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顾长风他们三个正在书房商议时,  周淳来了。

    周淳也不是外人,老爷子一手带出来的,算是老爷子的学生,  顾南洲的半个老师,  于是老爷子直接让他上去书房。

    周淳是带着请辞致歉信来的。因为蒋明谨的事,  他休假给自己做思想工作,但没说服自己,  还是有些难以接受顾南洲的作为。

    一方面觉得双方价值观已经不同,  再在一起共事他心里有些障碍。

    另一方面,他觉得愧对顾老爷子,  老爷子当初对他也算尽力培养,  让他在顾南洲身边这么多年,似乎没起到什么正向作用,  他觉得自己之后更难以影响顾总,  所以,今日是来向老爷子致歉请辞的。

    到书房茶座坐下,  顾明玉给他上了茶,  三人也没避讳周淳的意思,话题继续。

    周淳听了一小会,从一开始的惊诧到满脸迷茫,  这怎么听着听着,  是要弄郑董的意思。倒也不是弄,只是要清晰剥离顾氏权利,  毕竟因为老爷子退居二线,  郑董现在作为公司执行总监,行使整个公司决定权。至于郑氏之前兼并的业务,三人还没讨论到。

    有电话进来,  顾明玉起身出去接电话。

    周淳也直接问老爷子,“顾董,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要调整公司权利架构。”

    老爷子叹了口气,生气之外更多的是疲倦,“郑珩还有个孩子,只比小南小五岁。”

    脑海里像是突然窜起了火线,把最近所有莫名其妙,难以接受的事都串联起来,周淳震惊之下藏着愤怒,“蒋明谨?!”

    老爷子闭眼点头,手里盘着佛珠静心。李岚叹了口气,口吻心酸难受的复杂,“是啊,这畜生,怎么这么对明玉和小南。”

    视线拉回到顾南洲这,蹭到清若家。进门熟门熟路自己拿了上次穿的拖鞋,换鞋时候看了眼明显是准备给客人质量不太好的拖鞋,砸吧砸吧嘴,“我自己买双拖鞋吧,这双不舒服。”

    清若回头看他一眼,“事多。”

    但没说不行。

    嘿嘿,在鞋柜处的某人露出奸计得逞的笑容。

    进屋看见她烧水,抬头问他,“喝茶还是白水。”

    小顾耸耸肩,“都行,任由宋医生打理。”

    清若穿着居家裙,浅色棉质的裙子,头发顺顺柔柔的朝一片披着,整个人韵着背后阳台透进来的光很温馨的雅致。

    水烧着,从客厅柜子里拿出了脉诊,拿了个椅子沙发边坐下,朝他招招手,“来这坐。”

    顾南洲看她拿脉诊出来就知道刚刚那句眼睛不舒服的‘骚话’她当了真,他的作息情况自己心里有数,不是特别不健康,但总归是不正常。虽然现在身体没凸显出问题,但底子怎么样他还真没有信心。

    于是犹犹豫豫的准备推辞一下,但是,小宋医生眼眸微抬,清透明亮的眼注视他,“嗯?”

    顾南洲只好豁出去了,深呼吸之后走过去坐下。

    中医讲究望闻问切。

    虽然已经接触了几次,但清若还是认真仔细看他面色气血情况。

    顾南洲也看她,两人四目相对,她清润明亮的瞳孔倒影出他的轮廓,顾南洲心跳收紧一分,无意识屏住了呼吸。

    “只有眼睛不舒服吗?”清若开口问他,是作为医生很认真也很耐心温和的询问态度。

    顾南洲原本是迫于配合,这会看她认真,自己也没了先前胡乱的心思,想了想,“眼睛偶尔会两边眼角觉得涩,早上会觉得火气很重,嗯,起床气?”说到最后声音渐轻。

    宋医生这会很专注的认真,仔细聆听,等他说完,询问了他几个身体情况,之后让他手搭在脉诊上。

    他体温相对比较高,但这会她的指尖触上来还是感觉到热源般的从肌肤表层涌进血脉。

    顾南洲视线稍落看她,眉毛根根分明,间距和弧度都恰到好处,这会视线下垂,卷翘浓密的睫毛像是煽动的蝴蝶翅膀,在眼眶下洒成一小圈阴影。五官轮廓都很精致,这会因为专注,呼吸都很轻,像是造物主精雕细琢的洋娃娃。

    他也随之呼吸放轻放缓。

    清若手拿开时候视线往上,顾南洲眼神还在楞,她已经温声开口,“外虚内热,肝火郁结。不严重,这个年纪食疗比较好。作息规律点,少熬夜喝酒和生闷气。”

    顾南洲听她说话才回过神来,赶紧点头,“好。”

    清若起身,准备先给他倒杯水再去书房给他写注意事项和食疗单。顾南洲看她去拿杯子,站起身去接,“我自己倒水就好。”

    清若也没和他客气客套,杯子递给他,顾南洲看了眼手里的玻璃杯,心里偷偷撇嘴,拖鞋、杯子都得买,嗯,碗筷也可以来一套。

    “我去书房给你写单子。”

    顾南洲小尾巴似的跟着,在她身后询问,“要不要针灸啊?”藏了小心思,所以这声音,略微有些心虚的气短。

    “不需要,你这个年龄阶段身体自我调节能力很好,尽量不要外界干预。”

    书房不太大,一面书柜,一面书桌和椅子剩下的空间就极小,但收拾得很整洁,透着纸张的味道,很安抚人的情绪,很适合读书和工作。

    因为这间屋子有些背光,所以加了盏台灯,顾南洲在门口看到亮着的台灯和桌子上打开的书本,“你刚才在看书吗?”

