睚眦离开得悄无声息。
外界议论纷纷,都道是因其杀了一重天风帝的玉麒麟,龙王为避天帝责难,与之断绝关系,赶出了龙宫。龙王将剩余八子加急召回,告知此事,引以为戒。
螭吻为此不吃不喝在殿外跪求了两日,向来宠子的龙王此次却未有应答。
囚牛连续两日软硬兼施劝阻无果,终于对自己的幼弟说了实话。
哪里是什么断绝关系不相往来,是老龙王为了护崽,连夜把睚眦送进深山老林藏了起来,还对着气急败坏追上门来讨说法的风帝理直气壮的耍赖。
如此丢人现眼。
想到风帝铁青的脸囚牛就胃痛,老龙王非要为了睚眦把九天神明得罪个遍,给龙族埋下数不清的祸根。
睚眦啊睚眦,简直是龙族的灾星。
“大哥所言可是真的?”
他们娇弱的幼弟,短短两天,眼睛哭得红肿,面色憔悴苍白,漂亮的鱼尾也跪出了瘀痕。囚牛叹气,点点头。便见螭吻终于塌下挺直的脊背,跌坐在地。
“大哥真狠心,”伴着清脆的铃铛声,嘲风笑盈盈同狻猊走过来,“居然真蒙了九弟两天,我还以为你早会告诉他实情。”
螭吻起身,恭敬道:“三哥。”
嘲风大步跨来扶着他笑道:“放心吧九弟,从小都只有二哥欺负别人的份,他吃不了亏的。你把心放进肚子里,该吃吃该喝喝,不必忧虑。”
“可是二哥犯了这么大的错,会被天界追杀吗?”
“呵,他若是真死了,我保证烧高香谢谢神明保佑,可算把这祖宗收了。”狴犴揣着手冷嘲热讽地从台阶处下来,一句话让螭吻的心又揪起来。
“老六!”
嘲风拍着螭吻的肩呲牙咧嘴冲狴犴使眼色,而狴犴冷哼一声,并不领情,继续道:“他那种人,死了最好,省得给龙族徒增祸端。也不知道你这废物怎么想的…”
“狴犴!”
“狴犴,”
两声呵斥同时响起,嘲风温润的眉眼掠过一抹凌厉,而下一秒,他看着同样出声的囚牛,立刻敛了情绪,抄手旁观。
囚牛面不改色,“六弟来此何事?”
“嘁,父王叫你过去。”
囚牛点头,回身对着螭吻安抚的笑笑:“放心吧。”
简简单单三个字,阻止了螭吻的不安与愤懑,也让狴犴噤声。看着囚牛随狴犴离开,嘲风宽慰螭吻道:“不用理他,哥哥带你去喝酒。”
螭吻张张嘴,最后还是摇了摇头,谢绝了嘲风。
看着螭吻离去,嘲风挠了挠头,无奈道:“没一个省心的。”
白衣的狻猊漠然捻着象牙白的佛串,没有回应。
嘲风毫不介意的冲他笑,“去我宫里喝酒吧老五。”
他们便化了龙形朝风缱宫飞去,途中嘲风不知想什么想的出神。直到二人飞落风缱宫殿顶,看着漫山枫叶,日落西山,取了藏酒痛饮了半晌。
他才喃喃道:“若是二哥在,方才定要削狴犴一通。”
狻猊目光微滞,拇指轻抚佛珠,抬头饮了一大口,不做言语。
同年,睚眦再次虐杀风帝坐骑,与天界彻底决裂,成为一重天通缉要犯,吸引了无数憎恶天界的妖魔集结麾下,在人界群山中另建龙宫,取名无上,此后经年,再未踏足东海。
同年,龙七子饕餮,八子霸下亦与龙族决裂,追随睚眦。
又是一日风和日丽,无上宫内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笑声,惊飞了屋檐上小憩的鸟雀,哗啦啦躲入了树林。
