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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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秒后杨戈在陆离铮骇人冷冽气场中里败下阵来。

    他扭头,  大跨步追上钟浅夕,温和问,“刚刚那是你同学吗?”

    “我同桌。”

    风把钟浅夕轻描淡写地回答递到陆离铮耳畔。

    他眼神更冷了几分,目送两人拐过弯,  彻底消失在自己视线范围内,  摸出颗西柚薄荷糖,直接咬碎,  喉结微滚动,  把碎糖吞了下去。

    杨戈反复回头确定少年没跟上来后才放松下来,不待他委婉试探。

    钟浅夕就先开嗓,“那是个对我而言非常重要的人。”

    “你喜欢他吗?”杨戈冲口而出,  话音没落就已经开始后悔了。

    钟浅夕淡然扫了他一眼,伸手作招出租车的手势。

    杨戈手中的箱子陡然增重,  沉得可怕,他以前也是福利院的孩子,  后来被领养走了,  他弄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时候喜欢上钟浅夕的,或者说不敢细想,  有在等她高中毕业,也自认一直没有表现出来过什么,但现在的话。

    出租车靠人行道停下,  钟浅夕开门,  边卸书包边清冷讲,  “他是比喜欢还要重要的人,辛苦你特地跑一趟,今后我会注意,尽量不再麻烦到你,  如果有再有相关的工作问题,也请你直接联系明姑姑解决。”

    车窗内少女的神色自若,黑白分明的眸里没有半分波动,杨戈还想再说什么,出租车已扬长而去。

    青年颓然立在热风中,无可奈何的扯唇角笑了笑。

    钟浅夕抹出颗西柚薄荷糖塞进嘴里,脑袋向后枕,她没撒谎,喜欢这种东西是有变量的,今天可以真心喜欢,明天就可能会因为什么事情而厌恶。

    血缘关系都可以被断然否定掉,还有什么是永恒不变的呢?

    活人从来不配说永远。

    但陆离铮是特殊的存在,是总角之交、是梦中常客。

    某天不喜欢了亦会珍而重之。

    钟浅夕站在他面前时候不是年幼时应有尽有的闻越蕴,她是她现在的自己。

    仿佛在和另一个离自己遥远到触不可及的世界对峙。

    ——看啊,脱开显赫家世,没了世交关系后,我仍然在正常人的范畴内做得足够好,依然能够跟陆离铮好好相处,被放弃后我有依仗自己重新站起来。

    虽然钟浅夕并不清楚这种无意义的证明为何能给到自己莫名的安慰。

    耳畔又再响起铿锵的琴音,手机震的指尖发颤。

    她垂眸,是杨戈的消息,以“我不是有意冒犯”为开头,长篇累牍。

    钟浅夕长嘘气,烦躁地直接把杨戈的所有联系方式都找出来拉黑。

    踽踽至今时今日,让她不开心的人已经一个都不想再赔笑应付了。

    要么她死,要么别人滚。

    钟浅夕通通选后者。

    陆离铮大马金刀地坐在钟浅夕刚刚坐过的石柱上抽了半根烟,又散了几分钟味道,才摔门上车,没忘了问陆芷萝,“你刚刚说什么?”

    “……”陆芷萝搂着小熊,泫然欲泣,小声重复道,“刚刚那是闻越蕴?”

    “怎么可能。”陆离铮掐眉骨,绝然否定,“人家叫钟浅夕,是你哥同桌,她不像任何人。”

    陆芷萝杏眼圆睁,写满了困惑。

    陆离铮注视妹妹严肃讲,“还有,虽然我拒绝了闻越蕴表白,且不再和她来往,但你依然应该喊她姐姐,而不是叫全名。”

    他其实想起闻越蕴就感觉到一阵头疼,但还是选择认真的讲完。

    陆离铮语气尽可能的温柔下来,揉了揉女孩子的脑袋,“你小时候我们和闻越蕴常常见面,她那时对你没得挑,你和她的关系也很好,或许你现在不记得了,但是情分和本份你必须要分清楚。”

    “我知道了。”陆芷萝扁嘴,喃喃念,“那我想要刚刚看到的那个姐姐来教我,可以吗?”

