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70醉意

    当晚在苏嘉懿家附近的小店吃了点清粥和包子。当然这是苏嘉懿的菜谱,文君格一下午又是收拾又是买药还照顾着病人,早就饿疯了。

    一屉小笼包,一碗馄饨,一个卤鸡蛋,六只烧麦,半份炒粉。这是文君格的晚餐。

    苏嘉懿没什么胃口,好不容易把自己面前的粥和包子吃得差不多,还给苏点梅打了电话听她叮嘱了快10分钟的“天冷要加衣”、“下雨要打伞”、“没钱就要说”、“谢谢文君格”。苏嘉懿在打电话时就眼神漂浮在文君格身上,这会电话打完都五分钟了,对面人才差不多有停筷的意思。

    苏嘉懿无事可做,索性二郎腿一架,半瘫在椅子上歪着头看对面吃的格外香的人。

    文君格是真的饿了,他吃东西向来很专注,这会正在吃自己的馄饨,一口一个。要是半途想吃别的了,就眼睛先盯着下一嘴想吃的东西,盯到把嘴里有的东西慢慢嚼完,然后飞速伸筷子夹起。

    苏嘉懿忍俊不禁,这人吃东西怎么这么好玩?

    其实也不能怪他吃得慢。毕竟点得多,摊上饭点店里人也多,老板忙得脚不沾地,做餐送餐也慢。

    但是苏嘉懿还是想吐槽一句:“怎么这么能吃。”

    “你一下午打扫卫生又照顾病人试试看!你家又没零食!”文君格正在吃他的最后一只烧麦,据理力争:“我平时才不吃这么多呢!”

    到底谁才是被照顾的那一个…苏嘉懿无奈地笑了笑,是被文君格这模样逗的。

    听见哼笑,文君格抬头看向对面的人。他正歪着脑袋眉眼带笑地看着自己,嘴里好玩似的叼着金属质地拉到顶端的拉链。也不知是因为生病还是店里灯光晃眼还是外套太黑,总之他的脸色比平时还要白上一些。因为歪着头右颌骨暴露在空气中全然露出了深色的疤,颈线从颌骨后面延伸到外套里。

    拉链、颌骨、疤痕、颈线。

    苏嘉懿长得很正,这会一脸平时看不见的、眉目嘴角都染上笑意的表情和他整个人的气质不太符合。

    文君格突然呼吸一错。

    只得把目光收回来继续吃自己的……咄!这人还有个包子没吃完!

    文君格眼疾手快把包子夹起来:“怎么不吃完!”

    “……那是我吃剩下的。”分享食物本就是十分亲密的行为,吃对方剩下的食物更是亲密至极。

    自己这会真的像是被照顾得无微不至的小朋友了。

    “而且我还感冒了。”苏嘉懿出声提醒。

    文君格手上嘴里动作不停:“你筷子又没碰。而且爸爸身体好的很,哪像你会这么容易就感冒。”

    这人怎么总喜欢在嘴上占小便宜?苏嘉懿无奈加好笑下只得手臂越过餐桌揉了一把他的头。

    “唔!”文君格来不及躲开,一边嚼包子一边眼睛一瞪,表示抗议。

    吃完饭两人慢慢沿着人行道蹭回去,都没有开口说话。苏嘉懿是身体乏力还不是很想讲话,文君格则是因为撑的。

    秋雨已经停了,被雨洗过的空气格外清新,杂糅着草木的清香和淡淡的桂花味儿。秋季黑夜来得比夏季早,这会已经银星漫天。今晚是圆月,月光皎洁。走到楼下,本和苏嘉懿并肩而行的文君格突然停住了。苏嘉懿快了半步,但好像是预料到这个停顿似的转过身来,站在文君格面前。

    他要回去了。

    也是,自己也就感冒生个病,文君格没有留下来过夜照顾的道理。

    苏嘉懿没有开口。

    文君格倒是很干脆:“你快上去吧,今晚早点休息。”

    “我明天下午和后天还要去画室,明天早上再来看看你,要月考了找你临时报个佛脚。”

    苏嘉懿眼睛弯起来,像知道自己好好吃饭睡觉就能得到奖励的小朋友那样:“行。那顺便带份早餐来交学费。”

    文君格啧笑一声,伸手一拍他胳膊:“晓得了——走了!”

