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敏并不知道皇帝和太后因为一个和尚的事儿大吵了一架, 但是在听说皇帝让这位玉林琇禅师给自己起了行痴的法号之后,还是忍不住生出了许多诧异之情。
皇帝这是玩真的啊?连法号都出来了,下一步不会真的要出家吧。
毓敏没能等到皇帝出家, 就在十六年四月,那位玉林琇禅师要求离开。
毓敏听玄烨说起这个, 倒觉得这位玉林琇禅师是个聪明人,度化皇帝出家,听起来像是件能大大扬名的事儿,可这其中的风险也很高,待在京中, 不知有多少人等着捉他的错处,还不如见好就收,赶紧离开是非之地。
不过顺治却好似很舍不得这位禅师离开, 再三挽留, 最后实在留不住了, 只能放手。
可是这顺治也是真的厉害, 前脚才放了玉林琇离开,后脚就让人去湖州请玉林琇的弟子行森禅师。
这位行森禅师是玉林琇的得意弟子,也是在顺治的再三请求之下,玉林琇不得不推荐出来的人。
而这位行森禅师就比玉林琇禅师好说话多了, 顺治派人去请,他一口就答应了,不过要等到他来, 只怕要等到七月, 顺治等不及,又请了其他几位禅师一起入京。
毓敏听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心里越发感慨, 顺治这是因为现实的不得志,这才将心思寄托于鬼神吗?
她不明白他的想法,但是这也真是他能做出来的事儿。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太后掌管后宫,那肯定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上上下下都十分安生。
至于皇贵妃,因着养病,这几日也不大出来了,看起来仿佛也安分许多。
等到了七月,听人说皇贵妃的病终于好了许多,妃嫔们都相约上门探望,毓敏也就顺势跟着一起去了。
一进皇贵妃的屋子,只闻到一阵淡淡的檀香味,毓敏瞄了一眼,却见次间仿佛置了个小佛龛,她立时收回视线,没敢多看。
皇贵妃倒还是和以往一样和蔼可亲,人看着比过年时白胖红润了一些,但是相对而言还是瘦,气息还是有些不足,说两句话都得喘几声。
大家伙问候她,她便笑着回应:“我已经好多了,多谢你们记挂。”
大家看她的样子,也不像好了太多,但是也都不敢问,只能笑着与她说话。
正说着呢,就有人将五阿哥抱了出来。
五阿哥如今还不满周岁,但是乍一看,已经养的十分肥壮,一双眼睛乌溜溜的,藕节似得小胳膊看着十分有劲儿。
他仿佛十分黏着皇贵妃,一见着人,就笑着冲着皇贵妃伸手。
皇贵妃满脸柔情的将孩子接了过来,抱得竟也很稳,她温柔的拍了拍他的后背,然后抬起头笑着看向众人:“也让大家伙见一见五阿哥,再过几个月,这孩子也该周岁了呢。”
这话一说出来,妃嫔们都互看一眼,然后又立刻笑着奉承,这个说五阿哥生的健壮,那个说五阿哥生的聪明,反正好话也不要钱,大家都抢着说。
毓敏心里却有些感慨,五阿哥要周岁了,那位和皇贵妃同一批进宫的唐格格也有了三四个月的身孕,这宫里的孩子是越来越多了。
等从皇贵妃宫里出来,董鄂福晋忍不住感叹:“看着确实比年底的时候好多了,只是还是有些太瘦了,要我说,就该好吃好喝,养的健壮些,百病便都消了。”
毓敏摇了摇头:“皇贵妃虽然勉力做出一副寻常模样,却掩不住眉眼间的忧愁,人只要心里存着挂碍,再多吃吃喝喝又有何用。”
