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如感觉到了连宋的相拥。这是他日夜渴望的。可是,此刻他却不敢也拥抱着她。他心中有愧。他的心在挣扎,他很痛苦,但是,他不能告诉连宋。今晚之后,只怕连宋,再不能原谅他。
连宋看不见慕如的痛苦,她只感觉,慕如似乎有些低低的悲鸣,似乎有眼泪掉在了她的脸上。连宋,伸出手去摸慕如的脸,果然是泪。连宋也不说别的,只是更紧地抱着慕如。
“慕如,抱着我。”连宋在他耳边说着。
慕如听着心上人抱着他,在他耳边轻轻地说着这话。心上涌起了一阵暖流。日日夜夜,这是他思念的人。此刻,他的心上人抱着她,他们经历了一晚的生死,此刻他们都还活着,在这冬夜里,在这山洞里,他们都还活着。自红莲出现起,慕如虽在心中做了决断,可他心中无时无刻不记挂着连宋,无时无刻不在担忧着她的平安喜乐,无时无刻不想见她。此刻,他的心上人在她的怀里,抱着他,紧紧地抱着他,在他的耳边轻轻地说着话。他还有什么顾忌,他还怕什么。终于,慕如,也伸出双手,用手臂牢牢箍着连宋。两个相互思念的人,终于紧紧抱在一起。
连宋依恋在慕如的怀中。她有自己的底线,她不愿破坏别人的幸福,让一个孤苦却坚强的女子失去了希望,让两个懂事却可怜的孩子没有了完整的家。所以,当初她选择了离开。可她跟慕如一样,时时刻刻记挂着对方,时时刻刻替对方着想,无时无刻不想去见他。这些日子,发生了太多的事,桓郑一而再再而三地逼婚,慕如满身是伤躺在牢里。在牢里那一刻,看见慕如奄奄一息,连宋心都碎了,她怕失去这个男人。哪怕不能跟他在一起,可是那一刻,她怕了,她怕她再也见不到他。签下桓郑的那一纸婚书,她也有些许的恍惚,这一世,是不是再也没有了机会。今晚宫变的时候,乱军杀来的时候,几次以为难逃性命的时候,她怕了,她怕就此死去再也看不见这个男人。当日在宫里,慕如在月下送她回去,她用一个吻向他告别,她可以日日夜夜忍受孤独,但她想守住这个男人的家,只要他好,她也能心安,她可以成全。可是今日,今日,看见了死亡,看见了死亡离自己那么近。今日过后,周旋在桓郑与刘崇之间,慕如还要再去做危险的事,自己可能会被迫嫁给桓郑,二人可能再会无期。不,不,我不要。我不要再看不见他,我不要再失去他。若是日后要死,今日为何不能成全自己的一点小小心愿。在这寒冷的夜里,在这暗黑的山洞里,在这涌动的乱世里,在不知明日的今夜里,成全自己的一点点温暖,可以不可以。
连宋伸出手去,轻轻擦去慕如脸上的泪,她试探着起身,摸索着,吻上了慕如的唇。
暗夜里,慕如感觉到了连宋在找他的唇,在连宋吻上的那一刻,慕如浑身似乎被点燃了,他更紧地抱着连宋,回应着连宋的热情,他贪婪地吻着连宋,天地在此时似乎都不存在了,只剩了他与连宋,两人拥吻着。
洞外,似乎又响起两声鸟叫。连宋似乎没听见,依旧沉浸在慕如的温柔的吻中,可慕如听见了。一听此声,慕如停住了嘴上的吻,暗夜中,看不见慕如是何表情。一会的等待,慕如对连宋道,你等等我,我去把洞口封牢一些。暗夜中,连宋看不见慕如的表情,只得红着脸,点点头。
