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叶枫清心知祁韧已经了解了一切,又开始语重心长地同他讲道理,“祁韧,你要知道,一个人出去总比两个人都出不去好。”
“不要。”祁韧态度坚定。
最早,他是想同叶枫清一起活下来,后面,他是想跟着叶枫清一起死,连这一点都做不到时,他退到了底线:他至少要一直陪在叶枫清身边,在他生命的终点。
祁韧不由分说地再次覆上叶枫清的唇,来回摩挲:“师尊,把真气拿回去。”动作间,祁韧不免起了反应,便上面下面一道在叶枫清身上蹭来蹭去,“师尊,你要是再不开口的话,我就把你干到昏过去,再把真气修为渡给你。以你现在的身体情况,也反抗不了的吧。”
“你不会的,”叶枫清却是毫无顾虑地别过头去,纤长的睫毛上下翕动了几下,轻声开口,“你不舍得的。”
“呃……”祁韧沉默了,连带着动作都停滞了。叶枫清好像的确是吃透了他。
不过,叶枫清也做出了让步:“你若是实在不肯自己一个人走的话……一直待在这儿等死也不是办法,就带着我一起四处探探吧,若是能找到罡风稀薄些的地方,说不定能上去。”
“好。”
两人踏出洞外,没再往上攀爬,就着这个高度绕着绝灵谷走着,一边走一边观察头顶翻卷的瘴气,可惜并找不出什么破绽。
到了夜里,祁韧抱着叶枫清睡的姿势愈发嚣张,美其名曰防止他趁自己不备自尽,将两手两脚通通缠在他身上,然而其实两人都心知肚明,叶枫清连走路都吃力,根本没力气掀起什么风浪。
享受了最后几日的温存,叶枫清逐渐开始支撑不住,跌了几回跤,又吐了几次血,终于脑袋一歪,昏睡了过去,间或醒来,也说不了几句话,便又浑浑噩噩地晕了。
倒像是阴差阳错地实现了祁韧还在无为峰的时候产生的恶念:把叶枫清弄得筋疲力尽地瘫在榻上,让他再也下不了床。
可惜,现在祁韧需要的并非叶枫清出不去,反而需要带着叶枫清一道寻找出路。
叶枫清如今神智不清,祁韧给他渡了真气,又探了经脉,这才发现,叶枫清的经脉已经被腐蚀得千疮百孔,也不知他是如何熬到现在才倒下的!
叶枫清没了行动能力,祁韧就背着他继续探路。
道道罡风打在祁韧身上,让他本能地想要弓着背,缩着手,蜷成一团,可他却反而迎着风,艰难地挺直了身体。祁韧从未如此痛恨过自己的身材,他比叶枫清稍矮一些,故而只有这样,他才能替叶枫清把罡风都挡下来。
走了一段,祁韧仍是没能找到能够突破罡风的地方。夜晚在山洞歇息时,叶枫清醒了一次,一醒便吐了一大滩颜色深红、质地粘稠的毒血。
祁韧颤抖着擦去叶枫清嘴角触目惊心的血迹:“师尊,你是不是……“
叶枫清没力气说话,眨了眨眼表示肯定。
祁韧又是绝望,又是害怕,忽然想到:“师尊,你不是天生灵脉么,你也可以化龙的吧。“
“那你化龙吧,化龙了时能增加修为,还能不老不死,“祁韧圆睁着眼,声音有些急促,”化龙需要的是……超越生死的情感波动……“
叶枫清缓缓闭了闭眼,意思是不行。
“是啊,你那时亲手杀了我都没化龙……“祁韧喃喃,”但这是那个时候,如果是现在,如果我死在你面前的话,你是不是就能化龙了?“
叶枫清轻微地颦了颦眉,想拉他却抬不动手。
祁韧自顾自地继续推理:“可是我也死不了啊,我已经化龙了……“他深吸了一口气,声音越来越响,语速越来越快,”不,死不了反而是好事……师尊,只要让你看着我濒临死亡的样子就行了,这样你也不会死,我也不会死了……“
他捡起一块石头就往自己身上划,一下、一下地,皮开肉绽,脸上甚至还耷拉着扭曲的笑意:“没事的,师尊,我不痛的——啊,不对——“
祁韧猛地反应过来,不再压抑,失声叫了出来,哭得歇斯底里:“我痛,我是痛的,我怎么可能不痛呢……我一直都是痛的——“
被一箭穿心的时候,听说叶枫清委身凌肆阳的时候,将叶枫清硬按在洗髓伐骨液里的时候,还有被抽筋剔骨的时候,幼时被家主鞭打的时候……
还有现在,叶枫清就快要不行的这个时候。
叶枫清的双眼猛地睁大了,又立刻半眯起来,眼皮似乎极力地想阖上,又极力地想睁开,两行清泪缓缓流下。
祁韧口中发出短促的呼吸声,眼角不住地涌出泪来,眉毛扭曲,杏眼圆睁,嘴角咧开,一面将自己划得鲜血淋漓,一面不住地往叶枫清的方向蠕动:”师尊,我好痛啊——师尊,你疼疼我——“
“你疼疼我吧——“
祁韧已经想好了,他要在叶枫清面前把自己肢解了,若是还不行,就把他在长蜃秘境见到的殷珑遭受过的酷刑通通在自己身上展示一遍,他就不信叶枫清不化龙!