    司机被陆离铮放去吃饭,防窥膜把车内隔出个密闭的小天地。

    陆离铮头往后枕,叹气答,“要看她愿不愿意教你。”

    小熊的圆耳朵被白皙手掌压趴,小女孩箍紧熊宝宝,眼圈泛红,旋即泪滴簌簌滚落下来。大概是想要竭力制止抽泣,用手背疯狂去蹭泪水,但控制不住,呜呜咽咽,哭得浑身颤栗。

    “……”陆离铮认命的蹙眉等她哭爽,才倾身给她递纸巾,温柔又宠溺的哄,“好了好了,小芷乖,别哭了,哥哥知道了,我会尽力。”

    被情绪化控制,陆芷萝瞪着哥哥,眼泪直涌,倔强讲,“我只想要那个漂亮姐姐陪我。”

    陆离铮耸肩,把纸巾扔给她,又瘫了回去,无奈道,“那要不你还是再哭会儿吧。”

    落日熔金,车内昏暗,陆离铮把自己这侧的窗开了条缝,光落进锐利狭长的眸里,被漆黑瞳孔吞并,他又想起刚才那幕,少女娇俏的背影渐行渐远,轻咬后槽牙。

    抽泣变成时断时续的啜泣,最后只余下抽鼻子的哽咽。

    陆离铮戳着妹妹怀抱里的毛绒小熊,酝酿着开口,“我知道你喜欢刚刚那个姐姐,这很正常,哥哥也喜欢她。但钟浅夕,就是你喜欢的姐姐,她首先是个独立的人,她跟你、跟我、跟安冉没有任何区别,她有她的思维想法,并不是你希望她能怎么样,她就必须要无条件配合你的,我们小芷明白的对吧?”

    “嗝……”陆芷萝打哭嗝,断断续续地嘟哝完,“我明白了,可还是很想要姐姐陪我玩。”

    “哥哥知道。”陆离铮点头,轻捏她的脸颊安抚,“姐姐喜欢乖孩子,小芷先回家吃饭好不好?”

    陆芷萝擦干净眼泪,扬着脑袋,认真问,“那我足够乖的话,姐姐会喜欢我的对吧?”

    平平无奇逻辑小天才。

    陆离铮违心地应付,让司机送她回家。

    晚霞烧红天穹,聒噪的蝉收声休息。

    陆离铮咬了只烟,慵懒地斜靠在重机车前,低头把手机屏幕敲得噼里啪啦。

    陆离铮:[老子为你跑上跑下,你是真看不出来吗?当我面喊别人哥,当我死了?]

    陆离铮:[爷喜欢你,瞎啊,这都看不出来?]

    陆离铮:[喊哥哥。]

    删删改改,五分钟后他终于发出了短信。

    钟浅夕瞅着那条除了多给运营商当冤种毫无意义的短信哭笑不得。

    陆离铮:[你现在有空吗?]

    她回:[?]

    下一秒电话直接砸了过来,清冽微沉的低音炮在耳畔磨,“喊声哥哥?”

    “……”钟浅夕把手机拿远,确认了下名字,是陆离铮没错。

    她礼貌确认,“请问,您有病吗?”

    “行。”陆离铮喉结滚动,吐出烟圈,自嘲地轻笑,“行,管别人就一口一个哥,到我这儿就有病。”

    电音声“嘟嘟”。

    陆离铮气得直接挂断。

    钟浅夕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这人到底在气些什么,谐音梗他妈的就不扣钱吗?

    她又拨回去,那边同样秒接。

    “你说杨戈啊?”钟浅夕含笑,调侃问。

    “你还有事吗?”陆离铮掸烟灰,一字一顿,咬牙切齿道,“没事挂了。”

    钟浅夕勾唇,软音讲,“那挂了吧……”

    她刻意拖长尾音,恍惚间能听见陆离铮的心跳声,唇齿间荡过熟悉的称呼“陆哥哥”。

    上唇与下唇再三无声碰撞,到底是去掉了姓氏。

    钟浅夕用更甜的音,拖腔带调唤,“哥哥。”

    接着不等陆离铮讲话,立刻切断通话,并且静音翻面。

    出租车上,少女清嗓子朗声说,“师傅,就前面公交车站牌那儿停就行了,辛苦。”

