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牢火急火燎赶至风缱宫,在正殿门口正撞上抱着酒坛悠悠走来的嘲风。
“老四,你怎么也来了?”
嘲风讶异中带了一丝郁闷,低头默默盘算一坛酒够不够喝。
蒲牢气喘吁吁,见兄长不甚欢喜的模样,委屈巴巴道:“三哥你不待见我!”
温温柔柔的公子哥立刻含笑哄道:“怎么会,只是你们约好的吗?”
“我是来找六六的,明日二哥大婚,我同他一言不合吵了一架,将他气走了,听小仆说来你这了。”
嘲风引他踏进了正殿门。
算上他二人,殿内竟聚了除睚眦外所有龙子。
而他找寻的狴犴,此刻一脚踏在小方桌上,盛气凌人指着螭吻叫骂。合着是在家没吵够,跑到这来续摊了。
若说囚牛他们在此地正常,饕餮霸下坐在那吃喝又是什么情况?
蒲牢看了看座位,只有饕餮身侧空荡荡,囚牛与他中间空了两个位子,其余都坐在了对面,于是他有些忐忑的挪至囚牛身边先喝了口酒压压惊。
他可不想跟饕餮坐一块,这位兄弟可是个认吃不认人的主。
他同囚牛问了好,转头看向饕餮,这厮肩头竟爬上来个蛇尾小姑娘,约莫十二三岁的样子,长的秀丽可人,是个极好的美人胚子。
但是坐在饕餮肩头……
仿佛山上长了个蘑菇。
总不能是情人吧,
难道是……私生女?!
饕餮抓着盘中肉扔上肩头,便见那女孩“唰”地变出几个脑袋,巢中嗷嗷待哺的幼雀般分毫不差接住食物,吞了下去,又将脑袋变回一个,过程之快,蒲牢甚至没有看清。
这架势,要养肥了吃掉?
可惜可惜,多好一个小美人!
蒲牢摇摇头,咽了下口水,抬手磕磕绊绊打了个招呼:“七弟……好久不见。”
这次饕餮又扔了什么,女孩变出了五颗一模一样的美人头接进口中,咯吱咯吱咬得脆响,完全掩盖了蒲牢弱弱的问好。
饕餮没听见便罢了,关键女孩五个脑袋齐齐转过来,伸长了脖子看向蒲牢,锯齿状的排排小牙粘着血色,一双双金灿灿的蛇瞳收紧,像个护食的野兽。
蒲牢哆哆嗦嗦放下了手,坐得端正。
往日都是睚眦霸下做饕餮两侧,今日睚眦不在,霸下坐了对面,他坐在离老七最近的距离,深感压力巨大。
霸下坐在狻猊右侧,低声说着什么,还拿出一个小黑盒子,打开后其中躺着两只扭动的蛊虫,狻猊瞥了眼,万年不变的冷面佛竟有些无奈地摇头,霸下便用筷子将两虫夹起,直甩向饕餮,刹那女孩双头探出,虫落蛇口,她嚼了嚼,大约是难吃的缘故,两张小脸都皱巴起来,咿咿呀呀向饕餮要水喝。
好可怕啊……
蒲牢的五官不自觉跟着皱巴起来,他慌忙也喝了口酒。
“老八你怎么坐了我的位置?”嘲风忙着嘱咐侍从分酒上菜,方才发现被占了座位。
霸下死皮赖脸往狻猊身上一歪,呲着小尖牙答:“你看看那边。”
嘲风看了眼对面,一大一小两只怪物吃得血肉横飞飞沙走石石破天惊,再看狻猊,冷冷清清干干净净木香沁脾。
是个龙都要坐这边啊!
“三哥,”霸下的称呼让嘲风浑身一凛,无事不登三宝殿,谁不知道老八这熊孩子满肚子坏水,他僵硬转头,果不其然,霸下摆着他永远面瘫的批脸用毫无起伏的声调道:“让让我。”
哇好恶心!