他伸出一手钳上另一边的肩膀,手背青筋绷出,一用力,便准备硬生生地将自己一边手臂给卸下来!
而叶枫清终于蓄足了力气,嘶哑地喊了声“我对不起——“,便是两眼一闭,昏了过去。
祁韧身子一抖,动作一滞,手脚并用地扑棱着爬到叶枫清身前,将他虚虚抱住,身上鲜血滴滴答答地淌了他一身:“师尊对不起,师尊对不起……“他小心翼翼地把额头抵在叶枫清的脸颊上,”我不该这样逼你的……“
额头传来濡湿的触感,祁韧怔怔地抬起头,吻去叶枫清脸上的泪痕,一呼一吸,一呼一吸,渐渐平静下来。
是他太莽撞了。以叶枫清如今的身体状况,怎么承受得住这么大的刺激呢?况且,就算叶枫清化了龙,要是出不去这绝灵谷,还是得日日忍受这瘴气入体之苦,自己这么做,不是拉着他陪自己一道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么!
毕竟只是自己弄出的些皮肉伤,祁韧第二日便已恢复完全,便又背着叶枫清出去探路。
给出了真气,其实祁韧自己的情况也不太好,都不知是如何迈出的步子。
叶枫清软软地趴在他背上,偶尔醒转过来,也只是两眼稍睁一睁,便又闭上了,连话都说不动,只有拂在祁韧颈侧的微弱呼吸还昭示着他断断续续的生命。
就在祁韧心灰意冷之际,僵硬的脚尖踢上了个光滑的硬物,发出“叮当“一声。
听这声音,这显然不是谷里的东西。祁韧低头一看,竟是个青色的圆底小瓶,看这样子——是灵药?
当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祁韧在临近找了块遮挡罡风的巨石,将叶枫清放下,又回去将那小瓶捡了过来,打开一探——果真是灵药!
这里还有别的人?这倒无所谓,更重要的是——他们有救了!
祁韧激动得双手颤抖,但为了保险起见,他先拈了一粒自己吃了下去……这的确是灵药!
祁韧连忙轻拍着叶枫清:“师尊,师尊。“叶枫清自然是叫不醒的,祁韧便把手放到叶枫清颈上,托起他的脑袋,自己将药丹含化了,再给他渡进去。
一小瓶灵药哺了大半个时辰,最后一滴不落地进了叶枫清的经脉。
本着捡漏的心态,祁韧又回到捡到灵药的地方,蹲下身仔细寻找还有没有别的东西,结果竟真给他寻到了!
只见稀疏的杂草间,每隔几丈的距离,都会出现一瓶这样的灵药!
