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他最后关头收住力气,她纤细的腰身大约已经分了家。
即便他收住了力气,这花一般娇弱的仙人还是流了血。
“苏离在哪儿?”
“你弟弟去哪了,问我做什么?”
“苏离来了这便失踪了,定是被恶龙一伙暗算捉住了!”
她不可自制的笑起来,道:“他违抗帝命私自开战,就算回天庭,也只会被处罚,若是我,我也不回去,找一处温柔乡,隐姓埋名,岂不快哉?”
“苏离与你不同。”
“说得你很了解一样。”她垂首叹息,“你知道的吧,轩辕云决的野心。”
苏坎睁大了双眼,不出灵凰所料。
“是了,水神大人冰雪聪明,可惜他的弟弟,只长了肌肉,没长脑子,傻乎乎蒙在鼓里,忠心做了错事。”
“你都知道什么?”
“别害怕,一点点捕风捉影而已,一点点……足矣让苏离天崩地裂的捕风捉影。”
“你!”
“他在你心里可能有那么一席之地,但你却是他放在心尖上的哥哥,你说,得知父君对你二人有所忌惮,还强迫你结契,他会如何呢?可惜了你没见到昨日他信誓旦旦的说要保护你,那副光景,就算铁石心肠如你,大约也会感动吧。”
“他在哪!”
“他在哪你不该问我,你是他的兄弟,他世间至亲,你有何资格质问别人?”
“若非你从中作梗,他怎会不归!”
“苏坎,你自以为是运筹帷幄,独独不该忽视人心,你拿苏离当孩子,逃避敷衍,毁了他只是迟早。”她微微仰头,是高位者不可一世的姿态,“阿坎,别再执迷于你的九重天,你的水神之位,你毫无意义的服从,睁开双眼,好好看看苏离,看看我。”
“看…什么?看你面目全非,不知悔改?还是离经叛道,助纣为虐?灵凰,我向你保证,只要你回来,我们都会保你,你从未杀过同族,一切与你无关,只因恶龙挑拨,天帝陛下也在等你回来。”
身后锁链叮当,从方才起,睚眦的低气压就仿佛凝成了实体狰狞外涌,此刻他拎着巨斧半边身子挡住灵凰,冷声道:“她想做什么做什么,不需要你们保她,谁敢动她一根头发,我睚眦就剁了他的脑袋。”
“哼,大言不惭,刚才不知谁疯狗乱咬,误伤了她。”
“我乐意!”没等睚眦丧气,灵凰抓住他的手脱口而出,花神神色愠怒,却还笑着,“他杀了我我也乐意,实不相瞒,我还打算给他生个孩子。”
暗地里的吃瓜群众霸下听到这话着实也愣了愣。
多么不知羞耻的大胆发言,一定要给兄弟们都学学,二哥真是出息了。
苏坎攥紧了手心,祥和的八重天神明难得青筋暴起,一口贝齿咯吱磨蹭。
“有这个时间浪费,不如赶紧去找苏离,上回我让他从梦里醒了,这次没人会那么好心手下留情,快去找吧,趁不可挽回之前。”
“既然你执迷不悟,便等最后问罚吧,到时谁也帮不了你。”
“苏坎,苏离在等你。”
“你若动了他,我定倾尽全力,即刻带你归去,我说到做到!”
“我若动了他,以我的手段,你大约会直接杀了我。”
苏坎离去后,灵凰才放开睚眦的手,整个松懈下来趴在巨斧上叹气。
“为什么不让我杀了他。”
来了。
她心中哀嚎。
“怎么说呢,”她面色复杂,从臂窝里抬头,认真道:“一他待我如长兄,二我也不想变成轩辕云决那样。”
“……”
“不过你放心,我会让他乖乖退场的。”
“为了他还是为了我?”
“哎?”