这话倒是真的,董鄂福晋一时间也说不出话来,许久才叹息道:“这世上之事,果真是福祸相依,咱们看着皇贵妃风光无限,其实内里还不知怎么难受呢。”
毓敏没吭气,这话也是真话。
十六年年底的时候,唐格格诞下了一位皇子,是为六阿哥,她自己也被晋升为小福晋。
五阿哥也在同一个月举行了周岁宴,办的很盛大,满宫上下几乎都参与了进去。
哪怕看着不怎么喜欢皇贵妃的太后,也很给面子的亲自过来了一趟。
毓敏也去了,这场周岁宴的确办的有模有样的,皇贵妃很用心,皇上也很看重,因此十三衙门那是使出了浑身解数,上上下下都没有一处不精致的。
毓敏随大流送了礼吃了酒席便出来了,她一边走一边和董鄂福晋聊天。
今儿五阿哥周岁,刚生产的唐福晋并没有来,但是刚被查出来有孕的钮祜禄格格却来了。
钮祜禄格格平日里不爱说话,如今有了身孕,却显出几分意气风发的意思来了。
今儿来了宴上,和好几人搭话,看着有底气的很。
董鄂福晋如今说起来也好笑:“真真是一朝翻身,精气神和往常都不一样了。”
毓敏笑着摇头:“总归也是好事儿,皇上太后都高兴呢。”
董鄂福晋便也不言语了。
眼看到了年底,宫里的事情又繁忙了起来,不过今年有太后掌管,他们这些妃嫔们便都闲了下来。
只是毓敏却听人说,在五阿哥周岁宴之后,皇贵妃又病倒了,而且这回病的还格外厉害。
毓敏想了想,到底过去看了一回。
果真是病的厉害,脸色惨白,气息微弱,几乎说不出话来,只勉强招呼了她几声,便有些支撑不住。
毓敏不敢打搅,赶紧告辞离开。
出来的时候,正好看见养在皇贵妃膝下的一位公主端着药进来。
这位应当是承泽亲王府上的那位二格格,今年该有十三四岁大了,已经长成了少女模样,不算多漂亮,但也称得上秀美,见着毓敏了,便恭敬的行了一礼。
毓敏笑着免了她的礼数,柔声问了一句:“格格来给皇贵妃娘娘送药吗?”
这位二格格腼腆一笑:“药刚刚熬好,怕过了药性,便急忙送过来了,让娘娘见笑了。”
毓敏笑着摆了摆手:“格格孝顺,且快进去吧,别耽误了皇贵妃娘娘用药。”
二格格这才又行了一礼,往屋里去了。
毓敏走出承乾宫,忍不住叹了口气,若说之前她对皇贵妃还有些怨恨的意思,可是如今看着她这样凄凉的境遇,也忍不住生出些许同情。
不过也就只是些许的同情罢了,再让她做旁的,她却是无能为力。
因着今年三月份的时候,玄烨已经去了阿哥所住,所以这段时间以来,毓敏下午到晚上都十分空闲,因此今儿回到景仁宫之后,她觑着空子,又去了董鄂福晋处说话。
两人说着说着,就说起了今儿去皇贵妃宫里探望的事儿。
毓敏说遇上了承泽亲王府上的二格格,董鄂福晋一听立时便笑了:“我听人说啊,等到年后,这位二格格的婚事就要办啦,听说平南王家里很是重视,光是彩礼就准备了不少,擎等着二格格嫁过去呢。”
毓敏有些诧异,今儿见着这位二格格,还是个孩子模样呢,怎么就要成婚了。
不过再一想如今这个年代,还有顺治帝当年收养女儿的用心,她便也明白了,这是一早就定下的路。
“不知额驸是平南王家里的哪位公子?”
“据说是七公子,叫尚之隆,是侧室所出,不过与咱们二格格倒是品貌相当。”
毓敏听了点了点头。
如今三藩之乱还没开始,因此三位异姓王地位还是很高的,也很受清廷看重,顺治收养几个女儿,多半都是想用她们来拉拢安抚这几个异姓王。
尚之隆是平南王尚可喜的儿子,因此哪怕他侧室出身,也继承不了爵位,还是能尚公主做额驸。