    校门口,挺括颀长的少年如沐春风,笑得胸腔起伏。

    指间烟久没抽,积了半截烟灰,轰然坠落,在黑色裤面上渐起灰烬也浑然不察。

    陆离铮脑内循环半天钟浅夕那句哥哥,唇线不由自主地上扬。

    缓了会儿后他捻着发热耳廓切回微信萧恕发消息。

    有话直说:[你帮我问问你们家乔卿久,就问她:现在的女孩子都在想些什么?昨天午休送我糖,今天就对我爱答不理,视而不见,还当着我面喊别人哥,当然在我要求下,她也喊了我哥哥。]

    shu:[不用问我家久宝,人家显而易见不喜欢你呗?]

    有话直说:[那你是怎么追到的人?]

    shu:[我跟久宝爹妈是发小,小时候我俩玩过家家私定终身,后来她来我家寄住,就两情相悦你懂吗?我没追,顺其自然就一起了。]

    有话直说:[……]

    离离原上谱,跟这叠buff呢是吧?

    陆离铮摸出烟盒,想了想又塞回兜里,含了颗糖,清甜在唇齿间弥散。

    shu:[你下周一帝都站的比赛,哪天回来?]

    有话直说:[明天。]

    陆芷萝现在的状况还是只能私人飞机出行,钟浅夕更未必会同意来教小朋友。

    保险起见,陆离铮决定送妹妹回陆家祖宅过完国庆再说。

    “谢薇,我徐鸣灏一生狂妄,这辈子未曾讲过一个谢字。”徐鸣灏双手合十祈求状,“五千米长跑,为班级争光,报一个呗?大恩不言谢,我会记在心里的。”

    寻旎笑嘻嘻的插嘴,“体委,你刚刚一句话说了三个谢字,三辈子都要过完了。”

    徐鸣灏嫌弃的挥手赶人,“去去去,小姑奶奶你又不跑五千米,你别打扰我劝人。”

    “略略略。”寻旎做鬼脸,转身搭话,“浅浅说是吧?”

    钟浅夕随声附和,“没毛病。”

    课表连换三次,钟浅夕旁边的座位依然是空的。

    她在陆离铮不来上课当天的清晨收到了短信消息。

    陆离铮言简意赅的报备了行程。

    [我明天回帝都一趟。]

    帝都。

    像是个不可提及的逆鳞,钟浅夕实在不知道该回点儿什么,总不能生硬地问候帝都天气如何,索性就没回了。

    日子如常流水般的淌,窗台那颗命途多舛的多肉冒出青绿叶片,关于陆离铮的传闻不绝于耳。

    卫生间是个八卦的好去处,钟浅夕分别听到不同版本的旷课原因

    陆离铮旷课去陪某个女朋友过生日/女朋友还是那天新坐车后座的那个。

    季舒白满心满眼都是林致远,对其他异性生物不怎么关心,而寻旎日常云里雾里的不着调,同样对陆离铮没多大兴趣。

    钟浅夕过得很平静,就好像从来没有与陆离铮单方面重逢过一般。

    福利院常有孩子被领养,每个小朋友在的时候她都以真心相待,可大前提是必须接受离散,目送他们拥有更好的未来。

    这些年迎来送往,午夜梦回,独自背负,无法倾诉。

    多少有几分凉薄刻入骨血里。

    钟浅夕过早认清身旁没了谁都还要继续在这条名为人生的路上踽踽匍匐下去的道理,她根本无所谓陆离铮今天有没有坐在自己身旁的位子上。

    过得好就行了,见与不见都没差别。

    黑金跑车破风疾驰,跑道留下漂移时摩擦的胎痕。

    维修人员在车停稳后迅速涌上前对车辆进行检修,陆离铮捧着头盔朝休息室走。

    赛车服熨贴,勾勒着宽肩窄腰,拉链被扯下大半,露出凹凸有致的锁骨与精壮胸膛,汗珠顺着紧绷的下颌线滚落,他抬手把湿发往脑后捋,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