    “嗯。”清若绕到书桌后坐下,拿了签纸和钢笔给他写注意事项和食疗单。

    她的书房看起来很像一片被划了领域的小天地,于是顾南洲没有进去,站在门口,斜倚着门框看她。

    小宋医生无论是工作性质的把脉、写单,还是生活化的做饭,哪怕是吃饭,都是做每件事都认真对待的专注,是用心在好好热爱生活的人。

    所以好有温度,虽然性格清清冷冷的直白简单,但她整个人都透着温暖,很吸引人的注目以及向往。

    不太应该赖在她家打扰,但是顾南洲也不想走,哪怕她在书房里看书,他在外面自己坐着玩手机或者发呆都行。想个办法。

    于是顾南洲开口,“我刚才在爷爷奶奶那吃午饭,我妈妈也在,我和他们说了,就蒋明谨的事。”低着头,表情落寞。

    满身孤寂和可怜。

    清若抬起头看他,她的性格不太擅长安慰人或者逗人开心,只能抿了抿唇,很认真很温柔的和他说,“你想针灸也可以,我准备一下。”

    从那天在路边对他打开车门开始,她不仅拉住了他的人,也拉住了他的精神线,从雨幕拉进车里,拉进一片草木香的温暖里。

    好像真的不应该这么套路她,她已经那么好了。

    于是顾南洲抬起头,方才满身的孤寂可怜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笑容灿烂真诚,“针灸就不用啦,我在你家赖一会,可以吗,宋医生?”

    清若点点头,也没有勉为其难的感觉,“好。”

    于是下午阳光盛好的小客厅里,清若坐在一个沙发上看书,顾南洲拿了本书,努力看了会还是看不下去,书放在一边,在沙发上懒洋洋的玩手机。

    周淳给他打电话时候他正在打游戏,挑了挑眉,看了眼小宋医生,站起身走到阳台上去。

    接通了电话,没开口。

    是周淳先叫他,“顾总。”

    顾南洲正低着头伸手拨弄小宋医生阳台上的植物,看着不像花,闻着有些清苦,可能是什么草药。

    听见周淳有些沙哑的声音,“嗯,感冒啦?”

    “不是。”周淳这会内心正在自我谴责,“顾总,对不起。”

    这莫名其妙没头没尾的,顾南洲蹙眉,“你干什么了?把顾氏机密出卖给对手公司了?”

    “……”周淳方才满满当当的情绪被顾南洲直接戳破,噎住了半响,“不是。”

    这会情绪没了,氛围全无,于是周淳也恢复了平常的冷肃精英感,“顾总晚上有时间吗,来我家吃个便饭。”

    顾南洲面向客厅靠着阳台落地窗,沙发背高,只能看到小宋医生的一段手臂,白皙柔嫩。嘴角带起笑意,口吻都温和下来,“我在朋友家……”

    怎么办,能赖一分钟是一分钟。

    “咳,你可以买菜来她家做饭。”

    虽然有点离谱,但在任性的顾总这似乎又挺合理,反正按着他的心意来。

    周淳在顾南洲身边多年,对于他这些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兴致念头或者安排接受能力很高,只缓冲了一秒,“好的,那就打扰了,你微信上给我发个地址,想吃的菜,我四点准时到,可以吗?”

    周淳这一问可以吗,顾南洲才咽口水,怂的,他想可以,但是,不会被小宋医生当成什么智障人士拉入黑名单吧。

    于是顾南洲理智上线,“先别忙,等我一分钟,我先去问她,一会微信上告诉你。”

    连周淳都听出了顾少爷猥猥琐琐的怂意。

    难得起了八卦之心,哪个朋友,他怎么从来不知道顾总的哪个朋友这么大魔王。

    多嘴加了一句,“那顾总您好好和主人家沟通,今天我的拿手菜可以任点。”

    周淳家乡是n省山区的,农村里请宴都是请师傅来家里办,家里贫困,他舅舅就是做这种宴席的师傅,不上学的时候舅舅有活就会跟着去帮忙,所以周淳厨艺不错,而且会很多n省那边的宴请硬菜,味道很好,就是做的过程很麻烦。这些年随着工作忙事情多,周淳已经很少做那些麻烦菜了。

    嗯,周助下重本了。

    顾南洲咳了咳,“好。我尽量加油。”

    给自己打完气之后才回到客厅,拿了个矮矮的小板凳到清若前面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仰着头,幼稚园小朋友的乖巧状态,举起一只手,“宋医生。”请示发言。

    清若下巴稍抬,清清冷冷的。

    啧,气场有点压人。

    顾南洲舌尖顶了顶齿根才开口,“嗯,我有个同事,做饭非常好吃,他会很多拿手菜:梅菜扣肉、粉蒸肉、八宝饭……本来约我晚上到他家吃晚饭,但因为某些原因,我觉得去他家不太方便,就,让他买菜来你家做,可以么?”