无上宫的主人铁青着脸,银制战靴踏得长廊地面几欲凹陷,十几个侍从哆哆嗦嗦紧跟着他,生怕主子随意乱扔的披风挂饰掉在地上,随便弄脏弄坏一件他们所有人的命加起来都赔不起。
一路从大门走到寝殿,睚眦已将繁重的盔甲脱完,一掌推开殿门,笑声的源头就在此地,
伴随睚眦震怒的开门声,饕餮的笑声被生生截断在空气中,他颤抖着放下刚吃一半的鲛人,一身戾气全无,仿佛瞬间从野兽变成了任人宰割的绵羊。
“二哥…你怎么回来了…”
睚眦扫了一眼四周,额上青筋暴起。
几个不知名的海族妖孽还维持着举杯同他的兄弟们畅饮的姿势,呆愣得看着他,饕餮身后,一个几乎同他庞大体型相当的囚笼里,是几只哭得梨花带雨的女鲛人,银白色的地毯染得血迹斑斑,还有吃刺的骨头和碎肉,而遥遥一处干净的角落,霸下正若无其事擦拭流星锤。
“二哥,是,是这群人进贡的鲛人,我本想等你回来一起吃的,但…但是没忍住。我给你还留了好几个…嗷呜!”
睚眦没给他说完的机会,几步抢过霸下的流星锤直砸饕餮小山般的身躯上。
惨叫不绝于耳。
几只本想谄媚讨好的海妖瑟瑟发抖。
“你知道抢这独角鲲地毯,我费了多少力气吗?不如我把你的皮扒了铺上?”
“二哥,我错了!嗷!别打了,啊啊啊我错了!!!啊啊啊啊啊!霸下,霸下,你替我说句话啊!!!”
霸下闻言真的开了口:“二哥…”
睚眦转头杀气腾腾哼出一声疑问,饕餮抓住一线生机感动得看过去。
霸下沉默两秒,视死如归道:“能不能换个武器,我刚擦干净…”
饕餮:“??”
睚眦暴起青筋,直将流星锤砸回霸下面前,吼道:“来人,把饕餮给我拖进地牢,三天不许吃饭!”
本还在挣扎的大肉团子闻言死肉般倒了下去。
没有饭吃是饕餮生命唯一无法承受的酷刑。
解决了一个,睚眦扫了一圈扑在地上恳求饶命的海妖们,心烦意乱让他们赶紧滚蛋。而后走至霸下面前,狠敲了一记他的天灵盖。
“还擦还擦!你都不能管管,看他吃成那副鬼德行,上战场当靶子的!?”
霸下摸摸起包的头,委屈道:“他是兄我是弟,我又不能僭越。”
睚眦眯起眼睛,道:“小时候欺负狻猊他们,泼了多少脏水在我身上,现在开始尊长了?”
擦拭流星锤的手停下来,他调整坐姿,郑重道:“哥你这地毯脏了,我明日去给你弄条更好的!”
“哼,限期三日,弄不来我满意的,就扒了你的壳!”
“…”
地毯有了着落,混世魔王终于消了气,注意到笼子里还活着的几只哭啼的鲛人,步子僵了一下,抬手示意道:“快放了放了,哭哭啼啼惹人心烦。”
霸下看着各个美貌的鲛人若有所思,龙性好淫,虽说龙子噬母龙女吞子,对他们来说好不容易看上眼的姑娘生下孩子便没了命,着实有些不快,但到底挡不住恶龙的欲望。
他这八个兄弟,除了睚眦,哪个不是妻妾成群?连狻猊那清高性子的主都要定期去烟花巷陌疏解一通,
唯独睚眦,恋慕龙二子的女人无数,也不乏心甘情愿为他生子的,撇开倾慕,求龙子精阳修炼的也是男女成群,他却软硬不吃,避而远之。
若说有龙阳之癖倒也无妨,只是这无上宫上上下下几千俊俏侍从,也没见睚眦青眼一人。
难不成,他的二哥…是性冷淡??
