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宝就是这个？“叶枫清叹了口气，”对我们来说根本没什么用啊。“
“难怪要用‘真龙’的血脉作为封印，“祁韧一边说着，一边默默将这段术法纳入神识，”长蜃秘境中的秘宝，是只有真龙才会需要的。“
叶枫清应该是不会化龙的，而他可做不到殷珑这样，在没有叶枫清的世界生活那么久。祁韧垂下眼，暗自笑了笑，这术法对他来说，倒是此行最大的收获。
叶枫清却是不满：“所以我们此行就在这秘境里听了个神话故事，还有一段用不上的术法？“
“不，“宁丛暮道，”这秘境还是告诉了我们一些东西的。“
“悲喜平衡定则？“叶枫清接道，“可悲喜这种东西，又不像可以数个数的物件，玄之又玄，又该如何作比较，如何平衡？”
“这些我也不知道，但这个定则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宁丛暮神色凝重，“大致作比较还是可以的。”
“先前没有灵气，土地贫瘠，人们应该是生活不下去的。慕容渺的灵力让人类得以存续，这带来的是无限的‘喜’。可单单牺牲一个慕容渺是不够的，与之相平衡的，还有殷珑失去慕容渺，在无尽的岁月中独留世间的‘悲’。”
“无限的‘悲’，与无限的‘喜’相平衡。”
“但是，凌肆阳不是说，未来灵气耗尽，人类要灭亡了么？”叶枫清更正道，“所以，得以存续的人类并非无限的，应当是有限的‘喜’才对。”
“等等……“叶枫清恍然意识到，”是因为殷珑他死了？”
“是。”宁丛暮点头，“殷珑终结了自己的生命，终结了自己无穷无尽的‘悲’，所以人类的‘喜’也变成了有限的。”
“可殷珑自行了断和灵气耗尽有什么关系？”陈衍不解道。
“或许是经过了层层因果连接变幻之后造成的结果，”宁丛暮叹息一声，“比如说，如果老祖还在的话，术法理论会发展得更快一些，人类就能在灵气耗尽前找到解决办法。”
“也是，”祁韧想起“世界的真相”，幽幽开口，“在这个世界，发生什么都不奇怪。”
“那么，如果‘因果平衡定则’是真的，“叶枫清缓缓转过头看向宁丛暮，”那凌肆阳说要用五百万人换来全人类的延续……“
“用‘有限’的‘悲’换不了‘无限’的‘喜’，这五百万人换不来解决灵力危机的办法，只能让未来的人类多苟延残喘五十年罢了！“
“是的。而且，慕容渺还说过，未来是不可改变的。“宁丛暮点头，“慕容渺和殷珑改变了资源耗尽人类灭亡的未来，或许因为他们一个是神使，一个是真龙。”
“而凌肆阳这样的普通人，是无法改变未来的。”
“既然如此，我得去告诉他。“叶枫清说道，”他知道没用以后，应该也不会再胡乱屠城了。“
“这个人……你说了他真的会听吗？“宁丛暮担忧道。
“他虽然行事诡谲，但我觉得，应当还是能同他讲得通的。“叶枫清坚持。
“那我和师尊一起去。“祁韧立马接腔。
众人与秘境外作别，叶枫清便带着祁韧来到了缥缈峰。
经过上次的旷世一战，缥缈峰的地形有了极大的改变。山石被炸毁、坍塌，周围那些树木植被也燃烧殆尽，只余一些深深浅浅的新生的草皮。
“凌肆阳住在他用术法创造的空间中，入口便在这瀑布里面。”叶枫清于水边席地而坐，“此人神出鬼没，我们也只能在这里等他回来。“
祁韧点了点头，走到水边，蹲下身，一手撩起袖子，一手伸入水中，放出神识探了探：“潭里的确有术法的痕迹。”
“你能感觉出来？”叶枫清一惊，起身走到水边去探，可这术法就像是落入潭中的一滴墨水，飘散四溢，就如同过去祛除瘟疫病气时那样，模糊而难以捕捉。
这是未来的术法与他之间的“壁垒”。
“是的，它很明显。”祁韧将手伸出来甩了甩，水珠四溅。
壁垒对祁韧没用吗……是因为祁韧修为比自己高？
不是这样。
秘境里，祁韧也读懂了古术法。远古和未来的术法同现在之间会存在壁垒，是因为跨越了太长的时间。而祁韧如今不老不死，是超脱在时间之外的存在，所以才感受不到壁垒。
叶枫清想得入迷，点在水面的指尖轻轻划动，漾起一阵阵的涟漪，一圈圈地扩散、消亡。一不留神，袖子滑落到水中，洇湿一片。
感到臂上忽然增加的重量，叶枫清这才回过神来，收回手，将弄湿的外袍脱下。祁韧极为自然地伸手接过他的外袍，给他烘干了，又起身走到他身后，将其提起，披上他肩。
