。”
宋枝蒽坐直身子,“外婆看到你高兴还来不及。”
“是么。”
祁岸露出这晚第一个走心的笑,却又轻嗤了声,“何恺不见得高兴。”
促狭的语气,裹挟几分显而易见的揶揄。
本以为宋枝蒽默不作声,不想她一改常态,目光朝车窗外撇去,情绪不辨地来了句,“不用管他。”
“……”
“爱高兴不高兴。”
话里赌气可见一斑。
祁岸唇畔徐徐勾起不太客气的嘲意。
正想说什么,电话突然打进来。
是和祁岸比较好的一个高中同学,也在北川念书。
懒得拿手机,祁岸便用车载蓝牙接通。
对方大概在酒吧,背景喧嚣,嗓门简直吊着,“喂,岸哥,有空没,过来嗨啊。”
祁岸眉目冷淡,调子也没了刚刚的耐心,“忙着呢,没空。”
宋枝蒽看他一眼。
对方不依不饶,“天天问你天天没空,我看你就不想来。”
祁岸没好气儿地哼笑一声,“知道我不想去还找。”
“当然得找了,”男生语气加重,“这次是高中同学聚会,咱平城一中好多关系好的都来了,就是为了给咱女神庆生。”
祁岸眼神淡漠,“什么女神。”
“感情你还不知道呢。”
“应雪回来了!”
这个名字出现得太突然。
宋枝蒽心神一凛。
接下来的话,更像一柄利刃,将她脑中某根无形紧绷的弦生生割断——
“就这两天的事,何恺去接的,昨天带她在市区逛一圈,今天又在奥秘维斯请客专门给她过生日,可有排场了,大家现在都到了,就差你,刚应雪还说呢,最想见你,你这——”
后面话没说完。
祁岸毫不留情地掐断。
原本吵闹的空气顿时安静下来。
祁岸随手点了首曲子播放。
依旧是刚才那首曲子。
悠扬如流水的钢琴声缓缓播放,绕过前方街口,他视线不着痕迹地瞥向身旁默不作声的人。
月色凉薄。
飞驰而过的华灯街景流光易逝。
宋枝蒽眼帘微垂,耳边碎发被晚风带起,有光影从她柔静白皙的脸上轻盈掠过。
视线在她紧扣到发白的双手上停顿片刻,祁岸转过头,目视前方。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雨。
大滴小滴落在车窗上,汇聚成细小水流。
祁岸喉结微滚。
心中无端生出一阵烦躁,脚下油门也不自觉踩重几分。
车内就这么诡异地静默着,谁都没再开口,直到车在小区门口停下。
“到了。”
祁岸嗓音沉哑含霜。
宋枝蒽如梦初醒般抬头,昏黄的光线下,眼眶有一丢发红。
“谢谢。”
她声音很轻。
说完对上祁岸的视线,微微颔首。
正准备推门下车,车门却突然落了锁。
“……”
宋枝蒽扭头看他。
祁岸几乎冷着一张俊脸,仗着手长从后车座扯来外套,毫不客气丢到她身上。
仿佛酿着什么火。
宋枝蒽有些怔然地接住,脑中蹦出的第一个想法就是——她惹到他了?
为什么突然这样?
抱着这样的想法,宋枝蒽试探着开口,“你——”
“外面下了雨。”
祁岸打断她的话,语调压着几分不耐和不爽,看也不看她,“披上。”
语气专制又强势,却并不让人反感。
宋枝蒽这才反应过来他的用意。
沉默几秒,她默不作声地把他宽大的衣服披在身上,转眼间就被混着微涩烟味的檀木尾调气息笼罩。
宋枝蒽轻抿唇。
是专属他的味道。
随后咔哒一声,车锁解开。
宋枝蒽收回神,轻动手指,推门下车。
如墨的夜色漆沉一片。
雨水不大不小,砸在头上丝丝发凉。
宋枝蒽把衣服往上遮了些,同时弯下腰,白皙的指节敲了敲车窗。
祁岸降下车窗,露出凌厉冷峻的侧颜。
“谢谢你送我回来。”
宋枝蒽杏眼清澈,语气真诚,“衣服我回头洗干净还你。”
“无所谓。”
这次的嗓音终于平和了些。
说话间,祁岸转过头,望着她的深邃长眸里,冰消雾散,有霜缓缓融化。
“别感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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