    水里浮着碎冰,陆离铮仰头喉结剧烈滚动灌水。

    咬住颗冰球,含在左腮,低头去摆弄了两下手机。

    短信箱里被各色垃圾短信填满,没有一条是来自于钟浅夕的。

    他们的聊天止步于陆离铮主动报备的那天清晨,她没回,他也就没再发。

    乍见是因为少女过分明艳好看到挪不开眼,后来觉得神秘又有趣,很难有谁把乖巧百变结合的那样好,毛茸茸的小狐狸,是很想追,是想搂在怀里亲揉。

    爱不释手,想要占为己有,可实在也没有非要强迫人家怎样的心理。

    就跟同陆芷萝的说教一样。

    潇洒如风与不强求他人的利落,陆离铮都能做得极好。

    你若无心我便休呗。

    况且陆离铮需要做得事情足够多,不会隅于暧昧浮动的情爱中。

    陆离铮抛开手机,斜躺回休息椅上,明媚的光线照落,他用手背抚于眼前遮挡,脑海中倏地又浮现出少女的身姿。

    是粉发的模样,在繁花锦簇的花圃里穿梭,修长的天鹅颈宛若块细腻的璞玉,仿佛察觉到视线,扭过头来眉眼弯弯,笑着喊了声,“哥哥”。

    少女歪头,软甜的做打气手势,“哥哥要赢给我看呀。”

    “操。”陆离铮坐直,爆了声粗,空调温度开得很低,却完全阻止不了心头燥热。

    想给她打个电话,但现在是上课时间,白折腾。

    陆离铮缓了半分钟,决定出去再练两圈车,空空全是废料的脑子。

    收到这串全是网址的短信时,钟浅夕还迟疑了一秒,被盗号一般会给好友群发垃圾网站,但没听过谁是□□的,总不至于是陆离铮丢了手机吧?

    她点开来,才发现是个正经视频网址。

    标题:[2015  fia  gt1(国际汽联超级跑车世界锦标赛)帝都站剪辑]

    钟浅夕塞好耳机播放,起点处涂色各异的顶级超跑并排,视频右侧浮出赛道对应的选手名称。

    精准的对应上:003-lulizheng

    主体黑色的布加迪威龙下盘肆意蜿蜒着明黄色纹路。

    枪响瞬息油门轰燃炸裂,黑金超跑犹如利箭离弦,化作一道幻影,一马当先。

    引擎咆哮,车轮抓地漂移时的摩擦声令钟浅夕牙酸,过弯时有酒红跑车迎头别过来妄图逼陆离铮让线,但黑金跑车不退不避,陡然加速,和后车拉开距离,引擎声震耳欲聋。

    光是透过视频观看就无法呼吸的极速竞技运动,钟浅夕凝神屏气,看着那道虚影疾驰、漂移、无比丝滑的顺过巨大弯道,和紧咬不放的对手一点点扯开距离。

    陆离铮撞线以绝对优势获胜,冲线后切了车内镜头。

    黑色护面头盔笼住大部分面部,只露出眼睛,双锐利狭长的凤眼里盛满轻狂意气,明亮的如同星辰,没有半分激动或是惊魂未定的紧张感。

    是笃定自己会赢得比赛的镇静自若,少年人轻狂桀骜,一个眼神俯视天下。

    钟浅夕听见自己的心跳,扑通扑通的响彻在狭仄卧室里。

    自动播放跳到了p2,是车内录像复现的操作。

    起势油门狠踩,干脆利落地把方向盘打死卡到尽头,又手掌抚着转回半圈再狠打。

    全部都是看不懂的操作。

    可心就是会为他而跳动。

    钟浅夕抚着心口平息许久,认清自己大概率是错的,自己大概率是错的,如果陆离铮冲线时她能在现场的话,会激动的扑过去抱他道恭喜吧?

    可是我现在没有那种资本站在赛车场内了。

    接触过陆离铮这种恣意疏狂的人,是没办法再做到遥在远处愿闻君安康就满足,应该是见与不见,一生都想和他相拥才对。

    攥着手机的指节发白,视频再次被播放。

    钟浅夕不住地咳嗽起来,她有点儿感冒,今天正好没有拍摄计划,昏昏沉沉地睡到了午后。

    沐城下了一宿的暴雨,刚刚拨云见日,微明的光线透过窗帘间隙洒在被面。

    钟浅夕垂着眸子去抓那道根本握不住的光。

    光线破碎后又重铸,尘埃在其中翩跹起舞。

    是谁的叹气响了又响,遗憾盈满狭仄的卧室,到底被手机的铃声叫停。

    “浅浅。”陆离铮慵懒散漫的调子里带着点儿愠然的调侃,“爷不联系你,你是就不准备再联系我了是吗?”