她被问得蒙了,眼见他目光黯了黯,擦过她肩畔,大步走远。
睚眦生气了。
跳上灵凰的寝殿顶没再下来。
几个战战兢兢的大夫跪在她床前,围账外,恳求她喝下那些杂七杂八的十全大补汤。
她好歹也是个神,没那么不堪一击。
再说了,明明自己带着不知哪个妖精的吻痕大摇大摆的回来,他还先生气了。
啧。
不就是冷战吗。
她掀开纱幔,男人们惊慌低头,她从间隙中光脚走出去,到殿外时望了殿顶一眼,龙二子默默目送她甩袖走向主殿——现今她的花园,欲言又止。
主殿的花在灵凰的照料下长得茂盛葱荣,虽说势头还远不及三重天时那般,但比人高的绿藤触目可及,走进去足矣掩盖踪迹。
她找了片缝隙躺下,细小的白色野花钻出来,探进她的发丝,轻轻亲吻眉梢。
苍穹仿佛在她眼前,她伸出手,恍觉遥远。
没多久,传来鸟雀扑棱翅膀的声音,落定耳畔。
她自花草中侧目,灰黄的无尾凤鸟安静站在绿藤间,使她原本懒散的瞳孔骤然缩紧。
这是什么丑陋的家禽。
“怎么弄成这样?”她尾音颤抖,说完便后悔了,可覆水难收,只好抿唇沉默。
“灵君,”鸟儿的声音沙哑阴沉,像含了一块烙铁,字字滚血,“睚眦背叛了您。”
她怔了怔,支起身,感觉胸腔肺腑都遭受着压迫,连带喉咙一道如鲠深刺。
“龙二子同孪玉渊女妖紫檀□□,使其受了孕。”
幼时她误闯四重天,窥见阴谋的开端,窥见肮脏的变革,窥见不可言说的私欲,窥见死无葬身的爱恋,那时她以为,此生大约不会有什么能更令人心如死灰。
而今她天真动了心,自顾自的死灰复燃。
却连灰烬都不剩一缕。
“他说当我是宝贝。”
和那些他抢来的死物并无不同。
“他说不让我给他生孩子。”
美人迟暮便不再是美人,宝物也不再是宝物,谁也不想劳心费力,抢来一场空。
“原来如此。”
只是她一厢情愿,假戏做了真。
“是我,只是我…”她竟笑了,她向来如此,喜怒哀乐,总挂着笑面。
她起身,发上沾了碎叶,他看见了,想着应该为她拂拭,又亦知不可。
那日龙神施舍骤雨,说供她为神,那认真模样勾人心魂,她不可言语,此刻人证物证摆明背叛的事实,难言亦然。
她本是受够了欺瞒,因此狠绝,誓要杀人诛心,倾覆三界。
然而此刻,恨意消散,决意涣然。
都无所谓了。
既然睚眦最在意宝物。
她便要睚眦亲手毁了宝物。
三界战意暗流汹涌,蓄势待发,唯有狐狸的花街日夜笙歌,逍遥自在。
青年有些醉了,步履不稳走在熙熙攘攘的北街博戏巷。
有妖捉了人族投入了斗场,同妖兽厮杀,以胜负做注,叫唤声震耳欲聋,引来了四只狐族,他们化作人形守卫,上前制止。
花街乃中立之地,上至西天佛子,下至地狱恶鬼,皆可来此寻欢,人族亦在客人之列。
而妖邪本性嗜血,对血战尤其起兴,因此大多乐见缠斗虐杀,也为胜者高声喝彩。
后为其归属权起价争抢。
头破血流是常事。
尽管狐狸明令禁止。
“滚!”违禁者正在兴头上,忿忿挣开劝阻的狐卫,高声咆哮:“知道老子是谁吗!老子可是龙二殿下的人!”
青年停下脚步。
“过段时间,九重天都是我们龙二殿下的,你们算什么东西!”