等到这一年过去,宫里大致安稳了下来,皇贵妃的病情似乎也有所缓解,顺治帝的心情好了,后宫众人的日子自然也松快了许多。
只是皇贵妃到底底子坏了,身子好转也只是一时,等到天气一日日炎热起来,她的身体又一次恶化了。
这回的病情来的极为凶猛,打从入了四月开始,就一直缠绵病榻,毓敏去看过好几次,总觉得皇贵妃眼角眉梢都弥漫着死气。
而她自己仿佛也失去了求生的意志,和毓敏说话的时候,都看着有气无力的,只是在看见五阿哥时能露出几丝笑来。
但是嘴里却都是:“是我耽误了这孩子。”
毓敏不知道她这话的意思,但是总归听着让人有些不安,只能勉力安抚她:“娘娘莫要说这些丧气话,五阿哥也盼着娘娘能早日好了呢。”
五阿哥这会儿也愣愣看着皇贵妃,喊了一声额娘。
这声额娘听得皇贵妃泪如雨下,抱着五阿哥不松手。
毓敏看着也觉得有些可怜,现在已经是顺治十七年了,她的命运,只怕也走到了终点。
从承乾宫出来,毓敏又再一次见到了那位二格格,不,如今她已经被册封为和硕和顺公主,只等六月,就要成婚。
可是她此时却没有半分高兴的模样,眼圈红红的,仿佛是刚哭过,手里还是端着药,苦涩的味道,远远的就能闻见。
毓敏叹息一声:“公主真是孝顺。”
和顺公主勉强一笑:“只盼望额娘能早日好起来。”
毓敏没言语,默默离开了。
走了一段路之后,她忍不住回头看和顺公主,却见她早已经进了屋子,背影看着有些纤细孱弱,只是步伐却很坚定。
毓敏心里不知道什么滋味,最后想了想,也只能盼望这位公主能一路顺遂吧。
毓敏一回景仁宫,就发现玄烨竟回来了。
自打他去阿哥所住,平日里就很难见到人,今儿突然过来,毓敏心中不由生出喜意,急忙招呼着底下人准备他爱吃爱用的东西。
玄烨笑着搀扶着毓敏坐下,道:“额娘别忙,您这儿的东西我都爱吃,若是为了我,让您如此费心劳神,那我还不如不来。”
这孩子,嘴皮子越发利索了,毓敏忍不住嗔了他一眼:“又胡说八道,你过来额娘不知道多高兴。”
说完又迫不及待的问了问他的衣食住行。
这回玄烨倒是都老老实实说了,不过无非也都是些,下人伺候的都很好,他也过得很好,让毓敏不要担心的老话。
这听得毓敏耳朵都起茧子了,一贯的报喜不报忧。
可他就算是如此说,毓敏又哪能不担心他,生怕他饿了渴了冻着了,但是毓敏却也知道,自己这个儿子自来是个有主意的,她等闲也是拗不过他的,只能叮嘱:“你也总是报喜不报忧,一定记住了,要真有什么大事儿,一定要告诉我,千万不要瞒着,额娘不是扛不住事儿的人,也盼着你过得好。”
玄烨笑眯眯的应了,但是毓敏心下觉得,这小子也就是嘴上应了,行事还是那一套。
毓敏只能无奈的摇头。
母子俩亲亲热热的用了一顿晚膳,又去了里屋说了许久的话,玄烨虽然看着稳重,可是其实毓敏却知道,自己这个儿子话还挺多的,而且还爱听八卦,知道不少东西。
因此他和毓敏说起话来那也是头头是道,仿佛整个紫禁城,就没有他不知道的事儿。
一会儿说汗阿玛跟前那位行森禅师越发肆无忌惮了,一会儿又说听说五弟那边又遣退了一个嬷嬷。
行森禅师如何毓敏不知道,但是五阿哥这事儿毓敏却是清楚的,这孩子如今虽然不过一岁半,但是性子却属实算不上好,很难伺候,一不如意就哭闹不休,皇贵妃为了他也是费了不少心思。
母子俩正说着呢,外头香草突然进来了。
她也不知打哪儿来,热的一头一脸的汗。
好似是想要禀报些什么,但是看着三阿哥在,倒是有些不好张口。
如今玄烨大了,毓敏也就没这么多顾忌了,直接问:“可是出了什么事?”