    钟浅夕皱紧眉头,轻声细语的否定,“我才没有。”

    我只是不知道怎么联系你,你如果在我面前的话,我会尽可能的对你好,可不在的话,有没办法。今朝你我云泥之别,我难道多给自己添点儿难堪吗?

    “你看看最后一条消息是谁发的,再来说你没有。”陆离铮气笑了。

    他那边的背景音喧嚣热闹,隐约能辨出是正在吃饭抑或庆功宴上。

    “……我真没有。”钟浅夕人在感冒中,呼吸不匀,奶声奶气地呢喃。

    陆离铮低笑,漫不经心地哄,“你是什么品种的猫?”

    “啊?”钟浅夕不解,轻哼疑问词。

    陆离铮把玩着磨砂打火机,恍然大悟似的感慨,“是闭着眼把杯子从桌上推掉打碎,然后萌混过关直接嫁祸给狗的那种小猫咪是吧。”

    钟浅夕反唇相讥,“那你的意思是你是狗咯?”

    陆离铮噎了半拍又如常懒洋洋地应答,“敢说我狗的,浅浅是第一个。”

    “你拿我怎样?”钟浅夕仗着距离远,有恃无恐。

    陆离铮随口道,“喵一声给哥哥听,其他的就都随你。”

    “阿铮,你傻笑什么呢?跟女朋友打电话呢?”吊儿郎当地男声蓦地打断他们的猫狗比拟,“有妹妹照片吗?不带来给哥哥姐姐们见见啊?”

    接话的是个熟悉又陌生的女声,温柔甜美,“唉?你去趟沐城,就有喜欢的人啦?快给姐姐透一透,是谁。”

    陆离铮那边的嗓音忽远了,响起声冷清不悦的“闭嘴。”

    回应他的是另一个冷调磁沉的男声,闻落行淡漠呵道,“陆离铮。”

    这声直接做实了钟浅夕的猜测,刚才问自己是谁的就是舒悦窈。

    ‘他们有在一起呢,真好啊。’钟浅夕揉红鼻尖,突然有泪意涌上心间。

    隔着听筒听见自己亲哥跟小时候形影不离的邻家姐姐声音是什么感觉呢?苦涩与无助塞满心间,又被扫清,抹着泪挂上笑意。

    从前的朋友们都已长大,其中不乏娱乐圈大红大紫、金融、科研等领域光芒万丈的。

    钟浅夕顺着其中一个的微博关注,摸索着找到不少朋友的微博号,注册小号挨个关注过去,闲暇时间偶尔会刷刷她们的动态。

    后来互联网流传着段看似极有道理的论调。

    [人之所以会怀念从前,都是因为现在过得不好。]

    但她有一万个理由反驳这句话,与某位推心置腹的渡过某段漫长愉快的时光,哪怕终有一日各走各路,也不是抹杀掉曾经肝胆相照的理由。

    偷偷想念不会影响往前继续走下去,所有经历摧毁构建成当下的自己。

    听筒那侧脚步声响起,彻底安静了下来,陆离铮才又开腔,“抱歉,我在跟朋友吃饭,我就先挂。”

    “能别挂吗?”钟浅夕吞咽口水,轻声哀求,“你别挂,也不理我,就放着就行了,我很想你的声音……和朋友聊天也无所谓……要是有不能让我听的,那就算了,你挂吧。”

    陆离铮立于长廊尽头,光牵扯着他颀长的影子,他挑眉,若有所思的戏谑道,“浅浅是喜欢听别人说你是我女朋友吗?”

    “喵。”钟浅夕以婴儿的姿态蜷缩在被窝里,手指掐着被角,乖顺的学猫叫给他听。

    “汪。”陆离铮失笑,喑哑撩拨,“嗯?女朋友?”

    她闷声反驳,“谁是你女朋友?”

