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担心你。”

    是什么能驱使一个男人担心一个女人,作为一个看惯了情情爱爱的现代人,她心里明镜似的。

    “别喜欢我,咱俩是没有结果的,还有啊,我警告你,女人和男人一旦产生感情,这友情就算玩完了,你是不想和我做朋友了?”

    “你想太多了。”

    她长哦一声,“既然如此,那我也不藏着,我是有点喜欢良知秋,就像大家喜欢我一样,不过都是喜欢好看的皮囊,这种喜欢极其的肤浅,根本不值一提,换个好看的人站在我面前,我也照样喜欢。”

    她什么时候单纯的食色了?

    他缓缓挑眉,“换个人,比如呢?”

    “礼贤王就不错,很合我的眼。”

    他几乎要翻白眼,“你还记挂着他?”

    “我的头号大粉那么俊,很难不叫人想着吧?还有秦老三也不错啊。”

    “她女的。”

    “我知道,皮相好看就行,我这种喜欢只管皮相,不分男女。”

    好大的胃口。

    他心肺岔气,从她手中夺下水囊,对嘴灌了一大口。

    “那九郎呢?”

    佟十方飘逸潇洒的眼神迟钝了一下,原本靠在石堆上的身子缓缓站直了。

    眼前浮现出一些画面,月光里,他在剥兔子,水光一层层漾在他精雕玉琢的脸上,山野义庄里,他一双手托腮,一对眉一跳一跳的,听她大谈特谈宇宙论,还有刀光剑影中,他潇洒的收势,干脆果敢的回头,这时候看向她的眼睛最好看。

    最后,是他歪着脑袋,忍着脾气问:弟弟哪里不成熟了?

    她扑哧一声笑出来,立刻手指扶着唇,试图抚平情绪。

    “你笑什么?”

    她只顾着欢眉笑眼,一时答不出来。

    “他有什么可笑的?”

    她握拳遮着嘴,眉眼弯的像月牙,“不是可笑,是可爱。”

    “可、可爱?”陈赝生脸色一沉,“哪里可爱了?”

    “他一本正经那样子最可爱。”

    太过分了!

    陈赝生把水囊往她手中重重一塞,转身就走。

    佟十方连忙举步跟上,在他耳根后面念叨,“别啊,你也可爱,你看你大头下雨不愁的,我不就是夸他两句嘛?都是弟弟,互相吃什么醋啊?”

    炎炎日头下,京城戮王府内草木逶迤,日头穿透繁茂枝叶落在树脚的青苔上,被切割成千万点亮斑。

    戮王微微阖目,躺在树下的白玉凉椅上,手中盘着两颗油亮的红核桃,多年前的从军经历,早已令他耳聪目明,草木皆兵。

    他耳廓在风中微动,察觉到有人靠近,便缓缓睁开眼。

    “如何?”

    来人在他身侧三丈开外站住,单膝跪下。

    “回禀王爷,属下已将事情办妥,在外追杀佟十方的人马已经全部招回了京城。”见戮王不语,来人又小心翼翼的问:“王爷,属下不明白,此前为了杀她,又是追踪,又是试探,又是布置,废了好一番气力,怎么现在说不杀了就不杀了?”

    “岂止你不懂,便是本王也不懂。”他蹙起眉,压低了声音,“但是既然礼贤王已发下话来,本王又岂敢不从?”

    “是也是他,否也是他,一时喜怒,真叫人看不透。”那人感到戮王凌厉的目光正投来,立刻低下头,“属下失言,该死。”

    戮王静默了片刻,目色才稍有缓和,“起来吧,这些话私下说说倒也无碍,只是出了门莫要走嘴,不要叫他抓住本王的把柄,要知道,本王这个异姓王之位,还是他给的,这份恩情怎能忘记。”

    他默了默,似乎在琢磨,这一琢磨心中怒火渐起。

    “只是这件事上他的确不厚道,造局又搅局,只因为那点美色,却不想咱们这些兄弟在乙局中押了多少身家,还有那些京城的商贾大户,那是拿了本王的消息,得知王爷要杀她,得了十足的把握,才大胆跟着进了赌局的,且要分本王五成赌账,现在佟十方不死,这些人要赔进去多少?本王日后还如何立信?”

    他目光渐渐阴鸷,五指收紧,手中核桃在大力的积压下,噼啪作响,“不能就这么算了。”

    “王爷英明。”那人立刻起身抱拳,“属下以为,我们可以绕开礼贤王,组一队背景清白的人马,私下追绞佟十方。”

    “但眼下已经丢了佟十方的行踪,天下之大,如何追回?”

    那人面色露出些许得意之色,“王爷,属下前几天路过西北铜州,在官道边救了一人,据此人说他知道佟十方的去向,属下擅自做了一个决定,斗胆将此人带来见您,他正候在门外。”

    戮王坐起,神色一聚,一声令下,深锁的院门一扇扇打开,便见重门外走来一个小和尚,脸色蜡黄,脑袋光亮,着一身青杉,颈上挂一串油亮的珠子,约莫十二三岁,在他面前背手一立,目光往天上飞。

    戮王一眼认出,这就是线报口中的佟十方身边的随行小和尚。

    “你见了本王为何不跪。”

    了色不屑道:“我活了这么些年了,还不曾见过长辈对晚辈折膝的,我要是跪了,你可就要折寿了。”

    “你说什么!”

