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把我当什么了

    容衍指腹带有薄茧,  抚动发丝时,擦过月折枝耳根,微冷。

    月折枝心在跳动,  战栗感席卷四肢百骸,从房间内渗出的白烛光倒扣在布满灰尘的廊道,月折枝低着头,  目光在廊道上打转。

    “进来仔细找找。”容衍道。

    月折枝哪敢进去,他目光顺着廊道瞥了眼依然跪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妖物影天,  硬着头皮道:“此处想来是没有面具。”

    顿了一下,月折枝含糊补充道:“反正很多人已经见过我真容,面具丢了便丢了。”

    月折枝所戴的面具并不能掩盖他炉鼎体质,  从始至终,  面具能掩盖得就只有容貌和气质。

    树秀于林风必折,月折枝深知其理,  他掩盖容貌和气质,  为得就是降低别人对他的关注,  从而降低被发现炉鼎体质的风险。

    可如今好些人见过他真容,再遮着,其实作用不大,  了胜于无罢了。

    月折枝来找面具时便想,能找到就好,  找不到也算了,  要知道,当前局面已不可逆转,  与其从一件件事情上推,  反复懊悔,  不如接受现实。

    他现在修为比以往高了一大截,  即便接受现实,也不是好欺负的存在,下手总有掂量一二。

    容衍深深看月折枝,他看了会儿,转身走进房间,反手一剑敲晕还没来得及弄清自家尊者和月折枝到底是什么关系的妖物影天。

    敲晕后,容衍祭出缉拿妖魔的玲笼,将妖物影天收了进去。

    “现在进来找吧,妖物我已经收了。”

    月折枝犹犹豫豫的看着房间,他讪笑两声,退后着就想离开。

    “不用了。”

    话音未落,天恒银剑如一梭冷光,径直插入廊壁,横截断月折枝的退路。

    月折枝幸好反应快,及时站住的脚,才没至于直接撞上天恒银剑,他抬眼看向容衍。

    “容衍,你想做什么?”

    “师弟倒想问大师兄想做什么。”容衍垂下眼帘,“从方才就一副警惕害怕的模样,师弟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让大师兄如此畏惧。”

    月折枝沉下心神,他看了看祠堂的位置,嫣然一笑,道:“我并非怕你,只是想着此处阴气重,受伤的几位师弟师妹伤口可能要恶化,惆怅所至。”

    “当真?”

    “我骗你做什么?”月折枝不悦道,他绕开横路的天恒银剑,“不与你说了,我得回去看看。”

    “大师兄。”容衍叫住了月折枝,他看了一眼地上的魔物尸体,唇线抿成一条生硬直线,道:“你可是在怀疑师弟与妖魔勾结?”

    月折枝顿住。

    月折枝未曾怀疑容衍与妖魔有勾结,他是怀疑容衍就是应尊者。

    毕竟妖魔对容衍的态度太过古怪,容衍身上的魔气又无从解释。

    容衍似乎猜到月折枝会顿住,抬眸看向月折枝,只看了一眼,撇开眼,平静道:

    “祠堂寻恶鬼时,师弟发现妖魔没死,追了出来,本想以本命剑斩杀,碍于洞府不好发挥,擅自用了魔气。”

    “妖魔见到魔气后,态度很奇怪,询问师弟与应尊者是何关系,甚至于敬怕师弟,仿佛师弟与应尊者暗地勾结,是妖魔内应。”

    “听父亲提起,应尊者是这些被镇压妖魔的领头。师弟想套应尊者如今行踪,便认了与应尊者有所关系。”

    月折枝闻言蹙起眉:“你套应尊者的行踪做什么?”

    “应尊者作恶多端,麾下妖魔众多,此次妖魔逃窜与他脱不了干系。各大世家门派前辈听内线说应尊者在鬼域,几日前皆前往黑域围剿,不曾想,扑了个空。”

    “师弟方才见妖魔对我有所误解,便顺水推舟套话。没成想让大师兄误会了。”

    容衍说到这里,停住了,他挺拔如一颗寒松,抬手收回天恒银剑。

    “历练十年,回宗后一年,我们整整相处了十一年,师弟以为大师兄是了解师弟的品行的。”

    月折枝宛如被泼了瓢冷水。

    他愣愣看着容衍。

    容衍是书中主角,整本书都是以他的视角展开的,然而书中并没有提及容衍认识应尊者,甚至没有提及应尊者。

    既然如此,容衍又怎么可能会是应尊者?

    他与容衍相处多年,深知容衍品行,又怎么会荒唐地认为容衍是应尊者?

    与应尊者相似的魔气说不定只是个意外。

    月折枝不敢看容衍,他小声道:“我不是怀疑你跟妖魔有勾结,我只是”

    “只是什么?”容衍握紧天恒银剑,将魔物彻底粉碎,他冷冷抬眸,“只是认为师弟有问题?”

    月折枝喉间忽然变得极其干涩,他动了动唇,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现在说什么都像在辩解,辩解自己不够相信容衍,凭耳听眼见怀疑对方,质疑对方品行。

    对于仙门世家出身的正派子弟来说,质疑品行毫无疑问是最大的羞辱。

    月折枝低下头,好半天,咬唇道:“我没有认为你有问题,我不是故意要怀疑你。”

    布满灰尘的廊道忽然溅开一滴滴眼泪,然后越来越多,如断线珠子。

    “真的不是故意的,你不用拐弯抹角说我,要骂就骂,反正我不是个讨人喜欢的人,在你心里也不重要。”

    容衍冷静制定好了下一步,却未料到月折枝会忽然哭,他怔住:“大师兄”

    月折枝已然想通,与其向容衍道歉,不如借此机会发难,塑造一个明明有错,却打死不认错,只知道一味说不是故意,说你不在乎我的白莲形象。

    容衍最是讨厌有错不认之人,月折枝不用想,便知容衍会心生厌恶,这不比他费尽心思,故意制造事情来作妖更妙?