    清若反问他,“会不会太麻烦他,可以我去买菜做饭的。”

    哇,顾南洲蹭的从椅子上起身,突然拔高,清若原本低着头看他随着变成仰头的状态。

    “这是什么小天使。”

    顾南洲眼角的笑要蔓延到空气中的满,“你只负责点菜、吃!”这话说得掷地有声。

    清若被他逗笑,眉眼弯弯,嘴角上扬,“好。”

    于是顾南洲马上给周淳发语音,“淳哥,小宋医生说可以,等她点菜。”

    周淳也回复很快,还非常难得的发了个表情包过来。

    顾南洲在和周淳发微信的时候,清若合起书本起身,等他和周淳说完看她拿钥匙,“要出去?”

    “嗯,我去小区门口的超市买点水果,你想吃什么?”

    顾南洲原本就站着,这会直接走向她,“一起去。”

    “嗯。”

    两人站在鞋柜处换鞋,顾南洲先换好,突如其来有了好习惯,把拖鞋拿起来收进鞋柜,还非常自然而然的等她穿好拿起她的拖鞋收进了鞋柜。

    他是第一次,很自然,清若也是第一次,很别扭。

    说话都开始结上,“不、不用,谢谢。”

    顾南洲装作没听见,只打开门等着她出门。

    到超市顾南洲去推了购物车,握着购物车的时候内心还感慨了一番,他这无师自通的眼力见,真厉害。

    清若去挑水果的时候顾南洲快速溜达去了生活用品区,看了下拖鞋,嗯,款式有些相同的男女款都丑,他倒是无所谓,但是吧,小宋医生的得好看,于是放弃。

    自动收款机,顾南洲推着购物车在旁边,一件件拿出来扫条码的时候清若已经打开手机扫了微信,他扫完她那里点了确认就自动付款,顾南洲也不和她抢,毕竟,如果是‘家庭’,都是由女士管钱付款。

    往回走的时候,顾南洲看着前面的单元楼,突然有了种生活的心安感。

    买了西瓜,顾南洲没切过,但也得上,反正以后要学的还多得很,切西瓜应该算是最基础的入门了。

    还是偷摸打开手机关了音量搜索了西瓜切法。

    花里胡哨的不会,整个了最简单的,就切块装碗。

    小宋医生的那份是单独的漂亮花碗装的,最中心那一圈,西瓜籽都挑了。

    嗯,端出来递给她,“你尝尝甜不甜。”

    他在西瓜块上放好了水果叉,清若就着吃了一块,“好吃,甜的。”

    嘴角咧得要碰到耳朵似的,而后强行淡定的嗯了一声,转身回去厨房继续折腾,毕竟这份是他先着急火燎弄出来献宝的。

    嗯,要是有尾巴,这会尾巴得摇出一朵花来。

    周淳到的时候没直接敲门,而是给顾南洲打电话,顾南洲正在厨房洗刚才切水果的板和刀,围着大红色的好又多超市围裙出来开门。

    看见提溜着满满当当的周淳,笑容十分灿烂友好,“淳哥。”还打开鞋柜很熟络的给他找了拖鞋。“快进来。”

    周淳脑袋有些发蒙。

    晃了晃,先进屋换鞋,还记得这是来顾总的朋友家,蒙着脑袋环视准备和主人家打招呼。

    屋子不大,一眼扫完了餐厅和客厅,没看到主人家。

    顾南洲在他换鞋的时候接了他手里的袋子,利落提到厨房去,出来时候因为手上沾着水就撩起围裙擦水,一边走一边和他说,“喝茶还是白开水?”

    周淳还没清醒过来的脑子再受一重击,傻乎乎的,“啊?”

    顾南洲转过身,奇怪的挑眉,“嗯?怎么了。”特别好脾气的再问,“淳哥你喝水还是喝茶?”

    指了指放着水果的茶几,招呼他,“快坐,吃点水果,西瓜很甜。”

    周淳感觉自己晕乎乎的,下意识听着他的话走到沙发坐下,看顾南洲给他倒了杯水端着过来,掐了自己腿一把。

    疼的啊,不是做梦。

    那这是,“变形记?”

    顾南洲杯子放下,莫名其妙,“啊?”

    两人距离近起来,周淳视线落在他脸上,熟悉的顾总,总算脑子清醒一些,问他,“顾总的朋友不在家吗?”

    顾南洲摆摆手,“我刚刚在厨房切水果声音太大了,清若进去书房看书去了。关着门应该没听见来客人了。”

    “……”周淳,酝酿了一下,还是,“……”,呼了口气,依旧是,“……”

    顾总,您这是变形记+婚后的生活+做家务的男人+美食日记?

    我只是休个年假,不是休年假。

    这世界我怎么跟不上了。

    小宋医生,

    我不止想赖一会。

    ——【黑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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