听见门口栅栏似乎被搬开了,只一会,又合上了。
连宋感觉脚步声向她走来,俯下身子,抱着她,吻上她,黑暗中,一片春光旖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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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公子倒是肯成全世子。真是忠心。”说话的竟是娴岱郡主。站在她旁边的,竟然是慕如。他们竟然在连宋藏身的山洞之外。
慕如听了娴岱此言,并不接话。他不忍回头看向山洞,他愤怒,他羞愧,他痛彻心扉,他亲手把心爱的女人送给了别人。他痛苦地心脏都要碎掉,一腔憋闷在心中,他想冲进去,把桓郑拽出来一顿暴打,他想对着夜空一顿怒吼,他想以头抢地,以身体的疼痛掩盖心里的剧痛。可他都不能,他不能,他不能。
娴岱见他不说话,也不恼,继续道,“为了今日这一局,慕公子在牢中没少受罪。想来,等到来日,世子与公主,定然不会亏待于你。”
慕如听了此话,抬起头,眼中满是红丝,怒目圆睁,狠狠地盯着娴岱,若不是她给桓郑出的这个主意,桓郑一个世家公子怎么会行此事。若不是她将此事透露给刘崇,刘崇怎会来逼迫自己。若不是她让桓郑在宫中给连宋暗埋伏兵,用连宋性命来逼迫自己。事情,事情怎么会到这步。
“慕公子是恨我吗,可事情,归根到底,不也是慕公子自己同意的吗?前后的策划,不也是慕公子自己参加的。”,娴岱不屑地说道。
是啊,是啊,纵然这个女人出了多少恶劣的主意,最终,不是自己答应的吗?最终不是自己去的牢里吗?最终,不是自己把最爱的人带到这里的吗。他要怪谁吗?怪桓郑吗?还是怪娴岱,还是怪刘崇。说来说去,他最该怪的,最不能原谅的,只有他自己。
当日,桓郑唤了他去,跟他商讨了今日这番行动,一一商定了试探朝野皇宫的种种乱事,慕如还暗自高兴,以为他与刘崇谋划的事将成,桓郑终于要上钩。他一一与桓郑定了种种布置。计划商定完毕,桓郑告诉他,有一事,要他相助,竟是要慕如助他在今日起事后,得到连宋。
“不,世子,为什么,你为什么有这样荒唐的念头。”当日慕如一听此言,当场反对,咆哮着对桓郑。
“为什么,若不能让她成为我的人,她怎会为我卖命”,桓郑缓缓地道。
慕如正准备反驳,桓郑一怒,拂袖而起,道,“你当日与连宋联合,散播谣言,险些令皇后与崔王府对我不利,你当你能瞒住多久。连宋有才,将来定能助我安稳后方。她必须为我所用。”桓郑道。
听到桓郑说破当日之事,慕如瞬间气焰短了三分,但他仍不愿妥协,道,“你既要笼络公主为你所用,何必用这样的方法”
桓郑居高,冷冷看着慕如,“我数次向她求亲,甚至许她正室的位置,她都不为所动。我知连宋与旁的女子不同,惜命,是不会为情自杀。不过是因她心中有你,才断不肯嫁我。我若要让她对我死心塌地,也只有让她成为我的人。今日,我不是与你商量,我是命令你为我办成此事。”
看着桓郑如此强势,慕如不知如何应对,桓郑要他办这样的事,他怎么会去做。慕如开口道,“不,不,我绝不!”