    月折枝默默在心里对容衍道了十声抱歉,连带他祖宗都道了十声抱歉了,他咬紧淡色唇瓣,强行忍住眼泪。

    “赶紧骂吧。我不怪你,即便我不是故意的,但能让你消气,挨骂就挨骂了,没有什么关系。当然,你要是觉得挨骂也不消气,捅我一剑也可,你心里不在乎我,想必不会难受。”

    容衍收起天恒银剑,他不会安慰人,更不会说什么漂亮的,讨人欢心的话,沉默许久,干涩地解释道:“大师兄,我没想生气,从头至尾都没生气。”

    月折枝没吭声,他径直走入房间,绕开容衍,在找了一圈都没发现面具后,心中叹了口气,看向廊壁。

    破旧不堪的廊壁上还残留着天恒银剑刺穿墙体留下的一个清晰剑痕。

    月折枝从廊壁上移开视线,他垂下眼睑,根根分明的睫毛湿漉漉,桃花眼眼尾还晕开一层薄红,他看了看容衍,转身就走。

    “房间里我看了,没有面具,既然你不骂,那我就先走了。对了,我之前叫你代抄的《归心弟子规》,你不必代抄了,我另外找人。”

    月折枝顿了下,风轻云淡道,“你我就此打住,别私下来往了。”

    容衍彻彻底底愣住,暴虐忽然涌上心头,容衍眼底闪过一丝猩红,他掐住掌心,疼意使他硬生生压下暴虐。

    三步做两步,容衍拉住月折枝手腕,他低头,鬓边散落几丝白发到脸侧,“你瞎说什么,别胡闹。”

    “我没胡闹!”月折枝气急败坏甩开容衍手,眼泪又从眼眶滑落,“你我互相看不惯,分了不好?反正你不在乎。”

    “大师兄。”

    容衍低声道,他用手帕轻柔擦拭去月折枝滚出眼眶的泪珠,又低低唤了一声。

    “折枝,你冷静点。”

    平平无奇的「折枝」两个字从容衍口中说出,清越低磁。

    一时间,月折枝心口犹如被火烫过,他呼吸微抖,有些奇怪的情绪在心底蔓延开。月折枝分不清在心底蔓延开的奇怪情绪从何而来,像是在故意蛊惑他。

    月折枝眨了眨眼睛,他不喜地驱散这种奇怪的情绪,转身望着容衍,眼泪在眼眶打转。“什么叫我冷静点?”

    容衍肩背有力而不雄壮,他抱住月折枝,放低姿态,道:“说错话了,我不好,我知错了,你别生气好不好?”

    月折枝从未听容衍认过错。他有些不安和心虚,为避免被容衍发觉不安和心虚,月折枝把头埋在容衍胸膛前,泪水润湿容衍雪白衣襟,闷声道:“你说你知错了,你错在哪里?”

    容衍斟酌片刻,认真道:“说你认为我有问题。”

    “还有呢?”

    容衍:“出剑吓唬你。”

    “还有呢?”

    容衍:“不该惹你生气。”

    “还有呢。”

    容衍实在找不出其他错误。

    月折枝抬起头,道:“你在敷衍我。”容衍抱紧月折枝,姿态又低了几分,道:“大师兄,我没有。”

    “口说无凭,你说你没有,那你就把我错了三个字写1000遍,再写份检讨。”

    容衍:“”

    容衍沉思片刻,拿出商量的语气,低声道:“最近没有多少空闲时间,能不能不写?你之前让我代抄的《归心弟子规》,还要抄上好长一段时间”

    “理由一堆,你就是敷衍,枉容玄机说你不知为何心情不好后,我还想哄哄你。”容衍话还没说完就被月折枝打断。

    月折枝用灵力一把推开他,抬起湿漉漉的眼,瞪他一眼,转身就要走,容衍从后捆住月折枝那截细腰,把月折枝重新拉回怀中,他叹了一口气,无奈道:

    “好,我写,有期限吗?最迟什么时候?”

    月折枝偷眼看容衍,一边觉得这样对不起容衍,一边又觉得是为容衍好。在容衍怀里转了个半圈,面对容衍,踮起脚,仰头轻轻在容衍唇角印下柔软唇瓣。

    “最迟明天晚上。”

    容衍睫毛颤抖了下。

    与心魔激发出来的另一个自己融合后,他能清晰的知道月折枝每一寸肌肤的细腻柔软。明明没有刻意去想,最近忙着事情,却依然在空闲时分会想起。

    容衍指尖蜷了蜷,他抬手扣住月折枝后脑勺。

    月折枝本想碰一下容衍就退,谁知容衍按着他轻轻亲他,还叫他名字。

    “月折枝。”

    “折枝。”

    月折枝心头一颤,受了蛊惑,松开防线,容衍轻而易举撬开月折枝唇齿。月折枝在碰上容衍不安分地舌尖时,骤然清醒。

    但为时已晚,他总不能直接避开,展现出自己根本不喜欢对方,只好闭上眼,任容衍纠缠。

    纠缠片刻,容衍嗅到月折枝身上清甜香味浓郁了几分,知道月折枝炉鼎体质被他亲得快要发作,他没敢再缠着月折枝索吻,只是顺着月折枝下巴而下,亲到月折枝耳垂,又沿着耳垂落到月折枝侧颈。

    月折枝耳垂被润湿,他推容衍:“别亲了,祠堂距这里不远,有人。”

    容动闻言,一顿,他长睫扇在月折枝皮肤上,呼吸沉重,声音暗哑:“你心里究竟把我当什么人了?地下情人?还是给你提修为的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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