嘲风无语凝噎,他挣扎着看了狻猊一眼,得到后者无动于衷的反应后,叹口气坐在了饕餮身侧,也未注意蒲牢满脸感激冒花花的看着他。
囚牛拍拍手,阻止了狴犴螭吻的争论。
“都是自家兄弟,我便不说客套话了,明日睚眦大婚,父王闭关,各项事宜暂时由我接管,时间紧迫,事项繁琐,我需要兄弟们帮衬。”
“哼。”狴犴低哼,引来螭吻不满的眼刀,他也不甘示弱的回瞪。
囚牛早已习惯龙六子的敌视,继续道:“我简单说一下安排,嘲风狻猊负责菜品,蒲牢狴犴负责巡逻,饕餮霸下负责守卫,我与螭吻确认来客,其余流程由花街阴山老板包揽,可有异议?”
“大哥放心,慕慕那边我熟,都会安排好的。”蒲牢拍了拍胸脯,难得正色。
嘲风举起酒杯,笑道:“供应主客的酒水就换成我们自己的,从我的酒窖出,兄弟们敞开了喝。”
狻猊狴犴饕餮霸下也没有反对,囚牛正欲落音,却见螭吻迟疑抬了手。
“大哥……”
“怎么了九弟?”
“我可否,看守灵君?”
“噗……”喷酒的是狴犴,“你一个男的,看着睚眦的媳妇做甚,你也看上她了?”
“说来,的确听闻老九与灵君交情不浅,前些日子,灵君甚至男装夜会,不知真假?”嘲风调笑道。
蒲牢瞪得像樽石像,道:“真的吗!九弟也动了心思?”
饕餮听着便鼻孔出气要起身揍人:“胆子不小啊跟二哥抢人!”
螭吻通红着脸忙起身摆手摇头:“不是的,只是哥哥们有所不知,二哥他……灵君……嗯……”他双手绞着自己的头发,犹豫接下来的话到底当不当讲。
“说啊!把人急死!”狴犴催道。
囚牛微微有了点不好的预感,但还是柔声安抚他:“螭吻,但说无妨。”
“灵君她都知道了……二哥……同孪玉渊女妖交合,使其受了孕。”
他没说完,龙子们已经张嘴的张嘴,瞪眼的瞪眼,肉掉地上的掉地上,无一不炸了锅。
嘲风一把捂住要尖叫的蒲牢,安静听螭吻说下去。
“灵君说……要在大婚之日提女妖头颅上殿,用以祭祀。”
狴犴:“他娘的不是不近女色嘛!”
饕餮:“反了她了,要杀龙嗣!”
蒲牢:“啊啊啊啊啊啊!!”
嘲风:“看不出来啊,二哥挺厉害啊!”
囚牛也着实吃了一惊,待众人嚷嚷得差不多后,他问螭吻:“为何不早说?”
“灵君说这话时神色并不认真,我也不知她是否真要这样做……”
“疯女人,激怒睚眦对她有什么好处?”狴犴嗤道。
“二哥就是太惯着她了!”饕餮拍桌,被不满的相柳毫不留情啃了耳朵,疼得嗷嗷叫。
“那女妖现在何处,当务之急是保她安全,龙族丢不起这人!”
“难……难不成是紫檀姑娘?”蒲牢颤声。
狴犴:“哈?”
“紫檀……好熟悉的名字……”嘲风摸着下巴思忖。
囚牛皱紧了眉,什么妖女同自家几位兄弟都认得。
嘲风一拍脑门:“啊,花街的舞女紫檀?她的腿真是世间极品!”
“既如此,可有人知晓她在何处?”
“她在我宫里。”平地炸雷,说话的人是一直默默吃食的霸下,“事发时我有群察觉,这几日恐生事端,把她抓了。”
众人松了口气。
囚牛:“做得好八弟。”
“还是八哥周全。”螭吻羞愧垂下眼眸,坐回位置。
事态平息,八卦之心涌起,嘲风乐道:“想不到二哥不是不近女色,是非极品不收啊~”
“并非如此。”霸下难得叹气,“二哥同女妖交合,只因女妖说龙精养玉,他要搞一块极品血玉佩灵凰的凤冠。”
狴犴:“不可理喻,难不成他还吃亏了吗?”
“二哥在这之前,还是个……童身。”
霸下几乎是切齿碾出的“童身”二字,其实他也不明白,怎么好端端一条没毛病的大龙,至今还未尝人事!