    戮王抬手制止属下,显然把了色当成笑话,“哦?那么大师今年贵庚?”

    “百来岁而已。”

    “为何是这副孩童模样?莫非内有玄机?”

    “哪有什么玄机,”了色动了动眉梢,“就是不幸误练奇功,幼而老,老而幼,反反复复,所以才长寿不休。”

    戮王向后一靠,手中核桃再次盘起,“大师如此神奇,又曾伴在佟十方左右,为何不对她下手?岂不是可以独享尊者们的武学秘籍和万贯钱财?”

    “我现在还是孩童形态,功力相当浅薄,绝不是她的对手,此前也与江湖中人合谋设计过她,可惜有人助她逃脱了,还有,我要她死,不为别金银和秘籍,就为了一解心头之恨。”

    了色目光阴沉,双拳在握,“就是她将我害成这副模样。”

    炎风将挂在墙头的青葛枫藤吹的枝条颤动。

    戮王忽然抬手,示意三人不要说话,随后他轻步走到墙根下,踏墙而起,翻身跳入隔壁院内,却见院中空无一人,但因昨夜下雨,墙下泥土松弛,上面正有一小串新鲜鞋印。

    鞋印上有字,是大理寺的官号图腾。

    他立刻唤来管家爷问询:“刚才小爷回来过?”

    “是呢。”

    “他人呢?”

    “刚才不知怎么了,急匆匆的跑出去了。”

    雁门关,是一个由高山峻岭构成的三角狭关,关口设立在一条蜿蜒的大道上,叫太行古道,这曾是中外贸易往来必经之路,每年都有大批的塞外异族人带着皮毛药石入雁门关,穿行太行古道,进入中原,以此换取粮油绸缎草药和精美的玉石字画。

    这里曾被赋予“天下九寨,雁门为首”的称谓,南来北往的肥商一多,难免滋养出匪窝。

    雁门关附近几乎遍布了大大小小的寨子,文的,持仗问询买路财,武的,多行打劫之事,为了钱财,各寨各匪攒了百般手段。

    经年过,这些寨子捞油水捞的大腹便便,逐渐壮大,索性划开地域,各自占地称王。

    就像国与国一样,发展到后来各寨之间野心勃勃,你要灭了我,我想吞并你,经过一短时间的混战后,竟九九归一,变成一个大一统的大寨子。

    这事先皇本来该管管,但奈何京城远在千里外,他实在鞭长莫及,爱莫能助,干脆两眼一闭装瞎。

    “好个狗皇帝。”

    “狗,确实狗的很,”头绑汗巾的老汉从旱烟袋里搓出一小团夹着野草的烟丝,用黑拇指压入旱烟口,用力一吸,吐出一滚刺鼻的白烟,“反正这些刁民祸害的是外邦人,老实搁这呆着,犯不着中原什么事就好,但是奈不住外邦使节知道此事之后,那是三天两头的往先皇那去诉苦,先皇实在没法子了,就开凿了水道行运,在那之后,雁门关就冷清了,太行古道上一年也见不到几回商贾的驼子和马。”

    李三粗把脸凑上前,“后来咋样了?”

    “没了生计,那大寨里的几百号土匪可不就走光了嘛,只用几年就空了,现在成了荒寨咯。”

    “既然没有人了,那您干啥不让我们去?”

    “你这娃子是四肢特别发达,头脑特别简单!”老汉往他脸上喷出一股烟,装腔作势的翘起二郎腿,打量苍白的天,“这世上根本没有荒宅子,如果没人住进去,那住进去的又是啥?你好好想想。”

    李三粗听的入了神,被唬的一愣愣,“该不会是……山怪吧?”

    “你听书呢?”佟十方走上前去,手中刀一转,刀柄不轻不重敲在李三粗头顶,“子不语怪力乱神,不准听他胡诌,起来,走。”

    “子到底是谁哇,咋这么多废话?”

    李三粗揉着脑袋,见她完全不理,只管与良知秋陈赝生往两山的山脚之间走去。他不得不和老汉道了谢,起身追赶。

    “大哥,你都听见那老头说的了,那山脚的野寨子空好几年了,都养成妖宅了,咱们还是绕道吧。”

    “绕你个头,明明穿过寨子就能到雁门关口,绕山没个十天半月过不去,要去你自己去,我不等你,再说了现在是盛夏,你再看这天,这股闷热劲,随时要憋出暴雨来,我们打听了一路也不知道白鹿书院在哪里,不得先找个地方落脚呀?”

    佟十方用刀柄挪开他拦路的手,往山路上走了两步,忽然转过身来,画勾似的眉梢轻轻一挑,黑白分明的眼珠子在他身上绕。

    “李三粗啊,你自诩是英雄,人高马大的,该不会是……怕鬼吧你?”

    李三粗腮帮子变得通红,举步追在她后面,“老子没有!”

    “丢人!”

    “老子就是没有!”

    “就是丢人!”

    在斗嘴声中,四人一路往山脚处的山寨行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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