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身如烈火焚烤，忽又像寒冰钻心刺骨的痛楚蔓延至四肢百骸。她挣扎着想要张大嘴巴，像离水的鱼寻求最后的新鲜空气。
“菜菜，菜菜？”
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菜菜，你不要死。”
哪个混蛋咒她？
“菜菜，你死得好惨。”
……一口气梗在胸口，不上不下。
“菜菜，我会给你报仇的。”
终于说了句人话，她安详了。
不对，安详个毛？
猛地睁开眼睛，不期然，对上一张惊恐的面孔。
还有两管不明液体悬挂半空，眼看就要落下——条件反射地，往旁边滚出去。
菜菜也一脸惊恐，迅速退后。
“你，你怎么活了？”涕泪纵横的是个年轻男人，错愕地看着她。
视线短暂停留在终于断线的不明液体，“再咒我，小心我揍你。”菜菜嘀咕着，嫌弃地撇过脑袋，顺势扫了一圈四周。
掉漆的墙板，倒地的铁架，发黄的格子桌布，一个堆满旧报纸的角落。
她记得自己晕过去之前，是在部长的办公室。
不好的预感窜进脑袋。菜菜：“这是哪？”
“储藏室。”年轻男人的声音透着小心翼翼，以及不确定，“你真的是菜菜？”
眼角余光瞥了他一眼，菜菜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因为此刻，她有一件更重要的事需要确认。
“我为什么在这？你又是谁？”
她叫菜菜，是bcz文学编辑部一名实习生，平时的主要工作是对小说原稿的查漏补缺。
昨天，在工作中忽然有一些小说里的文字，出现了大片大片的模糊。
起先以为是潮湿引起的发霉斑印。细查之后，部长告诉她：“哼，那些个反派又在闹罢工。”
反派罢工？菜菜头一次听说。
部长：“去警告他们，谁再闹，就把关于他们的所有情节都删掉，名字都没有。”
菜菜义不容辞当仁不让，无比光荣地接受了这个任务。
然后部长拿出了一个怀表……
“嗷，菜菜，你不要吓我。”年轻男人干嚎一声朝她扑来，使劲摇晃她的肩膀，“你是不是要变成恶鬼了？你可千万不能变成恶鬼啊？如果你变成恶鬼了，我怎么办啊？菜菜！”
这人，“我说过，别再咒我。”菜菜握紧了拳头，还有，“你到底是谁？我们认识吗？”
男人闻言立时瞪大了眼睛，“菜，”他不敢置信，哽咽了一记，“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就算变成恶鬼，也不可以忘记我啊。我啊，我啊，我是付咸啊，你最好的朋友啊。”
凄凄凉凉，声泪俱下。
菜菜发誓，自己绝对没有如此哭包的朋友。
另外，“付咸？”她抓住了重点，“你叫付咸？付出的付，咸菜的咸？”
疯狂点头如捣蒜，眼看这个叫付咸的男人张开了双臂。
一个激灵，菜菜将他推开：“好好说话。”
他却嘴巴一瘪，泪水顷刻间蓄满眼眶：“菜菜？”
“这里，这个地方，”她犹豫道，“不会正好就是豪特森城堡吧？”
付咸的眼里有光，惊喜的泪光：“你没有失忆，没有变成恶鬼？”
上千只羊驼从菜菜贫瘠的草原呼啸而过。
她知道自己穿进哪本书了。
《古堡》，是一本都市灵异文。检查书况的时候，她随手翻过两章。
第一次穿书居然要跟鬼怪打交道？她也是没想到。
豪特森城堡，原本是一个鬼怪聚集的窝点。但在男主无意的一次直播捉鬼后，成为城市新的网红打卡点。
付咸，正是这本书里的反派。
设想过许多个穿书后的境况，当然包括直面正主。
只是没想过，正主的性格，会是这么一款。
他不是反派吗？
看着越靠越拢的眉头，付咸：“哪儿不舒服吗？”
她浑身都不舒服。
清了清喉咙，“你真的是付咸？”菜菜仍不愿相信。
要知道，付咸可是豪特森城堡众鬼怪的统领，最最最大的鬼怪头子。
可眼前这男人……
“当然是啊，你怎么又不记得了？”付咸委屈，“要不要找医生看看？”
的确需要一个医生。菜菜忍不住叹气。
“付咸，”暂且当他是吧，她还有个问题，“你是鬼吗？”
幽幽地一声叹息，“曾经也是个人。”付咸爬起身朝她走来，“先找医生看看，伤到脑子也很要命的。”
忽略伸来的手，“最后一个问题，”菜菜目不转睛盯着他的脸，“听说，你不打算干了？”
蓦地，付咸眼神一黯：“你知道了。”
她当然知道，不然怎么会在这里。
“虽然你从一开始就反对，但是我真的受不了了。”懊恼的攥紧拳头，付咸语气沮丧，“成天东躲西藏，白天睡不好，晚上不能睡，都快精神衰弱了。”