这是要绝后啊!
不行不行,
霸下拍了拍自己的脸,他得帮帮他二哥。
睚眦根本不知道他弟弟在筹谋什么,
这边正赴宴赶往狐仙阴山慕的人界据点,冷不丁打了个喷嚏,胡乱揉了揉鼻子,抬眼远远看到前方重云之下,一片流光溢彩,隐约还有仙鹤停留,估摸是来捧场的仙人们引来的。
这阴山慕是已成仙体的狐妖。其生性圆滑,八面玲珑,在三界混得风生水起,据说还结交了九重天的仙君
此次摆宴,是因为他效仿人族开了家“花”店,据说其中美人云集,来客需以精元修为换取春宵一刻,开张前已名声大噪,今日正式迎客。
睚眦落在挂满灯笼薄绸的店门前,几个美人坐卧在石阶上,衣着蝉翼般的薄纱,玉肌半露,春光乍泄,她们看到睚眦便迎上来。
谁人不知风头正盛的战神龙二子,尚无佳人在侧,虽说众人皆知龙子噬母,可露水情缘,那精元根本到不了该去的地方,便会被妖族炼化,提升修为。
而睚眦的目光只胶着在大门前的镇宅石像上,这两尊石像晶莹剔透,内似有暗波涌动,仿佛在自主呼吸循环,只是看着便让人心痒。也许旁人看来,宝物只为衬托美人,而睚眦这不近女色的贪龙,心中只想着如何从老狐狸那坑过来这宝贝。
“龙二太子,为何在门口不进来?”
抬眼间,红艳的袍子糊了睚眦一脸,他一把将飘然的衣袂扯开骂道:“你一个男人,穿什么女人的衣服!!好生埋汰!”
戴着半张狐狸面具的男人一点没恼,反而掩唇笑起来,“太子殿下,我也没说过我是男人啊~”
睚眦一阵恶寒,“你难不成真是女的!?”
“谁知道呢,又没什么所谓~别在门口站着了,屋里请啊,来几个姑娘,快把龙二太子请进去!”
他合起扇子,拍了拍手,五六个欢快明丽的姑娘便跑了出来,趁睚眦没反应过来将他簇拥进了温柔乡。
白花花软绵绵的胴体撞在他身上,让他一阵战栗,后退着想要逃离,“不,我不是…”
“二殿下来玩啊~~”
“殿下看看人家嘛~”
“来奴家这边呀殿下~~”
“阴山慕!我不…”他回头求救,却被姑娘们围了个严实,稍稍挣扎便是一片玉肌温软,就这样被迫推进了酒林肉池。
阴山慕笑得人畜无害,继续在门口恭敬迎着来客,他要亲自迎接一位贵宾的到来。
突然想到方才那龙子盯着一家镇宅石像的眼神,笑意染上几分无奈,龙子这索摸人宝贝的本事跟老龙王如出一辙,这次不知又要被他坑去多少东西。
不过这位叱咤三界的混世魔王,倒并不令人生厌,闻睚眦之名,绝不会有妖魔退避三舍,相反,他们对这位天界避之不及的恶霸好奇又憧憬,竟有许多甘愿追随。
出神间,天边霞光流溢,彩凤飞鸣,两宫娥轻点祥云,款款而下,奇香扑鼻,铺天盖地的花枝飘落,落地而消。
有一贵公子模样的仙人于花中现身,带着不知各种宝物碰撞的叮当声,落在宫娥之间。
阴山慕上前施了一礼,问候:“灵君到来,蓬荜生辉啊。”
来人弯了唇角,连带长眸眯起,眉梢的花妆都流淌着纷繁的色彩,煞是夺目。
“阴山君见笑了。”
仙人回应,声线山泉般干净轻灵,沁人心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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