    “啪嗒”打火机开合,陆离铮点烟,不再逗他的小河豚了,他话锋一转,换了个平常的话题,“帝都有挺多乱七八糟糕点的,你有什么想吃的?”

    钟浅夕不假思索,“螃蟹酥?”

    陆离铮答,“这怎么看,都是南方特产?”

    “那算了吧。”钟浅夕悻悻回。

    陆离铮慢条斯理讲,“不过很巧,我家厨子做螃蟹酥很拿手,你还有什么想吃的?”

    “没有了。”钟浅夕时刻警醒做人不要太贪心,又试探性的追问,“所以你不会挂断的对吧?”

    陆离铮以实际行动给了她答案,那天他就真的一直在通话中,钟浅夕给自己按了静音,就那么安静地免提外放当作背景音听。

    “呦,你女朋友哄好了?告诉你几次了,当酷哥是没有好结果的弟弟。”

    ——能这样熟稔喊陆离铮弟弟且不被还嘴的,只有容磊,因为他是带血缘关系的亲表哥。

    舒悦窈诚恳道歉,“对不起,我不口嗨了。”

    陆离铮语气平和许多,认真回,“没有,不是我不想给你看,是我真没有她照片。”

    “你这话还不如就直说不想给窈窈看呢。”徐扣弦的音色如旧时那般清亮。

    “徐律言辞越发锋利啊。”顾意为再次应证钟浅夕的猜测,讲话时伴着铜钱击打钝器的厚重声响,“来算卦吗?我六爻现在相当牛逼。”

    大家齐声回了他个“滚”。

    很奇妙的感觉,微博看到过照片,知道现在的模样,自带配音,犹如自己也在其中,唇角忍不住的上扬。

    也听到不少与陆离铮有关的信息,本赛年的比赛一共22站,昨天的帝都站是第12站,陆离铮的积分再排第一,意味着本赛年他会拿到年度总冠军。

    19岁的少年冠军,意气狂狷。

    陆离铮起初会时不时的喊她声“浅浅”,此次都可以得到回应。

    庆功宴散场后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去兜风、晚上又去喝酒。

    中间他问服务生要过次充电宝,始终没有切段挂断过通话,陆芷萝找他时正在室外,没有wi-fi,通话时没有网络信号。

    陆离铮破天慌地喊萧恕开热点给自己连,微信要陆芷萝打字说。

    没什么重要的事情,陆芷萝那天在校门口见过钟浅夕后。

    开始每天可丁可卯的在晚上六点半问一遍,“漂亮姐姐会来陪我吗?”

    前几天陆离铮总敷衍了事,今天不一样了,他看着屏幕上的317分钟通话,认为钟浅夕不喜欢他的可能性兼职趋近于零。

    谁会在大好周末听普通朋友的日常生活将近五个多小时,甚至还会持续更久呢?

    于是陆离铮回妹妹:[有戏,哥哥会努力的。]

    空姐的提示音说到英文,陆离铮才掀开蒸汽眼罩,左右晃头松动颈骨。

    今年的中秋和十一假期离得近,周四就开始串休连放三天的中秋。

    陆芷萝两个节日都必须在祖宅陪家里老爷子过,这次只有陆离铮自己回沐城。

    除了头顶飞机置物架上的两袋子点心外,他再没带其他的行李。

    候机时百无聊赖,盯着偌大的停机坪,突然很想落地就见到钟浅夕,于是发了消息给徐鸣灏,问他有没有钟浅夕的资料

    陆离铮买了最早一班机票,徐鸣灏估计还在梦周公,没有马上给他答复。

    帝都的直线距离不算远,飞机跃过海峡降落,小四十分钟的航程。

    取消飞行模式后微信消息迅速弹了满屏。

    徐鸣灏自己不怎么擅长八卦,可他有个绝佳的有点,话唠人缘好,同谁都能唠上那么几句,见到陆离铮铁树开花,火速整合了资料。

    钟浅夕、1998年5月28日生、双子座起点。

    陆离铮对着这串生日怔愣了半晌,只觉得巧合,同月同日生,钟浅夕正好比自己小了一岁?