    他往后退了一步转身离开,苏嘉懿站在原地没有动,可能是身体疲惫还不是很想迈腿。

    走到居民楼拐角,文君格突然借着转身回头,眉眼弯弯地对他笑了笑:“晚安。”

    苏嘉懿住的这个小区有所有老旧小区的共同特点,就是路灯恪尽职守却苟延残喘。清澈无比的银色月光被盛在少年笑意盈盈的梨涡上,在声音的主人转身离去时昏暗的路灯闪了两下,最后颤巍巍地亮起。

    苏嘉懿听见自己呆呆地回了句“晚安”,在路灯光线覆盖的转角,仿佛还能看见那个飘然离去的背影。

    然后苏嘉懿也上楼了。

    吃完药困意如潮水般袭来,他感受到一阵醉意,裹挟着生病的乏力和饱暖之后的舒适,一下下冲上大脑。

    再次趴在床上迷迷糊糊睡过去前,苏嘉懿觉得少年人浅浅的梨涡上的笑意,比醇酒还要醉人。

    -

    从苏嘉懿家的小区到他家还有一段距离,文君格跟苏嘉懿道完别,心情愉悦。他小步地蹦跶着,哼着刚刚记下的旋律,越哼越满意。走到街口方便打车的地方,掏出手机给游翔发消息:

    [如果我有想做的曲子]

    [你能不能帮我编曲]

    文君格拿着手机等了不到一分钟,对话框就显示[对方正在讲话]。过20秒,游翔接连发过来三条语音:

    [哇文哥终于要尝试作曲了吗]

    [喜大普奔,我现在就去放鞭炮]

    [好啊好啊,编曲我包了]

    文君格一一点开听,嘴边有点憋不住笑。他也发过去一条语音:

    [行,那先谢过知名音乐区主播翅翅了]

    游翔很喜欢被人捧着,文君格这一求一捧直接让游翔扑棱翅膀高兴到飞天。于是他又吱哇乱叫发过来一条一分钟的语音,文君格听他含糊不清地感叹“总算等到被你求办事的一天”“被文哥欠人情的感觉真好”“哈哈哈快感谢你翅爷我”,自己也兴奋起来,但是没有回复。

    文君格不喜欢做没有把握的事,也不喜欢在做一件很郑重的事前让很多人知道。

    但是这支曲子不一样。在不同场合浮现的莫名的心情和情绪,催动着他把它记录下来。不是用空间的形式,而是用时间的形式。起初还是一点一点,零零散散,但后来实在是长久地萦绕心头,挥之不去。文君格已经酝酿了很久,最初动这个念头记忆中好像是去年冬天,总之到现在他已经写了好几支旋律。

    隐隐约约有什么东西一直在文君格心中潜伏着,他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是有什么东西好像要伴着旋律破土而出。

    反正不是什么穷凶恶极的东西,文君格打算任他发展,自己只需要遵从内心的感觉就好。

    文君格退出和游翔的聊天页面,手指悬浮在屏幕上方,眼睛盯着[苏嘉懿]这个备注看了几秒,最后缓缓点开了那个头像。

    他给苏嘉懿发消息:

    [睡了吗]

    这样好像要谈什么大事一样。

    [明天早餐想吃什么]

    会不会太温柔了?

    [我明天早上9点来可以吗]

    好像也不太对。

    简单一句话被他反复输入又删除,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踌躇什么。他想了想,输入[刚刚忘记问你了,明天你几点起床?明天的早餐想吃什么?我带过来],看了好几遍,最后点击发送。文君格本来习惯分段式发送消息而不是长句式,但怕打扰到对话框那边的人的休息,只得把所有想问的压缩成一句。

    这样震动就只有一次。文君格等了差不多2分钟,对面也没有动静,应该是睡了。

    他呼出一口气,把手机放在兜里叫了出租车回家。

    -

    “格格,睡了。”季洁敲敲文君格的房门,在门外叮嘱似的说了一句。

    “知道了!”文君格停下扫弦的手,抬眼看了下手机,已经快11点。

    “你们睡吧!我声音小点!”文君格提声回应道。

    “早点睡啊……”季洁像是小声说了一句,脚步声走远,然后没了声音。

    文君格呼出一口气,理了理桌上散乱的乐稿。他一张张翻看,有在学校随手记的,画室用废弃的速写纸写的,在苏嘉懿家里拿小本划的。他把大小不一的乐稿收进文件夹,最后拿起了记下完整粗稿的本子,轻声哼唱了一遍。