桓郑似乎早知他会有此反应,开口道,“你若不能替我办成这件事。我们此前所有谋划,便全都停止吧”
慕如没想到桓郑会忽然有这个决断,慕如震惊极了,事情将成,要在眼下功亏一篑吗。不,他不信,他不信,桓郑对连宋并无情感,不可能会为了一个连宋放弃野心。慕如想着凭这点信心与桓郑拼上一把,拼他更看重桓家的前途。
桓郑似乎猜到了慕如的想法,他不屑地说道,“你不用赌我的想法。桓家传承并不靠地位,而是靠家规森严,家法传世。一个好的主母,可以做好我的贤内助,为我安守后方,让桓家一代代传承下去。连宋聪慧果决又重情,虽无背景,但只要她与我一心,桓家便是她的背景,而她,也将会是我桓家最好的主母。若无一个好的主母,桓家即使再进一步,也很难守得住家业。不若就趁早收手,安心等待命运的安排。是否进一步,与我而言无妨,于你却不是。我若不继续行事,你慕家的仇,可能得报?你祖父的志向,可能伸张?何去何从,你自己思量,我不逼你。但我只等你到明晚,明晚你若没有回应,我便全部撤手。”
忽的,屏风后闪出一人,竟是娴岱郡主。
“慕公子不必担心世子撤手撤的不干净,给人留下把柄。有我崔王府相助,旁的帮不上,撤手是绝对撤的没有痕迹。慕公子不用多虑。”娴岱款款地说。
原来,桓郑已与崔王府联手了。崔王府竟然能忍下流言,无视流言的影响,仍要与桓郑结盟!事态确实变得不一样。
“再者说了,慕公子既看重连宋公主,自然希望她有个好前程。你既向世子效忠,自是看好世子的前程的。公主将来有这样的夫婿,公子有什么不能放心的。”娴岱郡主继续说道。
怎么会是好夫婿。怎么可能是。不。慕如内心一遍遍呐喊着,可嘴上,什么也不能说出来。他为什么总是陷在这样的两难中,为什么。
娴岱见慕如没有说话,又继续开口道,“昨日娴岱与刘崇大人在茶楼相遇,我知刘崇大人对慕公子颇为关心,若非如此,素来只重钱财与自身周全的刘崇大人怎会不知避嫌,前来我崔王府说些不堪的流言,刘大人一向明哲保身,能为慕公子如此,想来是真疼慕公子。既是如此,娴岱也甚为担心,慕公子因连宋公主得罪世子,少不得娴岱要把这事告诉刘大人。果然,刘大人素来怕事,更怕慕公子因公主婚事得罪世子而自毁前程甚至伤了性命,慌张不已。大人就算不愿公主有个好前程,难道能眼见刘大人如此担心吗?”
什么!你竟然去跟刘崇大人说了!刘崇大人那不是担心我有危险,是担心我因连宋坏了大事,这个担忧,他怎么会让你知道!刘崇大人既知道了这事,他会怎么做。当初他可是一力要促成我与连宋婚事的,他是否会为了大局叫我隐忍,不,不会的。一定不会的。
慕如想起了一事,抬起头,看向桓郑,开口道,“世子知我对连宋的情意,你既告诉我,就不怕我坏了你的事吗?”
桓郑一笑,道,“你不会的,在你心中,替你祖父实现大同世界,才是最重要的。而只有我,可以帮你实现。”
是啊,慕如结交桓郑本就有必须完成的使命,如若这件事办不成,这么多年来他的隐忍,就都没了意义,皇室便没了希望,天下百姓也要一直在桓家的酷吏苛政中艰难度日。想想酒坊里的日子,想想在酒坊里死去的人,想想祖父临终的遗言,想想他与连宋共同的目标。他能在此刻放手吗。不,他也不能。
慕如痛苦极了,什么都不能放,可那选择是如此的痛苦,慕如痛苦地问道,“为什么是我,为什么让我去办这个事。”
桓郑冷冷看他一眼,冷冷地道,“因为连宋对你情重。若然不能让她对你断情,她断然不会对我死心塌地。你有家室,都不能让她恨你。但是,如果她来日知道,你这般欺骗她,背叛她,她还能够原谅你吗?只有你去办这个事,我才能达到目的。慕如,你别无选择。”
是啊,这个事情办完,连宋还能原谅自己吗。若早知是今日这般,慕如情愿当初拒绝了刘崇的提议,决不与连宋结交,若无当日,连宋今日还能安守她的平静,即使来日局势动荡,连宋也总能自保,何至到今日,被慕如连累至此。何至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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