    徐鸣灏是体委,不是班长,能拿到的资料浅显,无非生日星座之流,人人都能知道的东西。

    剩下的来源杂七杂八,较多得是校园贴吧的链接。

    长相貌美的学霸素来不缺讨论度。

    陆离铮翻到最顶端点进去,是个嗑友情向的楼,标题是:[最佳损友]

    镇楼图看上去像是什么艺术节的表演照,钟浅夕站在寻旎和季舒白正中间,三个少女穿同款白色长裙,笑靥如花。

    下一个还是嗑百合cp的,楼主开楼就坦言她是拉娘配,不吃勿入。

    陆离铮右上直接关掉了帖子。

    他买了杯冰美式瘫在咖啡厅慢吞吞地点,终于看到点儿正经的。

    帖子里汇集了每次大型考试的红榜。

    钟浅夕属于次次上榜,稳居正中间第一名位置的人。

    修长的手指触着屏幕滑下去,又停下往上拖,点开最顶上的那张大图。

    入学成绩榜单,少女穿板正的白衬衫,粉蓝领结,对镜头微笑。

    陆离铮盯着那张照片放大,视线一寸寸的描摹过精致眉眼,总之这张证件照莫名其妙的让想起那位以前青梅竹马,现在令他头疼欲裂的人。

    闻越蕴很久以前用证件照做过一阵子头像。

    现在他终于能理解陆芷萝看错的原因了,诚然相像,不过钟浅夕生于五月,闻越蕴生于十月,硬说相似,怎么也该是闻越蕴像钟浅夕才对。

    美式喝得快,杯里剩下大半杯冰,堆砌散着寒意。

    陆离铮不太熟练的找到微信黑名单,把闻越蕴手动拉了出来。

    如他所料,闻大小姐的朋友圈纸醉金迷,日常继续奏乐继续舞,浓妆艳抹小吊带,这像个锤子,他怕不是瞎了吧。

    陆离铮又很迅速的把闻越蕴再次加入黑名单,直截了当的敲□□灏。

    有事直说:[你发我点儿有意义的资料,比如说她家住哪儿。]

    灏子:[啊?哥你想问她家住哪儿啊,那你早说啊,看给我累的,等我。]

    两分钟后。

    灏子:[光明福利院——沐城银普区春光街23号。]

    陆离铮凝视着那行字,指尖有一搭没搭的点着杯壁,直接给徐鸣灏砸了语音过去,“钟浅夕是个孤儿?”

    “啊……”徐鸣灏含糊答,“我也不怎么清楚这个,这地址是她有一次参加演讲比赛还是啥的,要寄奖品,留的地址的,你等我下。”

    灏子:[图片]

    陆离铮点开大图,是徐鸣灏和寻旎的聊天框,徐鸣灏光明正大的问:[钟浅夕是孤儿?]

    寻旎发暴打猫猫头表情包回他:[你才是孤儿呢,你全家都是孤儿,她爹妈都是海员,常年在船上,很少在沐城,姑姑是福利院院长,所以才会每次联系人和联系地址都写她姑姑,你脑子里都想什么呢?]

    陆离铮登时松了口气,回:[谢了。]

    他开导航地图看从机场到光明福利院的路线,刚走到出口处,就直接被人全名叫住。

    陆离铮冷漠地抬头瞥过去,瞬息戾气难掩。

    用做阻挡的移动围栏外,中年男人端着张和自己轮廓相似的脸,西装革履,正神情肃穆地看着他,身后还跟着两个戴墨镜的保镖。

    “小铮,我们需要谈谈。”陆禹伸出手臂,横断他的去路。

    陆离铮睐了眼,寒声道,“让开。”

    陆禹巍然不动,保镖同样作出拦路的姿势。

    机场的保安注意到这边的动向,正举着对讲机往这儿来。

    陆离铮阖眸又睁开,阴鸷问,“你想谈什么?”

    陆禹正色答,“我们换个地方。”

    云霆别墅。

    陆禹在沐城的落脚地。

    大门自动合上,陆离铮的忍耐已到极点,“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你就这样跟我讲话?”陆禹蹙眉,同样撕下那张衣冠楚楚的外皮,声线拔高,回荡在空旷的大厅里。“我他妈是你老子。”

    “所以呢?”陆离铮云淡风轻地反问,唇角扯出抹讥讽的笑意,“你是我老子,所以呢?”