    感觉差不多了。

    文君格再次抱起尤克里里,随意扫拨两下,开始弹今天晚上的第7回[最后一次]。

    修改到最终满意的版本,已经凌晨。夜很静,没了弹奏声荡出去的声波,困意突然一阵阵钝钝地袭击大脑。

    文君格把手机解锁,微信聊天页被家人和朋友的小红点占满,文君格一一点开看了看,碰见有人问考试准备得如何的一律装死。

    反正明天去苏嘉懿家抱金大腿。

    然后看见了大概4个多小时前自己和苏嘉懿的聊天框。

    文君格犹豫了一下,点进去拇指往上刷了两三次,还是没有回复。

    网络没坏……应该是睡了吧。给他买的冲剂和药也不知道吃没吃。

    文君格想起在灯光勾勒下显得清瘦又挺拔的那个人,不知道为什么,想到他要一个人回去没有生气的家,便总觉得有一些孤单。在自己回头对他说晚安时,明明他没有说话,但文君格好像感觉到他似乎更希望自己留下。

    但朋友应该做到什么份上文君格是有数的。他不是第一次对他人有好感,与其冒着失去这个朋友的风险试探,不如把握好分寸感,让不该有的东西被时间淡化掉。

    苏嘉懿毕竟也不是同类人啊。

    文君格打了个哈欠,没有继续想下去。

    他躺在床上,呼吸很快融进了安静的夜里。

    -

    苏嘉懿睡得早,早上起来时有种神清气爽的感觉。昨天吃了药睡的,现在烧退了嗓子也不再难受,就是出了一身的汗。他洗完澡才看见文君格的消息。

    除了昨晚发的那一条,今天早上7点多他又发了好几条:

    [w:醒了吗?我现在出发了,给你带早餐,想吃什么]

    [w:还不回复等下我就随便买了?]

    [w: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w:你没机会了]

    自说自话还挺起劲。从7点54到最后一条的8点23,基本上十分钟一条,每条对应着一个时间点,苏嘉懿从脑子里勾勒出一条文君格“出发—坐车—买早餐—买完”的行动路线。

    他看了眼时间,已经8点32了,应该正是文君格来时候。他喝了口温水,坐在床边的地毯上打字,一条回答一个问题:

    [昨天晚上回去就睡了现在才看到消息]

    [你现在就可以来,我已经准备好了]

    [随便,和你吃一样的吧]

    发送最后一条时他犹豫了一下,说不定人家在自己家里吃完早餐再过来,毕竟普通高中生还是在家被照顾得好好的,不像自己每顿都得自己打点。

    他把这句话删了,重新打上[你带什么我都吃],发送。

    苏嘉懿刚刚放下手机走到客厅,门就被敲响了。

    笃笃笃。

    笃——笃——

    在第三声又重又长的敲门声要响起来时,苏嘉懿快人一步拉开了门,一股食物香气铺面而来。苏嘉懿循着味道看见一张青春朝气的笑脸,敲门的手里正握着手机,对话框还亮着。文君格笑盈盈地问:“我带什么你都吃?”

    文君格今天穿得很休闲,灰色的卫衣外套拉链拉到一半,领口大敞能看见好看的锁骨;里面搭一件贴身的v领黑色内搭,松松搭在锁骨上,布料被锁骨顶起来有小小的起伏。裤子倒是一如既往的修身休闲裤,不算紧绷的款式轻轻勾勒出他笔直的两条腿。

    苏嘉懿不着痕迹地上下打量一番,打开门让他进来,接过两份餐盒:“嗯。”

    苏嘉懿把餐盒摆好,有一份馄饨一份粥四个个草团和一份酱料小菜,明显不是一个人的份。他问:“你吃了没?”

