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愿长醉不愿醒
月折枝呼吸一滞, 他紊乱的气息打破遮掩,容衍和高瘦中年人瞬间发现他,朝他看来。
容衍眸子是魔物的血红, 而高瘦中年人的眸子是浑浊的深灰,两厢差异极大。
然而,无论是哪双眼睛, 都带着极强的压迫和阴寒。
月折枝无法控制地升起恐惧,这是人体本能的自我保护机制, 月折枝克制转身逃走的念头,他攥紧红线。
长吸一口气,紧紧盯着容衍,“容衍?”
容衍神色恍惚了一下, 他耳边哭泣声消失,应府被灭后的惨景也消失了。
月折枝见容衍盯着他一动不动 , 心中咯噔一下, 该不会神智不清, 忘记自己转世已成容衍,彻底陷入前世幻境了吧?
月折枝凝重试探道:“应无邪?”
容衍终于恢复神智,但他显然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转世为容衍, 还以为自己是应无邪。
胸口被血染红,肩线因刺入心口的痛疼绷紧, 容衍眉宇凝上一层煞气, 他危险地半眯起眼睛,缓缓握住刺入心口的苗刀, 陌生而冷漠地问道:
“谁给你胆子直呼本尊名字?”
他看向高瘦中年人,“你的帮手?”
“废物。”
高瘦中年人目光扫月折枝一眼, 薄薄的嘴唇吐出这么两个字。
这两个字显然是在骂凌踏浪没有拦住月折枝。
高瘦中年人握紧苗刀, 正欲搅动刀身,搅烂容衍心脏,浓郁魔气从容衍掌心攀延出,悍然击退高瘦中年人。
击退的同时,刺穿胸腔的苗刀哗一下从高瘦中年人手中脱离,飞溜出一道血液,猛扎入青褐地面。
似乎是熔浆倒扣入海,苗刀扎入的地面刹那间融化,众横交错的凝结出一片水纹!
水纹浮到半空,赫然化作星辉。
月折枝瞳孔微缩,他从星辉中感觉到薄薄一层通透的气体,这气体想来就是天地之气。
苗刀卷着星辉倏然回到高瘦中年人手中,高瘦中年人脸色微微阴沉。
——容衍陷入前世幻境时,分明没有这么强。
容衍睨了眼苗刀,捂住心口,血止不住往外流。
魔气无法驱赶天地之气,因此,刀伤也无法自愈。
伤口会在一炷香内被霸道的天地之气浸透,溃烂、发脓,容衍若不想修为跌出大乘,最好换颗心脏。
容衍神色不明,他目光看向月折枝。
月折枝不知道为什么升起一阵恶寒。
月折枝下意识退后两步,他稳住身形,逼退恶寒,正欲翻灵药,地面化作无边海,天地忽变,电闪雷鸣!
高瘦中年人身影映入雷电间,他拖着苗刀,苗刀在水面划出一片水纹。
水纹透明泛蓝,明明柔和却裹挟着杀气,千军万马奔腾一般,直刺容衍。
罢了,月折枝唤醒容衍理智此时也晚了,反正刺了一刀,只要拖延一炷香的时间,容衍修为跌出大乘,那么,必死无疑。
容衍已然看透他想法,身测蔓延开丝丝缕缕的黑气。
黑气纠缠成数以千计的触手,像是有生命,活跃的灌入无边海。
灌到深海的刹那,整个寒云山地动山摇,阴邪之气尽数被抽入黑气。
“魔邪有形,听我号令,破。”
容衍眼神阴寒,他松开捂住胸口的手,鲜血顺着他指尖滴落在海水。
黑气触手嗅到血腥,触手豁然从水中冲起,化作无数黑影绞杀水纹。
水纹与黑影碰撞的瞬间,亮光刺穿白昼。
月折枝眼睛被刺得流泪,他收好翻出来的灵药,打了个减弱术,耳边却传来刀刃撞击的清脆声。
月折枝抬眼看去,容衍以魔气为引,凝出长剑,与高瘦中年人腾空打了起来。
容衍和高瘦中年人打得太厉害,月折枝连他们招式都看不清。
这种情况下,月折枝按理说应该担心容衍,快速寻找退路,可他不知道为什么非常激动。
身体里的热血全被调了起来,月折枝顶着恐怖的攻击余波,舔了舔干裂的唇瓣,死死盯着战局。
盯着盯着,月折枝眼前忽然闪过一片尸体,尸体都穿着统一服饰,尸体旁则站着数个修士。
这些修士分为几批,看穿着配饰显然出身有头有门的仙门世家,他们正懊恼又气愤的说着话。
“应府上下死光了,也不见得有仙器!当初谁信誓旦旦说有仙器的?!”
“现在追究是谁传出仙器的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怎么摆脱滥杀无辜这个罪名!”
“大家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若是摆脱不了,谁得日子都不会好过。”
“这怕什么,只要我们统一口径,说不受控制,谁能把我们怎么着?”
“可那些知情修士——”
“一不做二不休,正好这里离魔渊近,全逼下魔渊灭口了”
月折枝骤然从热血上头的状态清醒过,他口舌间涌上一股热血,勉强咽下热血,月折枝觉得自己脖子痛得厉害,似乎被人割断了头颅。
他使劲掐自己大腿想以痛止痛,可都无济于事。
月折枝额头冒出密密麻麻的冷汗,他没注意到一片水纹从后方悍然袭来!