香草这才低头回禀:“回娘娘的话,是钮祜禄格格那边,仿佛是要生了。”
毓敏一掐算时间,她产期好像的确就在这几天,因此便点了点头:“知道了,仔细盯着消息,有什么动静记得禀报。”
香草恭敬应了。
等到香草退了出去,毓敏也和儿子说起了这事儿:“钮祜禄氏要生了,你也赶紧回阿哥所吧,免得到时闹出什么动静来,倒是吓着了你。”
玄烨如今按周岁算是六岁,但是毓敏也不把他当孩子看了,有什么话都会和他分辨清楚。
玄烨听了这话,自然也明白额娘的用心,点了点头,起身就要走。
毓敏让人拾掇了许多玄烨爱吃的点心给他带上,又仔细叮嘱了一遍在他跟前伺候的大太监赵昌,这才将儿子送出去。
看着玄烨离开,毓敏叹了口气,眼看着命定的时日一天天逼近,她却并没有想象中那样高兴,不为别的,只因为在她头上悬着的,还有一个死亡的结局。
历史上的孝康章皇后为何年仅二十三岁就暴毙,毓敏不知内情,但是却又忍不住阴谋论。
会不会是孝庄太后不愿意看到小皇帝被生母影响,怕她仗着身份想要涉及朝政,所以她不得不死,又或许单单真的只是病了,这才早逝。
这两个原因,都让毓敏心下不安,因为太后的意志她暂时还是抵抗不住的,而要真是病死了,她似乎也无能为力,因为她也不懂医学,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只能是保持一个良好的作息习惯,放平心态,并且时不时叫太医过来给自己请一请平安脉。
至于太后那头,她相信,只要自己表现出老实听话的模样,太后应该暂时不会对她出手的,毕竟太后要想出手也得称量称量,现在欺负死小皇帝的亲娘,日后小皇帝长大了,会不会报复的问题。
这样想着,毓敏心里就松快多了。
这一天晚上的时候,钮祜禄格格那边传来了好消息,说是诞下了一个皇子,是为皇七子。
毓敏听着这消息都有些麻了,这才几年,就连续生了几个皇子,要不说玄烨是真的运气好呢,但凡顺治帝死的晚点,或者这几个皇子都生的早点,那他继位的路就不能这么平顺。
不过就这么扎着堆的生孩子,在毓敏印象中,康熙皇帝活着的兄弟也没几个。
这世道,小孩子的成活率实在是太低了。
不过这回诞下皇子之后,却出现了十分戏剧化的一幕。
第二天毓敏等人前去钮祜禄福晋殿中贺喜,结果刚一去,还没说几句话,同来的塞母肯氏突然一阵反胃,当场失态。
在场众人都是十七八个心眼子的人,对视一眼之后,谁又能猜不出来,这怕不是有了吧。
得亏钮祜禄格格这边太医是常备的,立刻就请了人过来给塞母肯格格请脉,这一请还真着了,的确是有孕了。
一时间人人心思各异,但是面上还是笑着恭贺塞母肯格格。
哪怕是气的吐血的钮祜禄格格,也不得不强撑着笑脸恭喜。
塞母肯格格倒是看着像是受了惊的兔子似得,有些惊惶不安,面对众人的恭贺,也露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
毓敏不知道她这是真的还是演的,反正也跟着恭喜了一回,都到这会儿了,爱咋咋样吧。
等从钮祜禄格格出出来,众人对于今日发生的事儿,都忍不住啧啧称奇,真是想不到呢,还当是戏文里才有的情节,今日竟也见识了一回,不过也不知道塞母肯格格这一胎是男是女了,若是个阿哥,才不枉费这一遭啊。
不过这些闲言碎语的也不过是小事,如今满宫上下的注意力都在皇贵妃身上,哪怕是塞母肯格格有孕,钮祜禄格格诞下皇子,皇帝也没去看过一回,只是按着惯例赏赐了,又给钮祜禄格格提为小福晋,塞母肯格格给了小福晋待遇。
剩下的,就再没有了,皇帝这段时间,不是泡在乾清宫处理政事或是和几个老和尚说佛法,就是守在承乾宫。
皇贵妃的身子越发虚弱了,有时候一天都不一定能清醒一个时辰。
而顺治帝的脾气也随着皇贵妃的身体一日坏过一日。
有一个一个小太监不小心打碎一个茶盏,他都气的暴跳如雷,让人将小太监拖下去打了个半死。
凡此种种,如今在前朝后宫,也没人敢触他的霉头,大家都屏气凝神的,深怕他的火气撒到自己身上来。
可是即便如此,还是挽回不得半分皇贵妃的身体,六月时,和硕和顺公主出嫁。
皇家和平南王府都很看重这门婚事,因此即便身为养母的皇贵妃还病着,这婚礼的规模却一点都没打折,弄得十分盛大。
和顺公主十里红妆从紫禁城抬出来,一路往广东去了。
皇贵妃强撑着病体还起来送了一回,毓敏看着她胭脂水粉都掩不住的病气,心里也有些感慨,都到了这个地步了,何必呢。
等到婚礼一结束,皇贵妃立刻又病倒了,这次生病,比之前还要急还要凶。
听说顺治气的差点要把承乾宫和太医院的人都砍了,最后在皇贵妃的再三恳求之下,这才勉强按捺住。