血从他眼中飞溅,空气仿佛凝结在那一刹,青年的右手化作龙爪,青黑的指尖眼球鲜活,闹事者后知后觉的捂住脸痛呼,青年张开嘴,长舌卷住眼球,吞入口中。
“你大可回去告状,看你的主子会不会救你。”他模样俊朗,眉宇间却笼了一层阴鸷,郁郁不善。
“你,你是谁!”
圆形深坑内纤弱的人族已经断了气,正在被啃食胸膛。
而看客们纷纷被场外的骚动吸引了目光,有些不认识青年的,已经按捺不住本性,冲他高声叫好,让他给予更艳烈的杀戮盛宴。
“一个二个,都令人作呕。”
他舔了舔指尖,兽瞳若刀锋,落在身上剜肉刮骨。
“是…是龙六殿下。”
狐卫认出了他,匆匆上前施礼劝阻。
听到他的名讳,狂妄的闹事者瞬间安静下来,趴在地上抖若筛糠。
“六殿下高抬贵手,小狐会将其带给家主处置。”
“这花街的门槛何时连乱吠的牲畜都能进了,难道阴山狐狸也变成了睚眦的走狗不成?”
他咄咄逼人,让狐卫的脸也有些难堪起来。
“殿下息怒,家主今日确是繁忙,多有不周,待小狐回禀,定给殿下一个交代。”
“哼,繁忙?忙着给睚眦当牛做马,准备那场搬不上台面的婚宴,还有脸被你们当作借口了。”
纵然是伺候人的行当,也难忍受主子一再受辱,但惹不起打不过,四只狐狸一时没了法子,双方僵持下来。
“六六?”
救星!
狐狸们感激抬头。
勾着美人路过的是龙四子蒲牢,见此处起了争执,好奇看了眼,发现竟是自家火爆兄弟。
他忙松了两侧美人的细腰,拉住了仍欲口吐恶言的狴犴。
“这是怎么了?怎么还打人了?”
狴犴冷哼一声,不语。
“回四殿下,有人在此处闹事,多亏六殿下出手相助,平息了事端。”
“少戴高帽!这厮说自己是睚眦的手下,老子话撂这了,龙族与睚眦不共戴天,跟睚眦有关的,老子见一个宰一个。”
蒲牢头痛扶额。
“吾弟喝多,给你们添麻烦了。”
他向狐卫致了歉,不由分说拉他向外走。
两位美人还站在原地等他。
“这不是孪玉渊的黑鲤吗?何时跟了龙二殿下了?”
其中一位美人说道。
“紫檀姑娘认得那厮?”
“认得啊,前些日子他还说自己是哪位蛟王手下的,怎么今日又换了主子。”
看来只是个见风使舵的墙头草。
蒲牢叹声,“你可改改这臭嘴吧,二哥都不如你仇家多。”
狴犴挣开他,高声道:“二哥二哥,哪来的二哥,你和大哥都一样,装好人,心里还不一定是什么龌龊念头,假惺惺!”
“你说我便罢,说大哥做什么!都如你这般不可一世,龙族如何立足?”
“跟着囚牛如何,你看囚牛现今在做什么,为了所谓颜面,要兄弟们参加睚眦的婚宴,简直荒唐!得罪天族有什么好处!我看他也想同睚眦一样,变成叛臣自立为王!”
“狴犴!”
“殿下,”女妖见蒲牢动怒,忙上前将狴犴的胳膊挽进酥软芬香的怀里,拖长了尾音娇嗔,“两位殿下消消气,既已来了花街,便是寻欢快活的,何必浪费大好时光争论些不开心的,小女给殿下们跳舞啊~”
另一位美人见此紧跟道:“是啊殿下,紫檀姐姐跳舞可是一顶一的好看,连天界的仙人来了都钦点呐!”
狴犴抽手,低哼一声,倒也没再言语。蒲牢深知他脾性,同人争论非要得出个高低输赢,哪怕心知不对也不肯服软,儿时因此不知被睚眦打了多少回,还不长记性。
他心中叹气,也不同自家兄弟一般见识,对着二位美人重新换上笑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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