祁韧像一只被引诱的小鼠,沿着灵药铺好的方向,时不时飞快地弯一下腰,迅速地夹起一瓶塞进袖子里,直到两片袖摆塞得像仓鼠的两颊一般鼓鼓囊囊,灵药还没被捡完,而是继续往更深的地方延申而去。
他记下路线,便揣着满袖的灵药,晃晃悠悠地小跑着回去了,瓷瓶碰撞,落下一路叮叮当当的欢快清响。
祁韧又给叶枫清喂了几瓶,想及灵药量多,自己又吃下一粒,真气恢复了些,开始心痒难耐,凑过去对叶枫清上下其手。
一路亲到叶枫清的眼睛时,却忽觉唇下睫毛微动,祁韧再一看,不好,叶枫清怎么偏偏在这时候醒过来了!
祁韧立刻弹到一边,乖巧地跪坐好,两手放在膝上,舔去唇边清液:“师尊,你醒了?“
“是,“叶枫清半睁着眼,抬手擦去脸上水渍,并不揭穿祁韧,视线扫到身前几个小瓶,基本料到了经过,”你哪里找到的灵药?“
“捡的。“祁韧将现场情况同叶枫清描述了一遍,又打开袖子,一众药瓶骨碌碌地滚了一地,”只是……“
“只是这又是幻境?或是什么陷阱?“叶枫清自是了然,懒懒地笑了笑,”幻境也罢,回光返照也好,都比先前那般境地好。明日便一起跟着那灵药看看它通向何方吧。“
“你也真是,那么多灵药,怎么给你搬回来的,“叶枫清抬手拨弄着地上的灵药瓶,瓶身相撞,发出一串”叮零“声,”这么多瓶,你自己吃过了么?“
“我……我吃过了……“祁韧欲蒙混过关。
“不用省着给我,这灵药与我极为相合,我用不了那么多,“叶枫清朝祁韧伸出手腕,”不然我也不会那么快就醒来,我的真气已经恢复了大半,不信你探探。“
祁韧却是忽略了叶枫清伸来的手腕,直接倾身覆上了他的唇,注入真气一探,虽说经脉仍是破损的,但瘴气的浓度的确淡了不少。
退身离开,耳边又传来叶枫清的轻笑:“祁韧,同我待了这么些日子,你是不是都忘了,真气还可以通过脉搏注入?“
“我又不会对别人这样……“祁韧争辩了一句,嘴唇又抵上个微凉的东西,叶枫清自然没忘记正事:”吃了它。“
灵药一粒接一粒地递过来,待祁韧被灌下好几瓶叶枫清才罢休。
灵药入体,滋养经脉,催生真气,瘴气被抑制,甚至罡风的摧残都被挡了下来。
先前是不得已的昏迷,而现在是饱受折磨的身体久违地轻快了下来,叶枫清这一觉也睡得格外畅快,迷迷糊糊地醒来时,却发现自己已经被祁韧背着走了多时了。身下的少年两手揣着他的膝盖,装满灵药的沉重袖袍随着罡风一摇一摆。
“我又没昏过去,只是睡着了,你那时把我叫起来就行了,“叶枫清探过自己的经脉,估摸着祁韧当是又喂过自己一次灵药,伸舌舔了舔唇,”我自己能走,你可以放我下来了。“
“没事,我想背着师尊。“祁韧并不放。
叶枫清也不多说,伸手拨弄起祁韧垂在颈上的马尾,将那头发一缕缕分开,呼吸就直接打在了他露出的后颈上,随着祁韧的步伐,双唇也一颠一颠地碰在上面。
于是,背着他的躯体突然停了下来,耳边传来祁韧颤抖的哀求:“师尊,你不要玩了。”他可不想起立着走路。
僵持了一会,祁韧不得已地蹲下身,叶枫清终于从他背上滑了下来。
两人一路跟着灵药,一边吃,一边走,一边屯,走了几日,穿越了层层巨大的山石后,眼前一亮——
头顶那团团翻滚的瘴气被撕裂了一个口子,一片浓绿中,倾泻下来自外界的耀眼夺目的白光,如同九天流下的晶莹绸缎,又像是天空化为了流水,冲下了一席瀑布。白光之中,是无数级白色的灵阶,破开道道罡风,看不见的尽头连接着灵气充沛的外面——这是一条荡魂摄魄的天路。
ps:为什么师尊一直在战损……为什么祁韧一直在流血……
以为叶宗主该化龙了吗?并没有!
以为灵药是毒药?并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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