那女妖说及此笑得春光灿烂,霸下也想过干脆将其灭口,省的传出去丢龙现眼。
狴犴手中的酒杯缓缓滑落,他用另一只手接了一下,默默放回矮桌,多年怨气突然平衡了不少。
“果然是个傻子。”
狻猊作结。
“你说什么!”饕餮再次拍案,“那也轮不到你这个假和尚多嘴!”
狻猊不接话,惹得饕餮想再说什么,便听嘲风幽幽道:“难怪灵君气急败坏,天族是鸳鸯制啊。”
“鸳鸯制?”
“只能和一人永结同心至死不渝,天帝不就是和花神……”
“嘘。”
“所以花神被杀了。”
“所以灵君也要杀了紫檀。”
合情合理。
过了片刻,狴犴闷声道:“嫁进龙族就得按龙族的意思吧。”
“哟,稀罕,六弟居然为二哥说话了。”
“我是为了龙族颜面!我辈岂能容一个女人放肆!”
“灵君说只有她配为二哥生孩子,她也承诺要给二哥生一个混血子。”螭吻补充。
“荒唐!”囚牛有些动了怒,厉色:“混血子不可琢磨,违背天道,怎可妄言,想让龙族做三界的罪人不成!”
“可若能得了混血子,天族便不在话下,我们亦无需内战。”
“不行!”他有生以来头一次对幼弟用如此苛责的语气,因此看到螭吻鱼尾瑟缩时,他立刻放缓了声调,“谁都无法保证混血子会听命吾辈,倘若失控,到时莫说天族我族,三界六道皆要遭殃,莫想这等邪魔歪道。”
“大哥教训的是,螭吻记住了。”
“至于睚眦,一时兴起而已,你们何时见他从一而终过,一个不吃祭品的神袛罢了,不消几年,且看睚眦还会不会奉之若宝。”
嘲风摇摇头,看向稳坐的狻猊,那人却意外的柔和,龙五子的视线停在饕餮身上,后者正揉捏自己被咬红的耳朵,顺道挥开了少女同样想施以关心的手。
饕餮放轻了力道,否则女孩会被打飞。
这是打破嘲风认知的事情。
饕餮从不会为他人着想,他的世界只有食物。
睚眦一路管着他,才不至使他在无尽食欲中迷失,沦为无知无觉的怪物。
而现今,他居然学会了分食,甚至收敛骇人的力气。
如果连饕餮都有改变的可能,为何睚眦不可能从一而终爱上谁。
狻猊没有看他,他低头苦笑。
他们这群龙子,自幼时想要的东西,都有人双手奉上,即便无人相予,亦能靠自身强取豪夺。
所以他们不信命数,不信缘定。
可嘲风不得不承认,他始终没能动摇狻猊这座冰塔。
龙五子,囿于他人苦,不肯纵欢愉。
年岁无期,不知谁能有幸得龙五子青眼,能为他点青灯拭古佛,能为他拂香灰煮娑婆,能伴他来去自由,能逗他嬉笑怒骂,能让他走出圈心之牢。
正想着,一侍从垂首匆匆进门,跪至他身侧耳语道:“殿下,龙二殿下来了!”
几乎是话音刚落,浓郁的龙息就扑进了鼻腔。
“二哥?”螭吻最先发现了不速之客,惊奇出声。
众龙子侧目,龙二子浓密的黑发烟花般炸开,眼下泛红,衣衫不整,喘着粗气,令人不禁遐想他刚经历了什么。
“二…二哥,你怎么来了?”嘲风起身,亦是有些结巴。
“灵凰不见了。”
这话是一道惊雷,众龙子皆汗毛凛起。
“看来明日,的确需多派些人手,看着新妇。”囚牛捏了捏眉心,头疼不已。“连你的女人,都散漫如你。”
睚眦今日见到立于殿顶的灵凰就察觉到了不对。
在她掐着他的下巴靠近时更坚定了这种想法。
她的脸近在咫尺,美艳不可方物,却不能从笑意里寻出一丝欢喜。
“你把她藏起来了吗?”
他看着她唇瓣开合,不知所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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