叶枫清已经习惯了祁韧的照顾，顺从地抬起双臂，伸入袖中，接过外袍于胸前拢了拢：“我们普通人是探不出未来的术法的。凌肆阳把他的术法送入过我的神识，可惜我看不懂，也没法传授给你，不然，你应当是能学会的。“
“或许吧。“祁韧随口应了一句，抬手将叶枫清掩于袍中的发撩出，手指不经意地轻擦过他的后颈，又轻勾着那丝缎般的长发一路捋下来，目光随着手指暗暗垂落。
叶枫清并未注意到祁韧的小动作，他只是抬头望着城镇的方向，正看见那个显眼的黑色身影。他说了句“凌肆阳回来了“，便径自朝凌肆阳走去，尚绕在祁韧指间的几缕头发如灵活的蛇似的，来回厮磨了几圈便被抽离了回去，发梢痒痒地拂过他的手心，便轻飘飘地落回了叶枫清的腰间，随着他行走的动作小幅度地摇晃着。
祁韧跟上叶枫清行至凌肆阳身前，只见凌肆阳依旧是那身黑衣红带的装扮，眉眼间艳色不减，只是眼皮微耷，稍添了几分疲惫。看来他炼制毒气也费了不少功夫。
凌肆阳一瞥到叶枫清身后的祁韧，便翻了个白眼，不屑地扬起下巴：“你们两个，找我有何贵干啊？若是来谴责我的，就不必了。“
“不是，”叶枫清的态度倒是一贯的冷淡，“我是来告诉你一个消息的。”
叶枫清将长蜃秘境中的所见所闻大致讲了一遍，不过将祁韧已经化龙，解开封印的这部分内容略去了。
“所以，你用五百万人换全人类的存续，是不可能的。”叶枫清总结道，“放弃这个念头吧，我们会和你一起寻找别的办法。”
凌肆阳静静地听完了叶枫清的话，冷不丁地嗤了一声：“我怎么知道你这东西是不是编出来骗我的？”
“你可以去开山老祖留下的秘境亲眼看一趟。”
“我可不知道什么开山老祖不老祖的，我在未来可从没听说过慕容渺的名号。”
“他的确是。”叶枫清一面分辨，一面也暗自感叹，殷珑想让慕容渺的名字流传于世，可经过时间的冲刷，终是无人铭记。
“行吧，让我想一想。”凌肆阳沉吟许久，像是出了神。
就在叶枫清受不了想叫他时，他忽地开了口：“的确有这种可能。难怪……难怪啊！我做了那么多，通通都是无用功！”
“你怎么了……”叶枫清直觉凌肆阳的状态不太对劲，刚想问话，却被他咄咄逼人地打断：
“好，我就当你这定则是成立的了，那请问，同样一件事，不同的人看来会产生不同的情感，悲喜是相对什么而言的？”凌肆阳双手抱在胸前，“还有，悲喜该如何量化？就是说，如何把它当成一份一份地相互抵消？”
叶枫清不知如何回应，凌肆阳便继续口若悬河：“再退一步，我哪怕答应你，放过五百万人，寻找别的办法。”
“可是，在这个定则下，人类的延续是无限的‘喜’，还是得用无限的‘悲’来平衡。”
“这无限的‘悲’要从那里来呢？小宗主？”凌肆阳睁开耷拉的眼，露出暗沉的眸子和眼底的红血丝，他直直地看向叶枫清，动了动嘴唇，似是笑了笑：
“是要找一个像殷珑这样不老不死的人来替人类承受这些‘悲’吗？”
祁韧？叶枫清心中一跳。
他此时想的并非将祁韧推出去，竟是，幸好没告诉凌肆阳祁韧的秘密。
也所幸他的道心是守护这个时代的苍生，而非全人类，不然，又得受一次道魂不稳的反噬。
凌肆阳随意地歪过头，垂眼把玩腰上的配饰：
“不过这种人不好找啊。所以还有另一种办法，让无限的人来承受这份‘悲’。”
“你这是什么意思？”叶枫清本能地感到不妙，打了个寒颤，绷紧了身子，双手在衣袍上攥出几道深深的褶皱，“你还要继续屠城吗？“
“不是——”凌肆阳低着头。
叶枫清刚松了口气，便见凌肆阳重新抬起头，阴恻恻地一笑：
“是直接灭世。”
“你疯了吗！？”叶枫清怔怔地看着他，向后退了一步，“现在的人死光了，未来的人更加无从存在！“
“那可不一定。”凌肆阳来回摇头，“不是悲喜平衡么，既然有了无限的‘悲’，也会生出对应的无限的‘喜’。”
“说不定，这个时代的人死光后，人类又从头开始进化，这次，未来的人类不再需要依附灵气生存了。”
“毕竟，你们不也说我来自未来，与你们之间有壁垒么？”凌肆阳敛了笑容。一个平日里一直笑嘻嘻的家伙，突然露出严肃的神情，总会让人没来由地感到惊恐。
没有狎昵的突然靠近，也没有故作姿态的拖长声音，凌肆阳就这么端正地站在那儿，板着脸，一字一句：
“就用这个时代的苍生，来交换未来时代的苍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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