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配,我不配谁配?”佟十方没了耐心,垂刀架在她颈脖上,“你就别在这用激将法顾左右而言他了,要么把事情说清楚,要么我一刀解决了你。”
身后的孙柳从地上迅速爬起来,强忍着头疼冲上前阻拦她。
“千万不要杀她,我是专程为这个案子来的,她不说我来说,这里是一个地下组织的暗庄,这个组织专程杀人剖尸剔骨,将人分成皮、肉、筋、骨来兜售,而且组织里面层层管制,隔层之间的人并不相识,我好不容易一路摸查查到这里来,你把她杀了,我就前功尽弃了。”
她蹙了蹙眉,“皮肉筋骨?”
孙柳竖起一根手指,“你细细的嗅,仔细的嗅,有没有闻到一股味道。”
佟十方静下心一闻,空气中弥漫的肉香味陡然变得清晰起来,她心里明镜似的,登时恶心起来,抬袖挡住鼻子,“这是把人煮了?”
“这叫三花七子膏,所谓三花是指三个女人,七子是指七个男人,取这十个男女的肉混煮七日,熬制出来的肉膏就叫三花七子膏,一年前各处有不少人莫名发疯发狂,而且无以医治,我深入调查过,他们都长期食用过这种膏泥,想来一定是被冤魂缠身中了邪。”
佟十方粗略解释起来:“这不是中邪,他们发狂发疯是因为蛋白质感染因子,也叫朊病毒,它能够侵染哺乳动物的神经组织,同类相食最容易染上这种病毒,当年疯牛病就是这么来的。”
三人一脸茫然看着她,她把手一摆,“算了别管我,继续说。”
孙柳点头,继续道:“丧心病狂的是,他们不止向八方权贵兜售三花七子膏,还把人皮制成画纸鼓面或贴花,卖给民间贵胄,人脸制成人皮|面具兜售向江湖各派,手脚骨和头骨则制成法器卖给西域高僧,人筋则做成弓\弩琴的弦流向各处。”
青雁弯刀向下压了压,“好家伙,产业链做的够大的,你这老妇,不在刀剑榜上好好养老来这凑什么恶心热闹?”
周娘子不住嗤笑她,“当然是为求财,难道是为了地下偷生做只老鼠?”
孙柳质问起来:“甭废话,你说,你上一层的人是谁?”
周娘子望着三人讪笑,突然舌头在口中翻涌,随后槽牙咯嘣一声脆响,她眉头紧蹙,似乎有什么极苦极涩的东西流入她喉咙中。
佟十方在电视剧里看过这招,“她咬破了藏在舌头下的毒丸子,快逼她吐出来!”
陈赝生立刻将她扶起,随手拾起一把剃刀,想用刀柄压她舌根,引她自己吐出来,然而周娘子咬死了牙,怎么也不松口,片刻后七窍中就缓缓淌出了乌血。
她狂笑三声,双眼殷红的看向佟十方:“刀剑榜榜二又有何了不得的?我还不是没死在你刀下?佟十方啊佟十方,你已大难临头自身难保,我在下面等着你。”
“大难临头?你什么意思?”
周娘子一口黑血从口中喷涌而出,人便直挺挺倒了下去。
孙柳扑上去对她扇耳光,“哎呀别死啊,白查了我又白查了!”
“行了,鞭尸也没用,先离开这吧。”
这个暗庄全盘覆灭没有活口,三人只得起身攀爬阶梯,终于在片刻后得见天日。
长月暗淡,星幕稀薄,远天已泛起鱼肚白,三人一钻出地道便倒在荒野草地上,俱是精疲力竭。
孙柳喘着粗气叹道:“逃出来好不快哉。”话毕又猛然坐起身对二人作揖,“今日有幸得二位恩公出手相救,我才得以逃出升天,二位简直是我的再生父母,真不知要如何报答二位才好,不如随我去寒舍休憩几日?”
陈赝生瞄向佟十方,见她四仰八叉合着眼,似乎完全不想应声,便作揖婉拒:“我们还有要事在身,实在不便停留。”
“恩公可是有什么难处?请一定告诉我,我必定为二位恩公排忧解难。”
陈赝生笑道:“没有,只是希望孙大人您以要案为重,不要在我们这些闲人身上浪费精力才是。”
见他一再婉拒,佟十方又默不作声,孙柳这才放弃报恩,无奈道:“既然恩公推辞,那好吧,不过下次若有缘再见,孙某一定要报答二位恩公。”
孙柳走后,陈赝生便问:“大侠,他走了,眼下我们去哪儿?”
哪知她全然没反应,只轻蹙了一下眉头,很快又恢复了舒展面容,呼吸更是匀称自如。
佟大侠累了,睡着了。
露绒绒的青草拥着她白净的脸,此刻这女人温柔平和多了,就这么望着,谁能想到她是个诡计多端心狠手辣的人呢?
陈赝生静静看了她片刻,又很快收回视线,“真不讲究,这么湿的草地也能睡得着。”
他撕扯下一边长袖,将她被金铃铛伤过的掌心包好,又拾起青雁弯刀,将她背上背。
她衣衫仍未干,贴在他背后,先是冰凉,后是潮热,他不适应的站定片刻,定了定神便一路不疾不徐顺着江流离开。
午时终于走到一处江岸码头,码头不远处的土道通往最近的江州城。
他打算就近休息几日,正想顺着人|流进城,就被城门下的守城兵盯上,被他们拦下盘问。
“你,手上拿着什么?”