    “没呢。和你一起吃。”文君格换好脱鞋蹬蹬蹬走过来,在他身边坐下。

    文君格的动作一气呵成,径直坐到了他旁边。

    苏嘉懿家的餐桌是个正方形,自从外婆去世之后,已经很久没有人和他一起坐在这张桌子上一起吃饭了。

    苏嘉懿只要是在家吃饭,还是会习惯坐在他从小到大一直坐的座位上。四方餐桌四个人,他的左边是外公,右边是外婆,对面坐妈妈。初二妈妈去外地工作,对面的椅子就空了。初三外公意外去世,左边的椅子也空了。后来不到一个月,外婆也去世了。

    苏点梅回来也一般是带他出去吃,因为懒得收拾厨房。

    于是再没有人陪他一起在这张桌子上吃过饭。

    还是家里的餐桌,但是没有了家人。

    不过如果是在餐桌边团圆吃饭便会互相指责的气氛……那不要也罢。

    文君格在他身边坐下,很自然地一边絮絮叨叨一边从他这里扒拉餐盒,苏嘉懿才再次体会到了许久不曾感受到的自在的气息。

    “吃粥还是馄饨?你是不是傻了?”文君格问了好几遍也没得到回答,这会正瞪着眼睛问他,“你发什么呆呢?”

    文君格手在他眼前晃晃,“我帅得让你两眼发直了?”

    苏嘉懿反应过来,抓住他不安分的手:“对啊,毕竟秀色可餐。”

    “皮得你。”文君格反应很快地撇嘴把手撤回来,“还有心情开玩笑,是不是昨天晚上休息得挺好的?”

    “嗯,烧退了,现在活蹦乱跳,力能扛鼎。”苏嘉懿说。

    文君格无语,他向来是知道的,这人表面看上去冷漠又稳重,开起玩笑来却总是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我吃馄饨吧。”苏嘉懿把装了粥的碗放到文君格面前:“喝粥解解你的黑眼圈。”

    文君格心里一怵,抬手揉了揉脸。其实馄饨本来也是给苏嘉懿买的,文君格想着他昨晚喝了粥,今早应该想吃点更有味道的能饱腹的东西。

    “很明显?”

    苏嘉懿看了他一眼:“还行。但是见惯了你平时白白净净的样子,这会看着就格外明显。”

    苏嘉懿把粥往前推了推,勺子放进粥里搅了搅:“喝吧。”

    “哦。”文君格闷闷地答应一声,开始吃早饭。

    两人聊了没两句就聊到了两天后的月考。一提这个,文君格都要愁死了:“我觉得我真的不行。”

    “不能说自己不行。”苏嘉懿一拍他肩膀,“等下我把我的一些方法告诉你,保证你月考至少拿到基础分数。”

    “保证我月考上500?”文君格顺着他的话跟他一起出声,结果发现和自己想的不一样:“哎,那还有个什么用。”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苏嘉懿吃下最后一个馄饨,“想提高成绩还是得用对方法。临时抱佛脚的方法我也有,等下一块倾情相授。”

    苏嘉懿满足地摸着肚皮,整个人舒服得眯起了眼:“就当谢谢你这顿早餐了。”

    “还有昨天铺床单买药和一下午作陪。”文君格很像个得寸进尺的收租婆,他在苏嘉懿大腿上一拍,手掌翻过来:“酬金。”

    苏嘉懿对着那只手一拍,“得寸进尺。贪鬼。”他对着那只不知好歹的爪子又是一巴掌下去,话语间又恢复了和文君格打打闹闹的模式。

    文君格再次把手拿上来:“当然不够,又是花时间又是耗心力的,要不我也不会没时间准备月考。”

    “一下午就耽搁你考首大了?”

    “耽误我考美院!”

    “不要脸。”

    “没你要脸。”

    他俩就在饭桌边一边打嘴仗一边手叠手拍来拍去,就像小学生打架。文君格本来就爱笑,现在已经笑成了一滩软泥。

    就在文君格打算再次把手从苏嘉懿手下抽出来叠上去的时候,苏嘉懿没有任由他任性,而是紧紧扣住了他的手。

    文君格心头一跳。

    苏嘉懿手掌的温度比文君格的高一点,掌心与掌心毫无距离地摩挲,刚刚因为互相拍打手掌有些发红。

    “好了好了,”苏嘉懿直起腰捏捏他的手指,“别闹了。我肚子都笑痛了。”

    可能是怕文君格又开始皮,他就这样以十指紧扣的方式,牵着他到了自己房间里。

    双手还交叠着,文君格的掌心开始微微发汗。

    苏嘉懿把他牵到自己的书桌旁,自然地松开他的手,弹了一下他的耳垂:“我把餐厅收拾一下,你先把课本拿出来自己复习复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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