    他扫开茶几上的杯碟,有的落地碎裂,响声清脆。

    陆离铮直接坐过去点烟,脚边是瓷片狼藉,吐着烟圈催促道,“有话快说。”

    陆禹揉着太阳穴,绕桌转了两圈,压着脾气平静说,“我听说你让安冉回帝都了,你这样做有没有考虑过小芷?安冉是你妈培养出来,不就是。”

    “你有什么资格跟我提我母亲?”陆离铮陡然站起,打断他的话,他要高半个头,微微俯视陆禹。

    黑眸里怒意翻涌,阴恻侧地逼问,“你凭什么跟我提她?”

    陆禹踉跄着退了半步站稳,怒目瞪过来,厉声呵斥道,“你觉得自己没半点儿责任是吗?你以为你做得很对?”

    陆离铮耳畔轰鸣间又响起梦魇般的警笛,与救护车的鸣叫交织。

    猩红的“抢救中”,一张张的病危通知书,沙哑无力的解释。

    长得仿佛翻不到尽头的文件,颤抖着落下的签名。

    白布、白菊、素衣,天地都失去颜色,温婉的笑颜定格,只余下黑白默片。

    火光焯烫手指,陆离铮用猛兽般的嘶吼咆哮质问,“我从前念书、竞赛、出国、哪一步没有按你心意?没有听你的话?你他妈在给我看什么?你出轨外遇、小三绑架小芷,我妈发了疯似的找她,就因为那是你外遇对象,她弄清了我们的所有部署和动向,反复转移绑架地点。”

    “小芷会变成现在这样,我妈在交接途中车祸里出意外,全都他妈的是拜你所赐,你到底有什么资格来对我们兄妹俩指手画脚,你陆禹也配!”

    胸腔剧烈起伏,积攒的愤恨快要冲破所有防线,陆离铮直面陆禹高扬,但迟迟没有落下的巴掌。

    他抹了把脸,掷掉左手攥住的锋利瓷片。

    走出几步后又折返,把茶几搁置的点心袋子拎起,摔门而去。

    和煦日光普照与屋内灯光照打出的白昼效果截然不同。

    接触到自然光线那刻,陆离铮下意识的闭眼去适应,眼皮有块光斑在浮动,天地苍茫。

    光明福利院是座独栋的三层小楼,刷了蓝白漆,远远看过去像坐梦幻的城堡。

    欢声笑语传出来,陆离铮靠着外墙听了半晌,才整理好心绪,决定进去撞撞运气。

    院子里一群孩子们正在玩老鹰抓小鸡的游戏,少女穿清凉的紧身露脐装与热裤,白得惹眼。

    纤腰长腿,曲线玲珑。

    扎了高高的双马尾,唇角弧度翘起,梨涡清浅。

    钟浅夕以丝巾蒙住眼睛,双手伸直,正肆意转圈摸索,嘴里还不停嘟哝着,“让我看看是哪个小可爱被我捉到。”

    小朋友们看到陌生人到来也并不反感,而是垫着脚尖悄无声息地挪动位置,还挤眉弄眼地暗示陆离铮不要发出声响。

    陆离铮慵懒倚着门,玩味得看着松弛欢脱的钟浅夕和一群平均年龄不会超过八岁的小朋友做幼稚游戏。

    院里栽了几株桂花,枝头粉白相携,轻风拂过,空气里夹杂着清甜的香气。

    眼见钟浅夕始终向前就要撞到墙,陆离铮侧身想做个遮挡物,奈何她人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直勾勾地撞进了怀抱里。

    带着薄茧的指腹摩挲着纤细腰肢,外露的肌肤与梦境中的触感同样柔软细腻,柔软浑圆压着结实胸膛。

    失去了视觉感官后其他感知被无限放大,冷杉清冽熟悉的气息包裹过来。

    低沉磁性十足的嗓音带着绵绵笑意,自头顶倾泻而下,“捉到你了。”

    钟浅夕扑在温热怀抱中发怔,腰间的触觉酥痒舒服,反应过来后小动物似的“唔”了声,气急败坏地想要推开,跟着惯性往后栽。

    陆离铮喉咙里滑出声低笑,又收紧手臂把迷糊的小狐狸拦回自己怀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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