水纹即将砍中月折枝时,容衍拽着月折枝猛然沉入无边海。
两人沉入无边海的刹那间,黑影再度化为触手,弥漫整个海域。
高瘦中年人纵刀破开黑黑气形成的触手,朝无边海底一探,两人已经消失不见。
他神色微沉,正欲顺着无尽海追去,外界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高瘦中年人抬手一拂,无边海消退,眼前浮现一面水镜。
水镜内,各大仙门世家门派已然登上寒云山,正朝这里快步赶来,边赶边神色莫测的嘀咕。
“你们也是听说这里有仙器来的?”
“啊,我们也是。”
“管它有没有,过来看看,万一真有,那岂不是错失良机!”
高瘦中年人脸色难堪下来,他意识到凌踏浪不仅没拦下月折枝,还把仙器的事泄露了出去。
“该死!”
高瘦中年人暗骂一句,顾不得追容衍和月折枝,他快速清理打斗残留的天地之气。
——仙器如今还没找到丢失的器灵,以他化神修为,在与容衍斗了一场后,实在难以抵挡对仙器虎视眈眈的人,只得先遮掩仙器存在。
月折枝被容衍拽着,猝不及防跌入无尽海。
无尽海内,什么术法都无济于事,月折枝不会游泳,被迫呛水,他在水里挣扎了好半天,才被容衍拽上岸。
此处也不知是哪里,树木葱茏,灵气逼人,抬头看去,阳光薄弱,竟有无数妖兽在丛林间警惕地看着他们。
月折枝浑身湿透,眼眶被水浸得有些发红。
他脖子还有些痛,咳出冷水。
月折枝抓着容衍手臂,正欲站起身,容衍忽然抽回手臂,直勾勾看着他。
月折枝又冒出恶寒,他不明所以,环顾四周,见高瘦中年人没有追来,也盯着容衍,“怎么了?”
容衍雪白衣服被血晕染成了淡红,他并不说话,只是盯着月折枝。
月折枝后知后觉发现他并不是在盯自己,而是在看自己心口?
月折枝愣了愣,他再次压下恶寒,撑着膝盖站直身体,道:“你是不是心口痛?”月折枝低头去拿灵药,他之前就翻好了灵药,现在取出来十分方便。
“坐下,衣服脱了,我给你看看伤。”月折枝道。
容衍冷冷睨他,他白发滴着冷水,指尖从月折枝脖颈滑到月折枝心口。
这里面跳动着一颗年轻、有活力的干净心脏。
他的心脏在霸道的天地之气中溃烂,得换上一颗新的,否则修为会跌出大乘,这一颗心脏来得正好。
容衍方才救月折枝就没按好心,他扯出抹冷笑,缓缓屈指。
月折枝察觉到容衍的动作,拧药瓶的动作顿住。
他脑海里猛然跳出一个惊悚的念头。
容衍想挖他心。
月折枝抬头看向容衍,容衍眼中一片阴寒,不是错觉,是真的想挖他心。
月折枝怔住了,他被担忧填满的脑子豁然清明,眼瞳微缩,“你是伤得很重吗?”
月折枝本该问你对我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吗,然而出口的却是你伤得很重吗?
略有些急促的心跳在指下震动,容衍呼吸抖了一下,他不知为何下不手。视线上抬,容衍目光落到月折枝脸上。
月折枝这张脸无疑生得极其清丽绝伦,鼻尖一点红痣更是恰恰合他心意,左看右看,都挑不出什么毛病。
容衍觉得对方很熟悉,他神色莫测,收回手,按住因腐烂剧烈而疼痛的心口,盘坐到树荫下。
周围妖兽惊得退避三舍,容衍道:“你之前叫本尊什么?我们认识?”
月折枝盯着他看了又看,确定他不想挖心后,掐诀烘干身上水气,盘坐在容衍身边,把灵药一瓶瓶摆出来。
“叫你容衍,我们认识。”
容衍蹙起眉。
月折枝余光瞥到他蹙眉,离他远了点。
容衍不着痕迹查看自己身体,道:“为什么要叫本尊容衍?我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你死在围剿中后,转世成中州镇魔容家容大公子”月折枝尽量简要的解释了转世之后的事,解释完,月折枝探头,凝了面水镜置于容衍面前,“我说得是真的,不信你可以看看你现在的长相。”
容衍垂眸看向水镜,水镜里却是另一副面孔,冷冽清雅,确实和他应无邪的长相不同。
似在考虑他话里的真假,容衍盯着水镜片刻,侧头看向月折枝。
“你还没解释我们什么时候认识的?你是谁?我们什么关系?”
月折枝往旁边又挪了点,“你我是在你历练时认识的,我姓月,名折枝,是你大师兄,也算”
月折枝磨蹭着道侣两个字说不出口,他磨蹭了好一会才说出口。
“道侣。”
容衍神色凝固,“道侣?”
虽然他确实很喜欢月折枝的容貌,可他从没想过道侣一事。“你是在骗本尊?”
月折枝恼羞成怒,不想伺候容衍这盘根问底的臭脾气,站起身,叼起发带,草草束了一下凌乱的墨发,半跪在地,一把拽开容衍衣领。
磨了磨犬牙,恶声恶气道:“应尊者,你老实点,我看看你伤,再问东问西,给你头拧下来当球踢。”
容衍:“”好大的胆子。
容衍蹙紧眉,他抬手便要折断胆大妄为者的手骨,然而手指接触到月折枝纤细手腕的瞬间,他第一时间想得却是如何不叫月折枝担心。
容衍收回手,冷淡道:“不必看了,苗刀内蕴含天地之气,刀伤愈合不了。你若真担心,不如把心”
容衍话音未落,月折枝已然引出天地之气!
“引得出来啊。”月折枝迷惑地摊开手,天地之气规矩的盘在他,掌心,像天生属于月折枝一般,温顺柔和。
“你在说什么?这么简单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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