等入了夏日之后,紫禁城闷热的仿佛蒸笼一样,这样的环境不利于养病,顺治有心带着皇贵妃去南苑养病,只可惜皇贵妃的身体不好奔波,最后只能作罢,顺治这回也是真的怕有个万一,索性自己也不去避暑了,就在宫里陪着皇贵妃。
毓敏听说顺治有时候都会把一些需要处理的折子拿到承乾宫,一边批阅奏折,一边守着皇贵妃,好似生怕他一眨眼,眼前这个人就要没了似得。
要是以往,这样不守规矩的行为,太后定然是不许的,可是这次,太后却从头到尾都未发一言。
仿佛她也知道了,皇贵妃这回是真的不行了。
太后这样的态度,自然也会影响宫里的其他人,聪明的大约都看出来了形势,蠢得看着旁人如此,也不敢再犯蠢,因此宫里这段时间安静的有些可怕。
大家仿佛都在等着什么似得,但是却有生怕事情发生之后,会产生难以挽回的后果。
或许此时也就只有毓敏心如止水,她早知结局,因此对这过程也就显得有些意兴阑珊,有时候她都会心惊自己的凉薄,一个生命在自己眼前渐渐消失,她的心里竟然也如此无波无澜。
这不像是她,可这又的的确确是她,经历了这残酷的封建社会,她原本的心性也难免生出改变,亦或许,她本身就是个凉薄之人。
毓敏心中辗转着这个念头,有时又觉得自己有些好笑。
都到了这个地步了,想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她无论如何都得一步步走下去,又何必自寻烦恼呢?
七月底的时候,毓敏见到了顺治。
这天他也不知道是糊涂了还是怎么了,突然来了毓敏宫里。
那天毓敏原本正在屋里看书呢,外头突然有人进来传话,皇上驾到,如今就在门外。
如此不打招呼就过来,实在少见,毓敏也顾不得收拾,简单整理了一下,就急忙出去迎接。
结果刚一出房门,人已经进来了。
这是这段时间以来,毓敏第一次见到顺治,比之前瘦了很多,眼眶都有些凹陷,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焦躁又绝望的情绪,让人一看就知道,这人最好不要惹。
毓敏急忙垂下头,将人迎进屋。
顺治看见她时,仿佛也迟疑了一下,但是很快又恢复了平静,一步步走进了屋里。
毓敏还和往常一样,侍奉他更衣坐下,又亲自给他上了茶。
还是以往他最爱的凉茶,顺治端起来喝了半口,顿了顿才道:“你这儿的茶水,还和往常一样合我心意。”
毓敏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沉默。
顺治也不说话,他低着头看着手里的茶碗,只是愣神。
许久仿佛终于回过神来,这才有些恍惚道:“这段时间,皇贵妃很不好。”
毓敏不知道他说这话的意思,欲言又止之后,还是沉默。
顺治仿佛也并不想要她回应些什么,只是有些出神的继续道:“她一天也醒不了一个时辰,浑身哪儿都疼,可是她看着朕的时候,却总是在笑,好像她一切都好似得,朕舍不得离开她,她却总是劝朕,劝朕不要为了她耽误了朝政……”
说着说着,他竟有些哽咽起来。
毓敏垂着眸,愣愣的看着自己的指甲,鲜红的颜色,是她刚刚染得,之前还觉得鲜亮,只是此时看着,却难免觉得太艳了些。
“她是个好女人,是朕对不住她。”
顺治帝垂着头,说出了这个结论。
毓敏神色一顿,抬起头看向顺治,他的手在颤抖,双眸紧闭,仿佛承受着什么难以承受的痛苦一般。
毓敏感受到了他的绝望,可是此时她的心空空荡荡的,面对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沉默良久,毓敏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皇上节哀。”
顺治听着这话,仿佛是想笑,可是他一扯嘴角,却露出个哭相,他抬起头看向毓敏,眼中带着满溢的哀恸:“朕所求不多,为何上天独独待朕如此苛刻。”
毓敏不知该说什么,不过幸好,此时她也不用说什么。
她只用默默的,默默的听眼前这个人倾吐心事,在这一刻,这位永远高高在上的天潢贵胄,显得如此脆弱。
天擦黑的时候,云敏送走了顺治。
她看着他是有些失魂落魄的背影消失在沉沉的夜色中,然后转身回了自己殿中。
她其实是有些无法和顺治共情的,可是她也能理解他的痛苦,只是到底,她谁也帮不上罢了。
一个月之后,八月十九,皇贵妃董鄂氏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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