“回大人,是刀。”
“废话,我的意思是怎么回事,你俩怎么湿漉漉的?”
“回大人,我们不幸落了水。”
“你背上那个怎么了?怎么全无反应?是不是死了?”守城伸手抓向佟十方,“听说最近国内常有百姓失踪,你该不会在杀人运尸,送去配阴婚吧?”
“她只是睡着了,别碰她。”陈赝生连忙向后撤步,“那我们不进城了。”
“杀人背尸还想由得你进不进?把他给我抓下来。”一群守城兵将二人围在当中,纷纷拔刀。
一夜未眠本就肝火旺,陈赝生面色阴沉,握刀的手紧了紧,但想着这是光天化日,城门下人来人往几十号眼睛都盯着,何况佟十方还在背上,万一醒了呢?
他立刻垂眉耷眼哭诉起来,“大爷啊,小生真的冤枉,她还活着呢。”说罢用力拍佟十方,“大侠你快醒醒,再不醒我小命就没了。”
正说着,就听见来路上一声长吁,一辆高大的蓝顶八轮马车停在人圈后。
车夫高声训斥道:“干什么呢?”
守城兵一见马车头上挂着的那块银字挂牌,便明白见牌如见人,立刻收刀抱拳道:“属下抓到一个杀人凶手,正想收他。”
“收就收,先把路让开,别挡咱们小爷的道。”
马车冲破人围,车上的人好奇的掀开一角车帘,立刻大声喊道:“停车!”
便见车上跳下来一个灰头土脸一身肮脏的人,不正是孙柳吗?
不等其他人阻拦他便奔向陈赝生:“这不是二位恩公吗?才说了有缘再见,这就见着了,真是天大的缘分啊。”
众人见此大惊,“小爷昏头了?快回来!这是个杀人贩尸的走卒!”
孙柳望向佟十方,笑容凝在面上,“大侠她死了?”
陈赝生还未来得及回答,背上的佟十方便猛然抬头,凶狠道:“都闭嘴,谁死都别来烦我!”话罢脑袋再次耷拉下去,瞬间回眠。
解除了误会,陈赝生与佟十方得以顺利进入江州城,不过后面却多了个尾巴。
马车跟着孙柳,孙柳跟着他,一路穷追不舍,喋喋不休,要把二人拐去他家中。
“住什么客栈呀?我家中多的是余房,上车一拐便到。”
陈赝生苦笑:“小生当真做不了主,不敢劳烦。”
他到了一处客栈,掌柜立刻迎上前,“二位客官打尖还是住店?”眼神一瞥,看见孙小爷立在门前,正吊眼用目光杀自己,掌柜登时会意,马上抬手送客:“大厨不在,空房没有,您走好。”
陈赝生本就背着人步行了几个时辰,眼下在江州城停停走走小半圈,实在走不动了,他单手扶刀撑地,回头看向孙柳,“孙大人这是报恩还是报仇啊?”
孙柳撩袖抬手,“报恩,实打实的报恩,就请二位恩公给在下这个机会,还请上车吧。”
见他笑的耳扇绯红,一对清粹的眼珠子时不时瞟向佟十方,陈赝生登时心领神会,心道报恩是假,仰慕是真,虽然包藏了私心,但是应该没有恶念,便道:“那好吧。”
蓝顶马车载着三人前行,几经兜转从热闹集市拐入城北一片树林,穿过树林便到了一处大院门前。
院门那处已经候着几名家奴,孙柳下车把手一挥,“有贵客登门,快引去上房,吃喝沐浴一一备齐全。”
一行人带着陈赝生和佟十方进入一间两进的独院,院中稀花罕草,遍地生香,屋内四壁珠玑,满室绮绣,一睹便知是富贵人家。
等屋门扫撒好,热汤注入,换洗衣服也呈上了,孙柳才放心离开。
这屋分左右两个耳室,他将佟十方放在左间的贵妃椅上,自己则去右间清洗身子。
浴桶里已经备上热水,他拉下垂帘,脱衣坐入浴桶。
他太疲倦了,再被热水这么一浸,不知不觉便靠在桶壁上睡着了。
半睡半醒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从睡梦中惊醒,听见脑后传来细微的动静,凭直觉他便知道,有个人正站在他身后。
他看似按兵不动,实则体内已在运转提气,双手在水下如弦上待发的箭,澎湃的内力撼动周身,使得水面出现细小的波纹。
恰在此时,一股犀利的寒气自上劈下,对准的是他头顶的百汇穴。
佟十方醒来后一时不知身在何处,她不慌,不作声响将屋中环视一圈,又开窗向外窥了一眼,见外面是个别致的小院,院门紧闭,她思虑片刻不打算出门冒头。
随后她起身走到垂帘前,单指撩开,这便看见陈赝生背对她坐在浴桶内。
因为桶壁奇高,只露出他半颗大脑袋。
就是因为这颗与寻常人比起来出奇大的脑袋,总会让人觉得他身形孱弱无力。
可是,倘若是错觉呢?
她心中已动了念头,拿来青雁弯刀,刀锋对准他的头顶便往下劈,但在刀锋离他百汇穴一厘开外时,她双手凸起青筋,猛然止刀,只切断他一绺头发。
她没想劈了这镖货,不过是暗中试试他的洞察力和应激力,但这呆子没回头,从头至尾都没动静,应该是睡着了。
也许,高看了他?
她收了刀,默默倒退出去,这才发现负伤的手掌心缠着一节陈赝生的衣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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