菜菜一愣：“精神衰弱？”当反派压力这么大的吗？
“不信，你看，”付咸赌气似地低下头，“都掉头发了。”
菜菜扯了扯嘴角：“其实，还好。”是真不严重，反正她是没看出来有秃顶的迹象。
“一点也不好。”他在她对面盘腿坐下。
显然，已经忘记带她去看医生这件事。
“就像今天，你差点就死了。真正的不存在的那种，死掉，你懂不？”
菜菜没有吱声，因为不懂。
“我们，”付咸突然压低声音，“现在不跑，以后可能说不定逃跑的机会都没有。”
逃跑？菜菜越听越糊涂。
“为什么要跑？”
付咸递来一个“傻子”的眼神：“难道你还想被那些老鬼再来一次，家门口送人头？”
不想再像个傻子重复他的话，菜菜点头，遂顺着他的话：“然后呢？”
“然后我们可以去乡下，或者找个人烟稀少的地方，”付咸双手交握，一副憧憬美好未来的样子，“自由自在的，做鬼。”
然后，部长会让作者把关于他的所有情节都删掉，名字都没有。
然后，她任务失败，被辞退，失业没钱。
“但是，完成任务回来之后，你将是下一任部长。”部长的话像鬼魅一般浮上脑海。
费力地将口水吞咽，她将是下一任部长。
深呼吸，“付咸哪，”菜菜目光炯炯，“难道你舍得放弃到手的地位，以及，那么大的房子？城堡哎。”
“城堡属于吸血老鬼。”兜头一盆冷水浇下，付咸奇怪地看着她，“而且，被捉鬼的成天屁股后面追赶，这也算地位？你撞坏脑子了吧？”
……跟预想的不一样？
他们，根本不在一个频道上啊喂。
反应过来的菜菜终于恍然：他、他竟然还没当上反派大佬？！
“部长……”低语、颤抖，好希望有一道雷把自己劈晕，睁开眼，又是明亮宽敞的办公室。
为什么会这样？这活，要怎么干下去？
一边飞快地回忆原文剧情，一边偷偷打量陷入美好憧憬的付咸，菜菜在想问题究竟出在哪儿？
——“菜菜，我会给你报仇的。”
？！他说过的话与原文中的某一段重合在一起。
她怎么给忘了？！
付咸之所以会成为最大的反派，是因为他身边的一只小鬼啊。
欣喜的嘴角还未咧开，便僵在半当中，她发现了最大的bug。
根据原文剧情，那只小鬼在躲避捉鬼人抓捕的过程中，不幸暴露了某一老鬼的藏身处。
老鬼眼都不眨就把小鬼给灭了。接着，付咸赶到。
收尸、起誓、黑化、报仇，反派大佬终成。
反观现在的剧情，在收尸这一步就卡住了。
微笑，除了微笑，菜菜欲哭无泪。
bug就是自己，自己就是bug。
那么多配角，为啥偏偏穿进那只小鬼身体？
“菜菜，你觉得呢？”
“觉得啥？”
瞧她回得多顺嘴，世上菜菜那么多，为什么她就这么菜？
“逃跑啊。”
再瞧瞧，没成为反派大佬的付咸大哥，正梦想着成为童话故事里的自由鬼。
现在死，来不来得及？
“不行。”回过神来，该挂没挂的菜菜奋然崛起，“我不会跑，你也不许逃。”
付咸震惊。
哐，一声巨响，储藏室的门轰然倒下。
准备慷慨激昂力劝的菜菜被打断，恶狠狠地瞪向来人——接着，迅速躲到付咸背后。
惨白的肤色，猩红的眼睛，瘦如枯柴的骨架，黑红相间的披风领中间系着端端正正的蝴蝶结。
“居然没死？”尖锐的嗓门，像猫爪划过玻璃，来者冷笑，“那正好，楼下吵得我睡不着，去把他们赶走。”
菜菜没有动，继续躲着。
付咸也没有动，被后面那个拽得太紧，动不了。
“哑了还是瘸了？”威胁的眼神居高临下。
付咸动了，艰难地往前挪步。
菜菜亦步亦趋，不敢松手。
一股冷风从耳侧吹来。
“你，闭着眼睛干嘛？”
“嗝，”措不及防，一张放大数倍的面孔映入眼帘，菜菜惊惧，“鬼啊！”
踩着门板，越过付咸，拔腿而逃。
吸血老鬼扯了扯蝴蝶结：“伤到脑子了？”
付咸，无语。
“对了，”吸血老鬼瞥了一眼空洞洞的门框，“劝你一句，别再跟这小鬼搅合在一起，免得哪天被连累，不得好死。”
门外响起折返的脚步。
吸血老鬼：“今天这一出，你不会真以为是巧合吧？”
话语，意味深长。
紧贴墙角，菜菜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
“她是我朋友。”
付咸弱弱的声音从里头传来。
不一会儿，吸血老鬼背着手走了出来，经过她面前的时候，轻轻地哼了一声。
“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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